虽然用银子开路,而且得到了指挥佥事赵梓隆、文登知县吴明晋的支持,但是清勾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
一天,卫指挥使司的知事张实来交接新丁的时候反应了一个情况:清勾的时候勾错了外地的军户倒还没什么,可是涉及登州本地卫所,就有人不满了。
“昨天有个里正自作主张,为了贪图赏银,撇开我的同僚,私自勾了几个继丁送来,后来其家人告到了所属的百尺崖千户所,现在那边听说派了人阻拦我们进村子,村里还剩十几个军户,我们的同僚无法进村勾人了。”
陈雨得知后立刻对张富贵说:“猴子,叫上邓范,带些人过去会会兄弟卫所的人。”
邓范赶来后,提醒陈雨:“百户大人,百尺崖是守……守御千户所,咱们只是备御千户所,咱矮了一头,能够说话解决的,千万不……不要动手。”
他见识了这位上官怒怼别卫的指挥佥事、登州总兵,连辽东副将祖大弼也敢得罪,可谓能动手绝不瞎比比的典型,心里为陈雨捏了把汗。那些人固然不能得罪,可毕竟是外地的,只要当时平稳过去了,后来也不会有太大隐患,而本地的卫所如果闹的太僵,对谁都不是好事。
“知道了,我也不是见人就怼的暴脾气。”陈雨说,“只是守御千户所和备御千户所有何区别,都是千户所,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邓范解释:“守御千户所以陆上为主,主要是面向内陆作战;备御千户所以海防为主,设立的目的就是备倭,双方的性质不一样。另外,守御千户所归山东都指挥使司衙门直管,咱们则归威海卫指挥使司管理。两边如果发生冲突,闹到上官那里去,吃亏的铁定是咱们。”
“原来百尺崖千户所还是直管,亲儿子啊,咱们是后娘养的。”陈雨这才知道山东的卫所之间还有高低之分,省管与市管的差距就很大了。他笑了笑,“我记得林阿福手下的工匠说过,百尺崖千户所有铁矿,我早就想摸摸他们的底了。现在因为勾丁的事情碰上了,就去会会他们。”
他抬脚想走,看到了透露这个消息的张实,想了想,问:“你是卫城的人吧?”
面对金主,张实态度很好,恭敬地回答:“陈百户,我是卫指挥使司衙门的知事,名叫张实。”
“原来是卫城的张大人……”
张实连忙说:“当不起一声大人,陈百户折煞我也。”
“呵呵,张知事,百尺崖阻挠我们清勾,这件事可是赵佥事非常重视的,现在我去跟他们交涉,你是卫指挥使司衙门的人,能不能陪咱们走一趟,给咱们撑撑腰?”
张实心想,这事我早就提醒过你,勾人勾到别的千户所,会有矛盾,你不听,现在有了纠纷想给我招惹麻烦,想得倒美。他作踌躇状:“百尺崖是山东都司直辖,不归威海卫管,我去只怕也不顶用……”
“十两银子。”陈雨伸手比划了一个十字,“怎么会让张知事白跑呢,车马费总该要给的。”
张实立刻改口:“……清勾乃威海卫近期头等大事,赵佥事交代我全力配合陈百户,这件事自然责无旁贷。百尺崖就算不归威海卫管,总还是卫所的人,天下卫所同气连枝,总不能坏了规矩,咱们这就走吧。”
陈雨点点头,然后对身后的军户们一挥手:“走,跟我去抢人。”
张富贵、邓范和一群军户,跟着他呼啦啦出了门,赶往冲突发生的地点。
文登县与荣成县交界处的崖西村,离百尺崖千户所很近。当陈雨等人赶到时,负责清勾的书吏和差人们早已和百尺崖千户所的人对峙半天了。
见援兵来了,为首的书吏带着里正如释重负,上前解释来龙去脉:“……咱们之前勾了几个军籍在他们千户所的余丁,结果捅了马蜂窝,百尺崖的副千户亲自带着一群人来阻挠,说咱们坏了规矩,不依不饶,除了让咱们把人退回来,还说不准咱们踏进村中一步!”
陈雨有些不解:“勾了他们的人,有不满可以理解,可是副千户亲自带人来封村,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听说这村里后山有铁矿,村里的青壮不管是不是军籍,都靠挖铁矿谋生。被咱们勾走的那人交代:村里还炼铁,打造铁器甚至刀剑偷偷卖出去,而且这一切都是百尺崖千户所撑腰,大头也被他们拿去了。”书吏压低声音说,“估计是怕咱们知道挖他们矿炼铁、私自买卖的行径,泄露出去对他们不利,所以做贼心虚……”
铁矿?炼铁?
陈雨的眼睛一亮,原来百尺崖拥有的铁矿就在这个崖西村后山?而且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采矿冶炼产业链?
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原本就觊觎这里的铁矿,现在居然还有一个采矿冶炼一条龙的产业链,简直是意外之喜。他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赶早不如赶巧,今天就要搂草打兔子,把清勾和铁矿的事一并做了。
他带着人走向村口。对面站着二十几个人,为首的武官打扮,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我是威海卫备御后千户所百户陈雨,奉命清核军伍、勾补继丁,请问阁下是?”
武官哼了一声,轻蔑地回答:“本官百尺崖守御千户所副千户冯守义。清勾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就是走过场而已,虽然本官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热衷此事,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这个村里有一半都是本所军籍,就算要勾丁补员,也是咱们千户所的事,轮不到你来挖墙脚。趁本官还没发火,赶紧带着你的人走,不要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
“是吗?”陈雨作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我们听卫指挥使司的人说,这里都是咱们千户所的人呢?要不这样吧,冯副千户你先让咱们进村去清核,要是核实之后确实不是咱们的人,我立马就走,如何?”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冯守义的脸色难看起来,“你一个小小的百户,闯到别的千户所肆意妄为,还有没有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