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想着书院已经修好,左右无事,便起身向书院走去。
她依然穿了一身青衣,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
盼园居于整座王府的中部,离书院并不远,这一条路前一世,她日日都要走上几遍的。
那时候是不甘不愿的,现在却是感慨万千。
书院旁边开了一个角门,方便兰若出入,顾盼总是从那个角门溜了出去,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
想起那一世,顾盼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那样的一个人,竟然耐着性子教了她一年,而这一年里,她自然是敷衍塞责,三心二意。
而他总是被她气的一言不发。
武安二十一年,
兰若进府满一年,向顾王请辞,顺便提亲。
这一年顾盼十五岁。
及笄之年,许嫁成婚,男方又是都城之中最有才学的第一公子,这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
偏偏顾盼不乐意。
她自幼在军中长大,看惯了男子五大三粗,豪爽粗俗的样子,对着兰若那样斯文有理,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少爷实在是欣赏不来。
顾盼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前一世的景象。
她永远也忘不了,三年过后,再此归家,那家破人亡的凄惨。
父亲苍老的容颜,珠珠倒在面前的情景,还有自己出家时,伯母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
在庵堂的那五年,磨灭了她所有的光芒。
她以为,再也无法踏入这座府邸。
没想到,还有再世为人的这一天。
父亲临终前说,希望自己不要回来。
顾盼却是无数次的想着,若是那时她不逃婚,或许父亲便不会死。
这一生,只要护得父亲一世周全,便是嫁他为妻,在后宫终老一生又有何妨。
顾盼走出院子,丫头阿风快步的迎了过来,“郡主,王爷回府了,听说郡主今日没有出府,喜得不得了,让你快点过去呢。”
顾盼心中一喜,唇边情不自禁的浮起一抹笑容。
这笑容不过一瞬,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当年父亲死在她的面前,造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在庵堂的那几年,她的梦里只有父亲,梦到父亲为她准备婚事时的喜悦,一转眼就变成了她为父亲准备灵堂的悲痛。
当初她有多不懂事,后来就有多后悔。
如今,重活一世,这个她最在乎的人活的好好的,这一世,她愿意做一个贴心的小棉袄,承欢膝下,再也不做那专惹父亲动怒的黑心棉了。
她抬腿就朝着青松院跑去。
珠珠忙提醒道,“郡主慢些,等一会王爷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该骂你了。”
她想做一个乖女儿,此刻也顾不得了。
她有五年不曾见过父亲了。
此刻只想快步跑进院子,出现在父亲的面前。
踏进青松园的院门时,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顾盼一向胆大,此刻心里却生出几分怯意来。
她忽然想起,兰若给她讲诗词的时候,提起一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她那时听了哈哈大笑,“怎么会胆怯,那是他们懦弱胆小,我就不会。”
兰若看了她一眼,闷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重活一生,她的父亲依旧活着,活的好生生的,她的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怯意来。
好像害怕这不过是一场梦一样。
梦醒过后,她已经是一缕亡魂。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再也见不到她的亲人。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大厅。
眼睛里闪现一层雾气,模糊了双眼。
顾王一身军装,坐在哪里,明明一派威严的样子,看见女儿一步一步挪了进来,一开口,已经忍不住唇角上扬,“怎么,今日没出去鬼混,还知道待在家里?”
顾盼眼睛湿润了起来,父亲顾王还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不是像自己逃婚回来之后那样骨瘦如柴的模样,她的心里泛起一丝丝疼痛,一双杏眼蕴满了泪水,不过她在父亲面前一向刚强,此刻强忍着泪水,抱住了顾王的脖子,低低的说道,“父亲,我想你了,”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似乎有些撒娇的味道。
只是她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一开口,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话未说完,就被顾王一把打断,“好好说话,是不是又闯祸了?”
顾盼好不容易酝酿的一点子再世重逢的悲喜交加的情绪终于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坐在顾王对面,笑容终于一点点的荡漾开来,“父亲让我在家里候着,我自然都听你的。”
这话有些心虚,那一世,她阳奉阴违的事情可没少做。
果然,顾王是不信的。
他一把捏住了顾盼的脸蛋,“你若是都听我的,就去换一身衣服,你祖母快要到了,若看见你一身青衣,打扮的跟个假小子一样,肯定不高兴。”
顾盼瞥了自己身上一眼,青衣布鞋,一头青丝挽成了男子的发髻,前一世她穿惯了这样的衣衫,现在,她想要做个乖巧的女儿,“是,父亲。”
顾王看见自家的闺女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的乖巧,一脸的错愕。
顾盼恍若未觉,缓缓起身,“父亲,那我换完衣衫,你等我一起吃午饭。”
回了盼园,顾盼东挑西选,然后看中了一件紫色的衣服。
紫色华贵,想来不会有错。
珠珠跟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顾盼拿在手上的那件衣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绚丽的紫色。
珠珠眼皮跳了一下,立刻上前阻挠,“郡主,不能穿这件,这件衣服衬的郡主老气,王爷看了要生气的。”
又对着丫头们说道,“阿雪,阿雨,你们去请娘过来。”
顾盼喜道,“奶娘也在府中吗?我好久没看到她了。”
珠珠笑道,“郡主又说胡话了,娘一直在府中主事,你哪日没见过?”
顾盼沉默了,她那时逃婚回来,乳娘已经不在人世。
重活一生,还能见到这些最亲最近的人,真好。
正说着,几个小丫头拥着一个四五十来岁的婆子过来,那婆子进来,看到了顾盼一眼,已经对着珠珠喝到,“死丫头,早和你说了,现在不同往日,老夫人就要回来了,怎么还给郡主穿这样的衣裳,还不快给郡主脱下来,另换了绫罗纱衣给郡主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