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侧厅玉雕绕梁,威武宣扬。珩帝一脸沉重,注视着面前低垂脑袋,倔着嘴唇,一身男装打扮的苏漓若。
她刚刚被几名暗卫押送回宫,正面临严讯拷问。
珩帝沉沉叹息,斥责道:“胡闹!竟敢私自出宫?还一身男装,混入市井,成何体统?”虽是语气稍重,但双目却无奈流露宠溺。
苏漓若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情绪甚是低落。
珩帝缓和语气道:“怎么?还没把心思收回来?莫非委屈了不成?”
苏漓若闻言抬头,双眸泛泛泪光,幽幽道:“若儿让父皇担忧,理应承担责骂,但父皇怎知我心里苦?若儿想母后…”言未落音,竟噗噗落泪。
珩帝一怔,神色忧郁,心底涌动痛楚,跨步上前,拥住苏漓若双肩,心疼道:“若儿不哭!若儿不哭!朕不责怪就是了…”
苏漓若扑进珩帝怀里,更甚肆意痛哭,抽搐着道:“父皇,是…是若儿错了,不该偷偷溜出宫,游暮堰湖观寒枫塔寻同心结…”
珩帝心疼更甚,轻拍她的后背,目光慈悯,悲凉道:“都怪朕,不该与若儿叨念,好了,若儿莫伤心,是朕疏忽…”
珩帝目光哀恸,飘渺彷徨,尘封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英俊倜傥的珩帝,遨游暮堰湖,忽闻寒枫塔琴声悠扬,便上岸寻找,遇到候爷之独生女,世人称赞的倾世才女霓寒在侍女伴奏下轻吟起舞。
歌声旋伴着绝妙舞姿令珩帝一见钟情,原来,裕国为与邻邦昼国结交之好,刚定下以倾城才女霓寒送于昼国太子和亲。那霓寒心高气傲,想着自己竟因名气颇高而被定为和亲人选,不禁悲从心生,吟唱一首《无行乐》抒发情绪,那料得会与珩帝相遇。
二人结伴同行,惺惺相惜,互生爱慕之情。便在寒枫塔下私订终身,以暮堰湖为证,珩帝霓寒断青丝融和锦带,编同心结寄相思于塔旁百年枫树中,寓意此生不负情深。
珩帝回宫后,即刻悔废霓寒与昼国太子和亲之事,并引发两国兵戎相见。裕国文武官员极力反对珩帝一意孤行,为一女子迸发战争。
朝堂之上只有武将颜行尘一力堪当,愿率兵迎战,削除昼国嚣张气焰。
珩帝大为欣赏年轻气盛,有勇有谋的颜行尘,即任命他为裕国大将军。
昼国很快败下阵来,颜行尘大获全胜,珩帝与霓寒终结良缘,裕国普天同庆三天,从此,珩帝和霓寒忠贞不渝的爱情成了裕国百姓津津热道的传说。
自霓寒嫁于珩帝,他专宠霓寒,立她为后,不纳一嫔一妃。
霓寒有了大女儿,两年后生了苏漓若,只是,她还来不及细详小女儿的粉嘟嘟脸蛋,便忽发血崩危险。
自古红颜多薄命,空留余恨在人间!霓寒熬不过天亮,就香消玉损,烟灭…
珩帝伤心欲绝,萎靡不振,几乎要随她而去,可见痴情极深。
苏漓若粉扑扑的小脸使珩帝蓦然惊醒,这是爱的洐续,他不能辜负霓寒以性命作代价的女儿。
从此,他虽疏忽政事,却极其宠溺小女儿。待苏漓若五岁那年,珩帝忽然把七岁的大女儿苏溪如送去广岭寺习武,小小年纪的苏漓若并不懂得体会什么是分离?却懵懵懂懂哭了一夜。然而,珩帝似乎铁了心,不为所动,自从之后,苏漓若再也没有见过姐姐。
苏漓若总是缠着珩帝要娘亲,珩帝不厌其烦地为她描绘霓寒绝世容颜惊世舞姿。恰恰苏漓若秉承霓寒倾城容貌,并遗得霓寒惊世才能,自幼舞姿独傲,满腹诗书,但因珩帝过度宠溺,过份保护,致使她不谙世事,单纯良善,但又娇纵倔强。
而那苏溪如却像极珩帝,英气逼人,清秀俏丽,自有一股俊朗飘逸之气隐隐而生。这也是珩帝为何狠下心来送她到广岭寺习武之原因,珩帝膝下无子,裕国江山日后定要她来继承。
苏漓若赖在珩帝怀里哭啼啼一阵,好不容易收住眼泪,却听到外面一片喧嚷之声。二人相视对望,正在纳闷之际,一个身影如旋风袭来,焦急声音响起道:“漓若!漓若!”
苏漓若定晴一看:正是颜相国之子颜靖南!她惊讶微怔,却被他一把扯到面前,忧心道:“漓若妹妹,你可无恙?”
苏漓若蹙眉不悦,望着眼前英俊男子道:“靖南哥哥,你太鲁莽了!”言罢,嘟起嘴,欲挣脱他紧攥的手。
颜靖南不禁愣了,俊脸微呈尴尬之色:何时他的漓若妹妹竟对他如此疏离?自她偷出宫之事被发现,他日夜担忧,率领一批得力心腹四处寻找。听闻她已被暗卫寻着回宫,正在侧厅听训,怕她受罚,不顾门口待卫阻拦飞奔而来,只为心疼她。
珩帝自然知道颜靖南心思,否则他怎敢如此大胆夜闯侧厅?面带微笑,故意咳声道:“靖南来了!”
颜靖南这才回神,慌忙松开苏漓若的手,俯身道:“微臣参见陛下!”
珩帝摆摆手,目光炯炯,平静道:“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都是若儿不懂事。”
颜靖南一身风尘仆仆,俊脸略显憔悴,但却欣喜凝视着苏漓若道:“无妨,漓若平安归就好,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她…”
苏漓若心里一阵暖意,大她三岁的颜靖南自幼像大哥哥似的保护宠爱她,事事哄她开心,闲时常常逗她乐开怀。她抿嘴道:“靖南哥哥,还是你疼若儿,方才父皇可凶着呢?”说着,瞥视珩帝,吸吸鼻尖,似有万分委屈。
颜靖南顿时心疼不行,目光隐隐作痛道:“漓若妹妹不怕,陛下是担心你,怎可舍得凶你?”
珩帝目视一切,了然于心,缓缓道:“既然若儿平安归来,而你多日奔波劳累,回去早些休息!”
颜靖南有些不舍,目光恋恋,却不敢违背,只得低垂道:“是!”触目苏漓若那一身男装,他似有满腹思念话语诉于她。
苏漓若对他笑吟吟道:“靖南哥哥,辛苦你了!快去罢。”
颜靖南目光痴迷,轻声喃喃道:“不辛苦,靖南愿为漓若万死不辞,只望漓若妹妹往后可不敢再涉险。”
苏漓若坦然点点头,丝毫不觉异样,眨着长睫毛一脸笑意道:“晓得啦!靖南哥哥可不许似父皇那般无趣说教,去罢!”冲他调皮挤挤眼,勾起嘴唇。
颜靖南这才放心道别,离开侧厅。
珩帝眸光深沉,目送颜靖南离去,轻叹道:“若儿这般随意性子,是该找个人看住,省得朕整日提心吊胆。”
苏漓若抱住珩帝胳膊,粘着他,不悦挑挑眉道:“父皇竟这般偏心,姐姐还未出阁,却着急把若儿推出去?”
珩帝满目疼惜,轻抚女儿的长发,半晌才无奈道:“若儿这般聪慧,难道不明白靖南的心思?倘若懂得,父皇倒也放心,靖南这孩子…”
苏漓若急急打断珩帝的话,心思沉重道:“父皇,若儿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决无半点爱慕之心。”言罢,眼前浮现那张冷峻冰霜,却对她温柔似水的脸,禁不住心头徐徐骚动,露出娇羞神情。她明眸巧倩,轻启唇瓣道:“若儿愿效法父皇母后,此生得一人心,足矣!”
珩帝心头一震:莫非…他不敢思忖,江湖险恶,世间百态,他如何能放心纯秉善良的女儿远离自己视线以外?然,少女的心思,他能如何束缚的了?
珩帝苦笑道:“怎么?若儿莫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父皇?”
苏漓若抿嘴隐隐莞尔,忽然想起事情,从怀里掏出锦囊,交于珩帝道:“父皇,这可是你与母后当初一生许诺的同心结?”
珩帝浑身僵硬,茫然失措,颤栗解开锦囊,抽出缠于锦带中的青丝同心结。眸瞳暗黯,一股浓烈悲凉怆然的痛楚从心底升起,他迷惘万分,痴痴凝噎。
苏漓若见状,轻唤几声,却见父皇精神恍惚,沉迷幻境,不忍打扰,幽幽转身出去。
回到秋亦阁,待小唯待候她洗漱好了,恢复女儿身的苏漓若披就一件轻纱白衣,隐隐朦胧娇嫩肌肤冰晶玉洁。
她躺在寝床上,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冷若冰霜,俊逸非凡的容貌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一身飘然白衣,临风习习而动纠缠她的心间。
几番叹息,几经不寐,终在朦胧中睡去。怎奈梦里他依然伫立,双目温柔至极,轻拥着她穿越在群山之巅,逍遥似神仙眷侣。
一转念间,她身边空空如也,不知所踪?她焦虑不安,驻足翘首,正当她万念俱灰,他悄然而至,轻柔拥她入怀,抚慰她的忧虑。
她痴痴恋恋,心间甜蜜萦绕,与他十指相扣,云游人间。四目相对,深情难抑,她喃喃轻唤道:“庄主…”
他淡然微笑,极具邪魅,蛊惑她的心智,沉沦深陷…
一阵呼唤声传入耳边:“公主!公主!”
苏漓若缓缓睁开眼眸,透过镂空纱帐看到小唯和两个侍女的身影,她愣愣出神,待到小唯轻声问道:“公主,做梦了么?”
苏漓若莞尔一笑,问道:“如何有此一问?”却赖在寝床不肯起,懒散地侧脸。
小唯让两个待女先退下,掀开纱帐道:“奴婢听公主咯咯笑声,想着定是公主梦着好事才如此开心?”
苏漓若巧目迷离,心思百转,陷入沉静。良久,才喃喃道:“嗯,梦里确实开心!”
小唯笑着道:“难得公主梦到都能笑!”
苏漓若幽幽目光,患得患失,却又恍然一笑道:“只怕日后梦里常纠缠…”
梦里梦外只缘他,不知何处惹尘埃?从此,她无忧的欢颜多了一个心事,无药可解!
豆蔻年华,缘分初遇,相思重重,邀君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