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的上班第一天,陈曦按时到了单位。
一进来,就感觉到热气腾腾的场面。大家都在互致问候,互相拜年,销售上的小玲姑娘跑过来说“陈总,你快去领红包吧,老板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的”。
果然,红包在财务那里等着,金额不小,1000元。
马上,行政、财务上的几个小伙子和姑娘们开始向各位老总讨要红包,金额20-30不等的,过完春节南方企业流行给没结婚的姑娘小伙发“利是”,当地的习俗,开工大吉,图个乐子。陈曦没手软,凡是讨要的甚至没讨要的姑娘和伙子们发了通红包,一来二去,刚领到手的老板红包也就嗖嗖地无了踪影。
和钱文浩迎面,他表情很冷,机械地点点头,表示个礼貌,压根谈不上热情。陈曦心里嘀咕,自打来到公司,好像从没有看到他的好脸色,也许智商高的人,情商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长此以往,企业哪里还有文化可讲?
为了表示热情,陈曦把从老家买的两条烟放到他办公桌上,他同样是表情漠然,来了一句:“不要送烟嘛。”
陈曦说:“先生挑的,一点心意。”
走到林子恒办公室,顺便进去聊聊家里的情况。林子恒问:“听到什么风声吗?”
林子恒所指的风声,其实是担心他在北州的几个项目。他从那边办事处得到的消息,说是曾经是他们前期合作过的项目公司领导目前正抱病在家,据说这位领导的哥哥好像牵连进去什么事情,名字叫何文龙,恰好是陈曦离职前的那家公司的董事长。
“听说资金状况不是很好。”陈曦说。
“只是资金方面的问题吗?”林子恒意味深长地问道,他扫了一下陈曦的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有空也帮我盯盯看,如果他们老总有调整的话,我们要提前做工作,争取把我们投进去的钱要回来,”他提到明天要去省国控集团,要把那份整理好的项目方案材料带上,提醒抓紧完善了一下,下午交给他。
从林子恒的问话里隐约感觉到有些异样。
这次春节回家,虽见的熟人不多,但的确感受出来一点焦灼的氛围。这种焦灼不仅是压抑的空气,更多的是身边冒出头来小道消息的确令人不安。
去年底,她以公休假的方式到林子恒的公司体验了半个多月。这二十天也经历了思想上的各种矛盾,但最终还是决定以辞职的方式离开那家国企。
她本想春节期间给何文龙联系,请他们一家一起吃个饭,但是电话上他说陪父母在三亚,过完春节才回去。但她等不及,如果过完春节,与省国控集团合作的项目就要开始竞标,那是无论如何不能耽误的。于是干脆,直截了当的报告何文龙,说自己要辞职。
陈曦的丈夫在外地,一年是可以享受一个月的探亲假的。何文龙原来以为她是女人脾气,更年期耍个小性子,休休假就会好,但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没见,她竟然真的要辞职!
“先别急,等我回去,见面再说。”何文龙知道陈曦在公司的分量,从内心里讲,尽管不喜欢她做事的风头太劲,但身边还真需要她独当一面,换了别人还真不行。他想拖一拖,晾一晾,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在辞职报告上签字了事。
陈曦心里腾起一种悲凉:现在才知道自己在单位的重要了?
大年初三,一个久未谋面的在检察院的同学神秘兮兮的来电,问她前一段去哪里了?陈曦正诧异,这家伙好久不联系怎么这会儿电话了,说自己休假了。同学紧接着又问:“你们集团董事长去哪里了?”
“这大过年的,谁不在家过年啊?”
电话那头表示诧异:“怎么听说你们的董事长被关起来了?你最近要小心。”
陈曦笑了:“我们刚通过电话,他在三亚休假呢。”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陈曦心里挺不舒服的。自己刚提出辞职,就冒出了这档子的事。无风不起浪,这年头,随便扔块砖都能砸到一个坏人,只不过千万别在这段时间出什么事情。
大年初六,原单位共事多年的路浩然招呼几个关系不错的一起吃开工饭,都知道陈曦休假的事情,说是一起接个风。神通广大的老路等大家落座好了,说:“这个年诸位看来过得还不错。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你们听说了吗,咱老大前边那个单位的老总,接他位置的总经理黄卫国,春节前被叫进去了,听说关了一个星期才出来。”
陈曦突然想到同学的那个电话,如果把这个与之关联起来想,还真恐怕要有事情发生。
陈曦的感觉很不好。看来无论如何要拿到董事长签过字的辞职报告,否则,她这样的身份不经批准就离开的话一定会有后患。陈曦在国企工作快三十年,经历许多事情,决不能在程序的关键环节出差错。为了能安全离开,她在去年就已经把自己负责的一摊子事项依照组织程序交给了指定的人员,包括应该签署的一些文件、票据,移交清册,交接手续等。但是,机票已经订好,如果初七上班见不到何文龙,那离开的计划就会出大问题。
初七一早,陈曦没有回单位,她开始给董事长秘书联系,秘书说三亚飞机晚点,估计要到中午。很失望,她坐在沙发上,把晚上出发要带走的东西又清点一下,就在这时,财务主任来电。
声音好像是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出来的,嗓音压得很低:“上午您过来不?检察院来人,要抱走公司的两年账簿。”
检查院要干的事情谁能拦得起?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尽管他们的理由是要查集团两年的招待费,但这大过年的,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树欲静而风不止,晚上航班,难道这是天要留人?
外面风声鹤唳,陈曦放下电话,把自己这三年经手的重大事项前前后后想了个遍,越发觉得事出蹊跷。她向来做事谨慎而低调,但凡自己经手过的事情绝不会留下小尾巴,想来问题不会出在自己负责的这一块上。公司刚刚组建,在把控风险方面她也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也就因如此,才与何文龙做事高调且张扬的风格产生矛盾,才令董事长与自己产生了隔阂。可以说,即使他本人出问题,也绝不可能问题出在这个单位上,也许是他前边的问题?
尽管有着充足的自信,但她感到实在不想卷入到这场不清不楚的漩涡当中。她甚至还略微有些侥幸,幸好早作了辞职的打算,否则的话,今天走不了,很可能以后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查了一下航班,三亚飞来的只有一班,现在就一个办法,在机场堵他。主意一定,抓起电话联系何文龙的司机。
何文龙走出机场的刹那,压根没想到陈曦就在接他的车旁边站着。司机不知道陈曦的用意,但是何文龙看到她身边放着个大行李箱子,瞬间明白了一切。
终于如愿了,何文龙这三个字对陈曦而言就是逃离的圣旨,最起码她不用苦等离开的指令了,而且,这样的结果,也表明辞职是堂堂正正的,即使有人想使坏,也是别有用心来找麻烦的。
这一天,雾霾爆表,几乎所有的起飞航班都晚点,有的甚至几个小时!但这一天,却只有陈曦所乘坐的飞机仅晚了半个小时,晚上十点半,抵达了之江。
呼吸着那温暖和惬意的空气,陈曦觉着身心无限松弛——这简直是一次逃亡,一次胜利大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