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自散步欣赏杏花后回到先前宴饮的空地,空地旁边有一座桥和一处凉亭。
桥底下是一方池塘,池塘里有金黄交白的鱼,水面上飘着散落的杏花,丝丝泛着涟漪。
桓温随着温峤他们到池塘边的凉亭里站着,温峤站在凉亭边,双手随意搭在护栏上。
这个时候,时有黄莺绕在杏花树间啾啾鸣叫,极是清脆动人。温峤听到这黄莺的叫声,恍然笑道:“各位已有佳作否?”
“父亲先请。”温式之对着温峤拱手道,随即桓温也请温峤先作诗。
“好啊,我就起个头,等会你们可得都跟上啊。”
温峤兴致大好,何氏见微风渐起就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风衣,眼神中满是爱意。
“诗家偏为此伤情,品韵由来莫与争。”
温峤说出这句诗后,众人细细思量起来,不由地点头称赞。
而温峤负手立于春风之间,偶有杏花落到肩头,他忽然抬手指向那绕着杏花树鸣叫的黄莺笑道。
“解笑亦应兼解语,只应慵语倩莺声。”
温峤吟完,坐回石凳,脸上还洋溢着笑。
“父亲诗品格高雅,孩儿佩服不已。”
温式之连忙上前给温峤倒茶,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似乎,他父亲出高作,简直比是自己出高作更为自豪。
“哦?式之觉得为父的诗格调高雅,那一会式之亦在众人面前大展身手,让为父看看你可有进步。”温峤说完,微微转移视线看向桓温。
“侄儿,你可有不同的见解啊?”
当问起问及桓温时,众人皆是一愣,明知桓温不会写诗,今个又怎会品诗呢!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下,桓温上前拱手道:“世伯佳作,小侄献丑点评了。”
“世伯的诗,寥寥几笔就把杏花与众不同的品韵写出来,可见世伯现下心情愉悦,连那弱如风吹絮的杏花都写得品格奇高。”
桓温说了这一句,一顿,又转身面向那一树树杏花:“杏楼饮宴,赏花池台。坐中佳士,左右莺歌。落花无言矣,人淡如菊也,世伯之诗,极是典雅啊。”
显然,温峤和众人一样未料到桓温的品诗功底竟有自己一番独特的见解。
桓温手里捏着一柄叠扇,没有散开,只是随意放在手里。见众人的惊讶,眼神里丝毫不见得意,或许只有那平静的水面能够形容他的淡定。
“侄儿好见解。”
温峤抚掌大笑,笑中又带着几许意味深长。站在他身后的何氏则满脸欣慰,毕竟温峤也算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其中感情颇深。
“二哥,那真的是桓家郎君?”温光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悄悄来到温式之身侧问道。
温式之一听,举起叠扇一敲她的头,轻声道:“七妹啊,你可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道理?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人难道就不会变,学识就不会增长吗?”
“哼!”温光听罢,微微哼了一声。
“式之啊,这下该你作诗一首了。”温峤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杯道。
“那式之就献丑了。”温式之说罢,散开叠扇,缓缓步出凉亭。
他身着交领白色长衫,迎风站在亭子前,忽然一阵春风起,杏花纷纷去作池中雨。
“不学梅欺雪,轻红照碧池。小桃新谢后,双燕却来时。
香属登龙客,烟笼宿蝶枝。临轩须貌取,风雨易离披。”
温式之双眼闪着光,吟完这首诗后,随即将手中的叠扇合上转身看向众人。
“二哥,你的诗写得可真好。”温光笑着跳到温式之面前。
温式之决定捉弄他这个好妹妹,“七妹,那你倒是说说看,二哥这诗到底好在哪里?”
温光一听,若是平时肯定嬉笑蒙混过关,然而此刻还有一个外人在场,怎么她都得硬撑下去。
她水灵灵的眼,悄然瞟过桓温的脸,随即对上温式之道:“二哥这诗啊,好在写出了杏花的与众不同,你们看啊,这杏花不学那梅花专挑冬天绽放……”
“好了,好了,光儿快到娘亲这边来,莫要跟你二哥胡闹。”
何氏自己文学水平也不低,真真看不下去自己的女儿在众人面前出丑,未等她说完便早早唤她到自己身边待着。
“阿娘,我怎么就胡闹了,是二哥叫我点评的。”温光见何氏只笑笑摇摇头不理会她,她并不觉无趣,又上去揽住温峤的胳膊撒娇道:“阿爹,你给我评评理,我到底说得好不好?”
“光儿说得自然是好的,一会你上前去给我们吟诗一首,岂不是更好啊?”温峤大笑道,眼里满是对温光的宠爱。
“哼!”温光娇哼一下,便躲到何氏身后不再作声。
“式之,你过来。”温峤招呼温式之过来坐,并缓缓点评温式之的诗。
“式之得诗语不涉难,情不堪忧,特别是‘临轩须貌取,风雨易离披’一句,不着一字,尽显风流,真是难得的含蓄动人。”
“谢父亲欣赏点评。”温式之不多说一句,自然地接受其父的赞赏。
桓温看向温式之,眼里也有佩服,他写得诗贵在含蓄,确实是难得的佳作。
『温家的家教极是好的,不同于自家,虽然父亲是‘江左八达’之一,但是桓家更倾向于武学方面。因此正牌桓温确实是不擅长吟诗作对的事,但是现在我才是真实的桓温啊!』
在桓温陷入思绪的时候,温峤忽然发声提醒了他,“侄儿,你也来作诗一首吧,让世伯看看你的功底可有进步。”
温峤此话一出,整个庭院似乎陷入了沉静,只余风和落花的渺不可闻的声音。
在众人微微一怔,桓温正欲上前时,何氏抢先一步走出来笑道:“何不让老妇先吟诵一首?”
“式之许久未听阿娘作诗,阿娘才情不输男儿,我们今日可要好好听才是。”
桓温见温式之脸上欣喜的笑容,和何氏安抚的眼神,以及温光的骄横,还有温峤的似笑非笑,心下颇有感触,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罢了。
“今个,老妇就给各位作一首《江南春》以赋春日杏花开。”何氏走了出来,如秋水一般轻柔的眼光看向池塘边上迎风飘舞的柳枝,柳枝倒影在瑟瑟的池水当中,午后夕阳渐渐西下,霞光带着杏花一同铺满水面,煞是美妙。
何氏观察到此间情景,于是会心一笑。
“波渺渺,柳依依,杏阁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何氏吟罢,转身倚靠在温峤身侧,神态带着些许媚态,娇笑着。
“阿魏的诗歌功底未见退步,反而更上一楼啊。”
对于夫君的赞赏,何氏掩嘴轻轻一笑。
这会,温光又腻到何氏身侧,头埋在何氏怀里。
桓温却看到,温光微微抬起头,她那一双水灵的眼睛正对自己一眨再眨,极是挑逗。
只是他知道,那不是颗好果子,而是朵毒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