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身穿的是崔雪茹送来的乳白色暗织玉兰花褙裙,惯常的朝云近香髻。未施任何脂粉,素面朝天,款步朝这边走来。
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亦没有韩萧萧的那样的风情种种。只是…此时的这身装扮还有不经意间的某个动作,却撕裂开了易泓生辛辛苦苦掩藏好的伤疤……三年了,重揭伤疤的痛楚依然让他难以忍耐。
但也唯有忍耐……
站在易泓生旁边的张远霜,看到朝这边而来的林舒,又看了看易泓生平静面容下那不能掩饰的隐痛,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心结,无人敢碰,无人能解。
最后,在一丝无可奈何的清浅讥笑后,易泓生终于缓了过来,转身朝衙门外走去。
他告诉他自己,他不再配有儿女情长……
张远霜以为易泓生会做什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易泓生依旧是这样的克制。
看着易泓生背影,林智杰老辣双眸闪过一丝什么,随即朝林舒温言道:“舒儿,你来了!”
林舒愣了一下,想不明白林智杰怎么这样热络的称呼她,舒儿,真是亲切啊。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林智杰说的是“舒儿”,听在易泓生和张远霜耳中却变成了“姝儿”。先入为主,因林智杰的大女儿林姝钰的名字中是这个“姝”字。
易泓生的高傲态度,让崔县令十分没有面子,他感觉拿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见林舒走了过来,缓解尴尬的朝林智杰笑道:“林姑娘也随大人入京?”
林智杰倒是主动认下了林舒这个穷亲戚,对崔县令道:“这是老夫表侄女,当然要跟着入京。”
“哟…林小姐好,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一听此话,崔县令讨好的朝林舒躬身笑道。
崔县令身边的崔管家,听到此话后心咯噔一下。想到前日他和吴二干的勾当,拿着托盘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心中安慰自己,幸亏这姐弟二人马上就要走了,要不然他可要倒大霉了。
林舒看出了崔管家的那丝异样,但她只是想到崔管家故意怠慢她,不派小厮给林锁住抓药的事情,还不知道崔管家给林锁住下泻药的这一缺德事。
此时此刻,想逗逗崔管家玩,以解心中之气。走到林智杰身边,微躬了躬身子道:“舒儿有一事想求伯父。”
“有事情求我?”林智杰扶起林舒,和蔼可亲道:“什么事啊,说出来听听!”
林舒听林智杰如此说,转身视线落在崔管家身上,心中发笑,脸上却十分恳切的道:“后院有个叫雪茹的姑娘,性格活泼开朗,和我十分投缘。林舒想求来带在身边。不好意思开口向崔大人去说,还想请伯父开口问问。”
“一个丫鬟,还值得林小姐开口向大人去求!”崔县令在一旁马上在接口,吩咐崔管家道:“你去后院让小丫鬟收拾收拾,抓紧到林小姐这里来!”
崔管家感觉一个闷雷大晴天里劈在了他头上,崔雪茹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啊!
迟迟不肯动弹,心知此时求崔县令没用,崔县令正愁没东西讨好钦差大人呢,这回钦差大人的侄女开口要个丫鬟,崔县令还不巴巴儿的把雪茹送到林舒身边。
崔县令见崔管家白里透着青的脸,才想起雪茹这个丫鬟是他的亲闺女。知道支使不动崔管家了,忙指了指身侧的小厮道:“小六,你去叫雪茹来,快去快回!”
林智杰不愿意理会林舒那点猫腻,想到皇上还在轿中等着启程,不敢再耽误时间,抬腿往衙门外走,边走边对林舒道:“别耽误时间,叫上丫鬟快些上车!”
林智杰头脚刚走,小六领着崔雪茹就到了。崔雪茹听说林舒要带上她去京都城,满心的欢喜,完完全全把崔管家这个爹抛在了脑后。
崔管家再也忍不了了,眼见着他再不说话,女儿就要跟人走了,跪地岂求林舒道:“林小姐,求您行行好吧,雪茹她娘死的早,我就她这一个闺女,您行行好,别带她走!先前都是小的不长眼睛,怠慢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舒就是逗逗崔福山,没有真想带崔雪茹走的打算。此时见崔管家跪地求她,心中的不快早就散了。清了清嗓子对崔管家道:“行,不带你女儿走了,你起来吧!”
说完,快步往衙门口走。没想到的是,崔雪茹却追了上来,拽住林舒袖子不放道:“林姐姐,我跟你走!谁整天陪着这老光棍啊!娘亲没走时,他拴着娘亲的腿儿,现在娘亲走了,又想来栓我的腿儿了!”舌头一伸老长:“没门!”
崔福山一听崔雪茹说这话,脱下右脚上的布鞋就要来揍崔雪茹,“你个小兔崽子,我白养活你了!今天就打折你的腿,看你还往哪儿跑!”
崔雪茹脑袋拨浪鼓似的摇着,一边摇一边吐舌头,拉着长音气崔管家道:“我走喽!谁还挨你的鞋底子!”
说话间,林瑞山走过来催促林舒上马车。崔雪茹拉着林舒袖子不放,车马又要启程,林瑞山见状让崔雪茹上了马车。
众多佩刀官兵,团团围着一长串马车,最前面的是林智杰所乘马车,第二辆才是易泓生的。第三辆中是耿山岭和韩萧萧夫妻二人的。第四辆是张远霜的,第五辆中才轮到林舒和崔雪茹二人。第六辆由林瑞山和林锁住共乘,后面还有些小的车马,驮着东西,装着众人一路上的吃食。
众人启程,崔县令和崔管家出来相送。讽刺的是崔县令完全没有忧患意识,还笑脸相迎的冲着马车挥手,“大人慢走!大人慢走啊!一路顺风!”
众人没有一个理会。
崔管家眼睛盯着崔雪茹所乘的那辆马车,越走越远,又伤心又生气,老泪纵横了起来。
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大声哭骂:“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真是白养活你一场了——”
车内崔雪茹忍不住掀开窗幔,朝崔管家喊道:“爹,你哭啥!等我在京都城中待够了就回来!你可快别哭了,回去吧!”
……
等待崔县令的是灭顶之灾,等待崔管家和一众小厮的是发配三千里的流放之苦。等待府中所有丫鬟的是充入官营妓院为歌妓,或是充入军中为军妓。
崔雪茹是何其幸运,如若此时她没跟林舒出来。她的命运,就和崔府中其他的丫鬟一样……
这样的命,真可谓是上上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