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浮黎帝尊一反常态允我恩旨,我待玄武便更加勤快了些,为了能早些离开鸿蒙真境,我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日没夜地训练玄武。
但,浮黎帝尊近些时日似乎也愈加忙碌了些,布置下放给玄武的活碌是一日多过一日,加上我紧锣密鼓的课程,玄武几乎不得半刻休息,几近崩溃边缘。
玄武快要崩溃的后果,便是自个儿下界去了,丢下一摊子烂事儿,更加倒霉的是他竟然堪破了星文算法,便是有通天之能的浮黎帝尊一时三刻也寻不到他。
很倒霉的,原本是需要由玄武来完成的琐事,无一例外全然落在了我头顶。
噫嘘唏,呜呼哀哉。
那一日境界内的瘴气未消,我自感五内翻涌,立时头晕目眩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我晕晕乎乎醒来时,浮黎帝尊居高临下解释得轻描淡写,“朕公务繁忙,不想还添了你这桩麻烦,一时未来得及消除瘴气,你竟如此不争气地中毒了,若不是为了玄武,朕才懒得救你。”
说起来鸿蒙真境里滋生的瘴气实在霸道,好歹论起来我也是个有名有分的上仙,竟将我伤得全身上下体无完肤。
皮肤紫青破溃,我怕是很长时日都无颜见人了。也不晓得浮黎帝尊是眼睁睁看着我浸在瘴气里多久,才大发慈悲救得我。
许是为防止我再为瘴气所伤,浮黎帝尊亲自带我莅临人间界,用他的口吻讲,“朕临人间乃是为了捉回玄武那小王八羔子,带你下界不过是顺手的事。”
待我将将恢复到能下榻,浮黎便又嘱咐了任务予我。
“朕喜**魂,却不大好动,你去捉几只来。噢,不要妄想逃脱,你还没那个本事。”
我默默应是,心下却无比笃定要将那星文算法学来以摆脱浮黎魔掌。
于是我拖着病躯,撇下颜面,同黑白无常抢起了生意。也因我如今面目狰狞,有好几次还将游魂荡魄吓得落荒而逃。
许是我体魄强健,又许是同浮黎捉了大半月魂魄得到了锻炼,我的皮肤竟恢复得奇快,连一块疤痕都不曾留下。
这一夜,我一如往日搜捕游魂。
我观那长须白髯的苍老魂魄,游离于枯木之间,往生无妄,便决意收他游魂。
不料,在靠近他的一瞬,他的魂魄竟无端端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他本来如行尸走肉的游魂好似陡然醒转过来,惊恐万状地朝我呐喊,“不!长龄!不!”
我不晓得自何时起,我似乎亦变得噬魂。
那老翁似乎认得我,只是我并不叫长龄。
我将噬魂之事求告浮黎帝尊,他老人家如此大发慈悲的打发我,“玄武那王八羔子还指不定能不能找到,朕觉得你还勉强有资格御前侍奉,便将噬魂之能渡予你,免得回到鸿蒙真境再为瘴气所伤。朕十分体恤下属,你不必如此感恩戴德。”
我目前压抑愤怒、目眦欲裂的表情,竟被他错判成感恩戴德……呃,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噬魂的好处不仅在于可以免疫瘴气,且能够触探所吞噬魂魄的前世今生,我也是闲来无聊,便做了此试探。
我体内几乎快要消佚的那只魂魄,我勉强还可探及一些残缺片段,譬如他生前曾为大魏太史令,名为孔笙,死于混天炉火。他更前一世与我颇有渊源,我是从昆吾山断崖修仙证道的,而他曾是长在昆吾山的一株老参精。
混天炉火灼伤他的三魂七魄,导致其魂魄不全,无法转生,才游荡至此。
老参一辈子潜心修仙,却落得这般结局,当真是个可悲可叹。
而我无心插柳,却能位极仙星,这世间的事,真真是个变化无常。
正月日,人间上元灯节。玄武虽不能作陪,但早已预备好的月节却是不可能作废的。
这一日,我很不幸地成为了浮黎的跟班。为了行走方便,我还特意化了个男儿身,只是额间半枚凤凰花钿却是怎么也隐不去的。
花千树,星如雨,宝马香车人儿双双,笑语盈盈暗香满路。
我毕恭毕敬地遂在浮黎身后,一路瞧着眼花缭乱的灯影,心痒难耐。
有一谜面花灯繁复,甚为有趣:我有一物生得巧,半边鳞甲半边毛,半边离水难活命,半边入水命难保。
浮黎平素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个儿的才情,猜灯谜一事也算是投其所好的玩项。
玄武那只精灵龟又何尝不晓得,浮黎的“才情”深浅,为防浮黎难为自个儿,还特意在花灯上多加了一道谜面猜同一个个谜底。此一题另个谜面儿是:
我有一物分两旁,一旁好吃一旁香,一旁眉山去吃草,一旁岷江把身藏。
几乎是呼之欲出的一个谜底,我观浮黎两泉梨涡噙着笑,以为他十拿九稳,却原来峰回路转,使人忍俊不禁。
他洋洋洒洒在灯牌上写下两个大字:鱼虾。
“这位爷好生看看,是打‘一’字。”小老板指着题板下一行小字颇为无奈感叹。
适时,一女童从人群中蹿出个头,一拍手掌这般道:“我有一物长得奇,半身生双翅,半身长四蹄,长蹄的跑不快,长翅的飞不好。”
小老板拍手称奇。
浮黎不屑地哼了声。
我则故意下浮黎面子道:“这女娃娃不简单,以字谜回字谜,竟也分毫不差地是同一谜底,拆解‘鲜’之一字,羊自跑不快,鱼确也飞不得,聪慧如斯,聪慧如斯啊。”
“谁说鱼飞不得,文鳐鱼不就是个特例。”浮黎嗤之以鼻。
我拿白眼瞧他,“神尊也晓得是‘特’例。”
“妙妙姐。”不知是谁唤了这么一句,我四顾望了望,竟望见那女娃娃定定瞧着我,笑得一派天真。
我瞅了瞅自个儿一袭雅正的公子装扮,有些不明所以。
眼看那女娃娃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前来扒拉我的袖口,浮黎却是不悦,毫不留情地拂开那女娃的小手,生硬喝叱:“认错人了。”
我心里默叹:怨不得浮黎是个单身已久的男神,如此娇嫩可爱的女娃也下得去手,实在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还不曾感叹完,那女娃竟慢了半拍哇哇大哭了起来……两串糖葫芦撰手里也哄不好的那种,因为我如是做了,无用。
得,讹上了。
能当面无所顾忌讹诈浮黎的,这女娃娃也称得上是史载第一人。
瞧得浮黎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我竟对那女娃有些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