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就在我绞尽脑汁构想如何布置一场浪漫难忘的求婚时,我那几天总是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或者说,反复做着同一个旧梦,一个很早之前就已经做过的梦。
我在前文中也提到过这个梦。大概是在我17岁那年,我与现在有着一样的烦恼:我该如何向宁珂表白?只不过那时我希望能成为她的男朋友,如今我希望能成为她的丈夫,爱人。
在我生命开始破碎的十七岁,那个梦是我当时仅有的慰籍,可是我睡醒后就把它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无论怎么想也都无法再记起,脑海里只剩下一些零星半点的幻影,一座白色的教堂,地上铺满了茉莉,我和宁珂相视而立,我正在向她表白,至于表白的内容,则连零星半点都不剩了。当我后来和宁珂分离,有时因为想念她而倍感孤独痛苦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个梦,那么温馨,那么美好,尽管模糊,但我越是想,就越是孤独。
直到我在打算求婚的那几天再次做起这个梦,我在梦里好像也能保持在现实世界中的清醒似的,当我开始像宁珂表白的时候,我一边表白,脑海里一边又有一个声音,再复述着我的念词,只不过它的复述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更像是在快速地把这段表白记下来。我知道那个声音来自我,是现实世界中的我的意志进入到我的梦里后幻化成的声音,它一遍遍地复述,是为了记下那些内容,等待我醒来时依然留存在我的脑海里。经历了那么几次这种梦后,我果然完完全全地回忆起了那段来自六七年前的一个梦中表白的全部内容,并且把它完完整整地誊在了草稿纸上。
起初我还对那段表白修改了几次,删去了一些不通顺的地方,替换了一些不够浪漫的措辞比喻。可我改好之后,一遍遍读着在文本上很称心如意的表白时,心里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甚至不满。几经犹豫后,我最终还是敲定了最初的那个版本,这让我的心里舒服了不少。或许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份遗憾吧,一份关于十七岁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命运裹挟着离我而去的爱意的遗憾,而能够填满这份遗憾的,只有那张黄色草稿纸上的几行表白。
我把那张草稿纸放进书桌的柜子里,而后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台历。
我想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向宁珂求婚,看了日历后,我打算定在九月二十二号那天。那天刚好是秋分,又刚好是周末,日子也不错,虽然我并不讲究寓意,但九(久)二二(爱爱)的谐音也确实很讨喜,更何况,这个时间点既不拖沓,也不仓促,给我留够了刚刚好的准备时间,于是我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我没有事先安排什么。一般男人准备求婚时总要提前规划好,比如提前预约好饭店,影院,游乐场这种打算用来求婚的地方,事先跟工作人员知会一声,然后还要提前买好求婚的戒指和一些别的礼物,比如鲜花,烟花。
但我觉得这些太过模板化,似乎全天下男人的求婚是在同一个流水线上生产下来的一样。我并没有打算在某一个地点向她求婚,除了戒指之外,我也并没有要准备什么烟花礼炮。在我的想象里,一切都该是水到渠成的,而不是提前设计的。九月二十二日那一天,日子仍旧按照它原本的节奏过,直到情绪在某个时间被触及,可能会是在吃饭的时候,或者在我们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甚至她在工作的时候,都可能是我求婚的瞬间。
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不要设计,让一切都自然的发生,就像两个人最开始产生情愫的时候,一切的发生都是自然的,而后才因为相爱而变得刻意。
但不知怎的,越逼近我要求婚的日子,我越是感到不安起来。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房间里急躁地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重复着:“这好像不行,这好像不行!”然后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开始在网上搜索起所谓的“求婚攻略”,无论是文章还是视频,都挨个点进去看上一遍。但是越看脑袋越乱,那些资料都太过夸张,恐怕那些当事的女人不是被男人告白时的深情打动到的,而是被那夸张的阵仗吓到了,这种方式很显然并不适合我。我无法想象又是找人扮成巨大的玩偶围着我们,又是在远处放烟花,地上圈起一圈心型的蜡烛,身旁摆上一架钢琴或者干脆请来一支乐队为我的告白伴奏,这一切实在太过夸张,完全不像是在跟爱的人表白,更像是一场造价不菲的演出。不过这些资料也并非对我一无用处,我至少可以参考它们,规划一下整个求婚的过程,比如先选好一个求婚的地点,这也是整个求婚的准备过程中最困难的地方。
说起来,我和宁珂已经在北京生活了好几年了,但是这座城市似乎没有什么于我们而言具有很特殊的意义的地方,因为碍于她的身份的原因,我们几乎在北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度过的,有时即便出去,为了躲开媒体,也都会去到很远的地方,在那些很远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于我们而言很有意义的地方,比如日本的那家温泉酒店,我和宁珂后来也去过很多次,酒店还专门把第一次负责接待我们的优子安排给我们做专属的管家,只有她上学没时间来酒店兼职的时候,酒店才会另外给我们安排一位别的管家。
那个酒店于我们而言最大的意义就在于,那是我第一次对宁珂说“我爱你”的地方,我至今还记得宁珂听到这句话时的神情。想来在那里求婚或许也是最完美的场合。
于是,就在我前一秒还为一个地方而抱头苦思冥想的时候,几乎下一秒钟,我就敲定了这个地方,并且越想越觉得合适,如果能订到我们第一次入住的那个别墅,这场求婚就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甚至于我要考虑一下等以后有很多钱的时候,要不要干脆把那座别墅买下来当做我们在日本的一个住所,因为它实在见证了太多我们爱情的重要时刻,在“有意义”这方面上,她或许不亚于我们在北京的家。
定下了求婚的地点,剩下的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戒指也已经提前订好,我还叫上冬歌给我当参谋,毕竟在买贵重的首饰这方面,我再不认识别的比她更有发言权的事情。而酒店方面是我自己联系的,我告诉了她们我求婚的打算,询问九月二十二那天,1707号(就是我们当时入住的别墅)有没有人预约。她们告诉我没有人预约,我不由感叹了一句运气真好,老天爷都在帮我。因为以那个酒店的火爆程度来讲,不提前半个月的话一般是订不到房间的,更别说订指定的房间了。
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酒店还告诉我那天优子也会去,而江思语也告诉我,她和冬歌也要去。其实我一开始并不乐意让她们两个也过去,因为我怕她俩会让宁珂产生误会,一是怕宁珂误会她们两个只是去跟着玩,所以把时间都花在了陪她俩上,二是怕宁珂没有误会她俩的用意,而是看穿了,那我求婚的计划不就等于被曝光了,总之哪一种都很让我头大,所以我很不情愿她们两个过去。可是她们两个嘴巴太快,我这边刚和宁珂说完过几天去日本,江思语转头就告诉宁珂她和冬歌也要去,宁珂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拒绝,所以我也不好拒绝,只能祈祷她们两个一定不要说漏嘴或者通过某些带有明显暗示意味的行为让我求婚计划的惊喜部分早产或者流产。
我提前一周订好了机票,然后就开始数着台历上的数字过日子了。既无心工作,也无心写作,更没有时间去跑一些签售会和访谈了,我干脆请了几天的假,每天都在镜子前排练着我想象中的求婚场景,比如怎么跪好看一点,表白怎么读显得深情,我就这么每天每夜的排练着,心像一颗绷紧了的弦,既兴奋又紧张地等待着日历上那两个数字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