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正埋头策马疾驰,耳边突然闪过一道箭影,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同伴疾呼:“有埋伏,快低头。”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匍匐在马背上,同时加大了策马的力度,只求马能跑得更快一点。耳旁的箭却一根接着一根愈加密集起来。
身后几个小将拔剑出鞘开始边飞奔边挡箭,苏晴只顾着低头猛跑,可一道道箭影从耳边擦过,箭端的凌厉带着一阵风扫过她的面庞,凛冽又刺骨,她的心里忍不住愈来愈慌乱。夜幕中,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也顾不得回头看身后的人,只能依稀听见挥剑声和低喝声,恍惚中,似乎还有人落马的声音。
他们一行区区熟人,后面有汹涌大军,周边似乎还有埋伏,这无疑是死路一条。虽然她已经拼尽全力往前跑,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因为她知道,她跑得再快,也没有这离了弓的箭快。
山间的风夹杂着晚秋夜幕的寒气,一点一滴把裹住人,这飞奔了半路,胯下的马明显也有了疲态,任凭苏晴怎么扬鞭都跑不快了。身后的铁骑却越来越密集,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依旧不疾不徐,从耳边飕飕飞过,饶是她侥幸俯身逃脱了一些,却还是躲不过腿上中了一箭。
她忍不住“哎呀”低呼一声,趴在马背上,疼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纵使在这边塞历练了数月,到底还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侯门小姐,苏晴从小受过最大的伤估摸着也就是在小厨房被刚出锅的碗烫一下罢了,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疼得眼泪呲溜一下就溢出了眼眶,手脚都开始哆嗦,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哥哥真是混蛋。”
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最“口不择言”的一次了,可此刻,她真是又生气又恼怒又无助又害怕,还有一点后悔。
她确实太冲动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冲了出来,没有算过自己几斤几两,回头要是暮少尧没追上,哥哥也没见着,自己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了,然后,事情还按照既定的顺序发展着,恩国公府被抄了家,全家灭了门,她还死了,岂不是比前世还亏得慌?
好歹前世恩国公府还留了她一个活口。
可此刻,她毫无退路。这瞬间的功夫,苏晴倒像是活了几辈子一样,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见识,咬了牙,生生忍住泪意,一手拉住缰绳,侧身弯下腰,另一手狠狠用力硬是“唰”一下掰断了插在自己小腿的箭,往地上一掷,又用力踢了下马肚,胯下的马一个激灵,脚步也快了几分。
身后有人追上喊道:“苏卿,你没事吧?”
苏晴没有回头:“没事,快跑。”
他们继续埋头往前奔跑,耳旁的箭却密集了起来。苏晴感觉到背后追随的马蹄声又减少了几分,想必是又有一两个跟着她的小将士中箭了,她惶恐地扭过头去,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情况如何,只觉一阵冷风袭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支箭直冲着她飞过来。
这瞬间仿佛倏忽万年,苏晴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原本以为自己在临死的一刻会想起很多过往人和事,但是真的箭头就在眼前时,她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手脚一片冰凉,动也不能动,抓住缰绳的手也失去了力道,身体竟不自觉地往后倒了。
就在她要摔下马的瞬间,斜处飞来一支箭精准地击落了苏晴面前的这根飞箭,身边疾驰过一匹飞马,马上的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顺势俯身一把捞起了苏晴,将她横抱在马前,毫不停顿地继续向前飞奔。
苏晴全身瘫软,只觉得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夜幕下,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身下这匹马跑得比自己刚才那匹快多了。
“要是我能有这么快的马,我早就追到王爷了吧。”苏晴自嘲地想,看来这打仗也很不公平,谁的马快谁就更胜一筹嘛。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身侧突然一道暗箭低低地飞来,直向着骑马人的小腿而去,马上的人正全神贯注看向前侧,时不时挥剑挡去两侧飞来的箭,根本无暇提防这低处的暗箭。苏晴歪着身子正昏昏沉沉倚靠在马背上,猛然看见了这支利箭,“真歹毒!”她心里暗骂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她没有功夫再想更多,猛地向下扑去试图抱住骑马人的小腿。
马主人被她的动作惊了一吓,随后马上反应过来,瞬间用力抓住了她的身躯狠狠向上提往自己怀里揽,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支箭稳稳地扎进了苏晴的肩胛,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嗯哼了一声,随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
这瞬间,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意外、惊诧、欣喜、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下子涌现在她脑海里,她惊慌失措又疼痛到扭曲变形的脸庞也映衬在那人幽深的瞳孔里。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最终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昏昏睡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她脑海里想的是:“马背上好颠簸,我好疼,我想回家了。”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疼,动都不能动。这里似乎是在山背后的一块平地,她背靠着一块石头,又硬又冷,全身又动弹不得,着实难受。
在她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她眯起眼睛,借着篝火的光,看清了来人,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王爷,你没事吧。”
暮少尧的脸阴得比腊月寒冬的冰还要冷,他走到苏晴身边坐下,将苏晴轻轻扶起,拿起一个水壶给苏晴嘴里喂了一口水:“行军在外,只有这种水,将就着喝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比夜晚的疾风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