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了一场毛毛雨,凌知妍裹紧狐裘,不要一人陪着,独自走在庄子外的杏林里。这杏林是她初初来时让张妈种的,为的就是这时赏花。
“这雨下了整整一天,停了,真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快活的日子。”折了没被雨打的憔悴的一枝杏花,凌知妍抖抖狐裘上沾的水珠,欲要往回走,就看见自己的侍女青杏匆匆忙忙朝这面跑。
青杏见了她,有些焦急的开口:“小姐,主家来人了,让您收拾收拾回去,说是二小姐订好了人家,您要是……”
“我要是不出嫁,就挡了我那个好妹妹的姻缘?”凌知妍抖了抖狐裘上的水珠,眼神落在一树树杏花上。
青杏讷讷的不知如何搭话,只用那双担忧的眼睛看着凌知妍。
凌知妍轻笑了一声,把杏花递给青杏,提脚向着庄子方向走去:“找个好看的瓶子插起来,要走了,总也得给父亲带点礼物。”
踏着微湿的泥土走进院子,绣花鞋上沾了不少泥点。青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怕自家的小姐做出什么事来。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凌知妍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家小姐不是草包,在那座院子里长起来的人,没有傻的。”
“可是,当年小姐就是……”
“就是不懂事才被送到庄子上的?”随意捻去鬓角上沾的杏花瓣,凌知妍把狐裘递给迎出来的红杏,拉着青杏进了屋:“红杏,把张妈叫进来,咱们说点体己话。”
室内散发着杏花悠悠的香气,凌知妍面含可惜的看着杏花,回了府上,估计就看不到了。
“小姐,张妈到了。”
“嗯,关上门。”凌知妍的目光从杏花上收回来,懒懒的坐在软塌上,青杏见状斟了一杯红枣茶。凌知妍接过红枣茶,小口抿了一下,润湿了一下嘴唇:“都坐吧,咱们要回府了,有些事情,要说的明白点。”
三人点头,寻了绣墩坐在凌知妍下首,不由得正襟危坐。
“当日娘亲去了,我不过十岁,自然在那吃人的院子里无法自保,所以闹将起来,让父亲将我发配到庄子上,倒也省了操心。如今怕是不行了,我是丞相府正经的嫡系大小姐,我要是安顿不出去,我那个妹妹可就要熬着呢。可是,我的名声早在那时就败坏光了,也去不了什么好人家,以后,你们可要警醒着点,我也尽力护你们周全。”把茶盏放在桌子上,拿着绢帕擦擦嘴,才十六岁的凌知妍身上撒发着深深的阴郁。
张妈陪着她的时间最长,最懂她,从绣墩上起来,走到她身后,轻轻按捏着她的额角:“小姐向来聪慧,定然可以和姑爷举案齐眉。”
“那也得是个好人家,好了张妈,看看收拾的怎么样了,估计前院的人要等不及了,看这天色,到了相府是傍晚了,把狐裘拿出来几件,别下车得了风寒。”
“是。”
“你们两个也去帮着张妈,我睡一会儿。”
张妈带着青杏和红杏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凌知妍歪在软塌上,阖了眼,呼吸渐渐的轻缓起来。
“张妈,小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明明是正统的嫡小姐,却窝在这个小院里,不知哪里的狐媚子生的女儿,却占着她的位子耀武扬威。”青杏最是藏不住话,出了门,就恨恨的揪着帕子,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那是主子的事,不要乱说,小心你的脑袋。”张妈揪着青杏的耳朵,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才小心的带着她俩去了耳房收拾东西。
“张妈,疼!”
“你这性子该改改了,祸从口出,小姐如今就是如履薄冰,我们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学学你妹妹,比你小呢,比你懂事多了。”
青杏揉着耳朵,知道自己错了,对着张妈行了一个万福,和红杏收拾东西去了。张妈拿出账册,对应着找东西,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双眼一红。她是凌知妍娘亲的陪嫁丫鬟,当初有了凌知妍,就被拨来伺候她,相府的事情她是最清楚的。自家夫人是平南侯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一眼就相中了中了状元游街的凌相,求了侯爷下嫁给凌相。谁知,凌相不喜夫人,更是在侯爷去后抬了喜欢的小妾做平妻,气的夫人卧床不起。侯府没了侯爷,那些少爷就不管夫人了,没了母族依靠的夫人活的艰难,勉强等到小姐十岁,撒手去了。幸好还有小少爷在,虽然一年基本来不了多少消息,但也知道定然混的不错,只盼着小少爷取得功名,小小姐也不会那般艰难了。
“张妈,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接着收拾吧。”张妈虚虚的擦擦眼睛,念起了账册,这些都是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一件也少不得。
马车嗒嗒的踩在青石板上,凌知妍知道自己已经进城了,六年了,再回来,不知道变得怎样了。她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偷偷打量着街上,春雨刚过,就有小贩出来摆摊了,热乎乎的热气聚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冷了。
“张妈,六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卖杏花酒的?”
“有的,这会儿杏花开的正好,小姐想喝吗,我叫青杏买点?”
“不了,就是问问,娘亲喜欢喝,我不爱这些东西。”凌知妍放下帘子,有些兴趣缺缺的玩着络子上的流苏。张妈也不再搭话,拿了针线绣帕子。
“二哥,刚刚那轿子里的人是谁?”
正对着凌知妍轿子的一间茶楼开了窗子,一青衫男子倚在窗子上,举杯看着轿子,如墨的青丝由一根玉簪松松的绾着,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拉那衣服就要落了。青山男子对面站着一个玄衣男子,头戴玉冠,双手负在身后,微蹙着眉头。听见青衫男子的问话,思考了一下,回到:“看那车上的标识,是凌相家的,听说他家的二小姐定了镇北将军的大公子,这轿子应该是接凌大小姐的。毕竟,妹妹出嫁了,姐姐待字闺中总有些不妥。”
“哦?没想到宠妻灭妾的凌相还有如此明事理的时候?这个凌相啊,谋略有足,但是这种事上糊涂得很啊。”
“好了,出来的够久了,六弟,该回去了。”黑衣男子不欲讨论这些事情,打断了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站直了,把杯子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理了理衣裳,手臂搭在玄衣男子的肩上:“也好,凌家大小姐我看的顺眼,求了父,父亲娶了做正妻吧。”被玄衣男子横了一眼,青衫男子连忙改了到嘴边的话,不甚在意的扔下一锭银子,随着玄衣男子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