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察言观色的本领很是了得,她一下便捕捉到了云烟脸上所有的表情,她笑:“世子殿下是与洛公子发生过何事吗?为何提到公子,殿下的表情这般古怪?”
这个婢女,一点也不怕她这个世子的身份,但云烟此时也无心捉弄她。
顾苏瞪了阿宁一眼,故意板起了脸道:“你这丫头!”他又转身问云烟,“若你还是想去看看那位‘公子’,便同我来就是了。”
眼下的情况,云烟知得作罢,道:“那便不去了,只是云烟不太认得这宫里的路,皇兄与洛公子处理完要事,可否来为云烟带路?”
“你等在此处定是无趣,我命阿宁带你去兰瑾宫就是了。”
“皇兄不去赴宴吗?”语毕,云烟看见顾苏脸上的失落,只得对阿宁道:“麻烦你为我带路了。”
“世子客气了,这边请。”阿宁俏皮地眨眼笑道。
一个不被皇帝看重的皇子,一个被王爷很是看重的敌国质子,一个有聪慧过人的女宫人,一个有着身怀武艺的婢女,二人相交甚密。这四个人,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云烟打量着在前面带路的阿宁,突然瞥见她腰侧的一个暗红色软鞭,模样很是精致,还有些眼熟。她忍不住打听道:“宫中之人还可以佩戴武器吗?”
“世子说的是奴婢的鞭子吧?”阿宁语气淡淡的,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嗯。”
“其实奴婢曾是西域于阗国庶出的一个公主,被国王进贡给大周的,可是大周皇帝心仪月贵妃,再容不下旁人,是大皇子救了奴婢,他顶着风雪跪了三天三夜,求皇上将奴婢赏给了大皇子,做上了女官,特许可以佩戴武器防身。”阿宁的语气平淡到云烟几乎都要以为她所述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了。
“你这个武器看起来挺别致的,可以送给我吗,我可以命人给你做更好的。”
阿宁停下了脚步,她转身看着云烟,眼神激动,语气却坚定道:“这是奴婢一个祖先的遗物,奴婢不能送给殿下!于仙姬她等了她姐姐一辈子,也没等到她来取回这个鞭子。奴婢这世代都要替她找到那人的后代物归原主的,所幸如今似乎已经找到了她姐姐的后裔,只是那人不肯收此物。”
“后裔?”
“是。那人与画像之人长得有七八分相像,奴婢可以肯定他定是仙姬姐姐的后裔。”
“画像?”
“那画卷如今被收藏在我于阗国宫内,那画像末端还用花枝印染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听说是百年前北魏的某位太子所绘。”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一身浅青色长袍的高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拿着一个小小的画卷,上前问道:“宫人所说的小花可是画像中的此物?”
云烟看见那画像上栩栩如生的绘着一朵红色的彼岸花,让她想起了与甲乙丙丁四个小妖精在山谷的日子,那里也种满了彼岸花。
阿宁欣喜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花!”
男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喜色,他问:“那姑娘可否告知,方才所说的于仙姬的后裔是何人,在下找她已经有许多年了。”
阿宁沉吟片刻,答道:“正是洛风公子的婢女洛儿。”
“多谢告知。”
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云烟道:“此人不像是宫里的人,为何却来去自如?”
阿宁讶异地看了一眼云烟,解释道:“他是九天门的仙人,自是可以出入世间各地了,在大周中也是贵客呢!这个仙人据说是下山寻找他们的门主的,不过……洛儿姐姐怎么会是她们要找的人呢?”
正在这时,“世子殿下!”红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阿宁这才对着云烟行了个礼,道:“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红鲤的脸上永远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烦忧,她将方才月贵妃赏给她的簪子在云烟面前晃了晃,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美滋滋地问道:“世子你看,奴婢美不美?”
云烟无奈地叹了口气,“世上你最美了。”
红鲤这才正经了起来,她一脸的严肃:“世子,刚在贵妃嘱咐了我一些事情,说你待会进去的时候注意言辞,坐在皇帝右侧的便是皇后娘娘,此人不太好对付,你可要小心一些。而且她刚刚还故意叫贵妃难堪,又莫名其妙劝说皇上将大皇子和洛公子也请来,险些惹怒皇上,不过皇上竟然同意了。”
云烟不以为然,只是问道:“你说洛风待会也要来?”
“是啊!宴会已经开始了!刚刚戏子都进去唱起来了呢!那些小姐姐长得可都是极美的。现在就等你进去就开始舞蹈表演了,听说这可是江陵城最火的歌舞坊,舞技可是一等一的!”红鲤只差流下的哈喇子了。
云烟还是对刚刚那个身着青袍的男子耿耿于怀,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九天门啊?”
红鲤眼神有些躲闪,她支吾道:“不知道不知道!殿下快进去吧!”
“你不会就是九天门的卧底吧?”云烟本来只是想逗逗红鲤,却在她问出口的那一瞬间,红鲤的脸一阵惨白。
九天门这件事暂时只好作罢,实在蹊跷。
顾苏的愉悦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世子殿下怎么还不如我速度快?”
能被皇帝邀请来参加宴会,或许是顾苏此生第一次吧?难怪会如此开心。
云烟看着顾苏身边推着轮椅的洛儿和坐在轮椅上的洛风,她恍然大悟,原来顾苏的心仪之人竟然是洛儿。
顾苏难得的觉得身心舒畅,整个人都明朗了不少,他转身看着一动不动的二人,道:“洛儿,阿风,我们快进去吧!”
轮椅上面具下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洛儿,你与大皇子先进去,我与世子殿下有几句话要说。”
“走吧!”顾苏拉着迟疑的洛儿便快步往前走去。
红鲤也识相地退到了很远的地方静静等着主子。
云烟看着不断回头担忧不已的洛儿,不禁好奇开口问道:“你不是与顾苏交好吗?怎么他往虎口送,你拦也不拦?”
洛风竟一下子便参透了她话语中的意思,答道:“顾苏从不受宠,但因为顾溪风坐稳这太子之位这么多年,皇后便也一直没怎么对顾苏下手。你一出现,却给了她们想要除掉障碍的强烈欲望。你受月贵妃照顾,那些人也是怕你站在顾苏那一边,才会这么快就想要下手。顾苏平淡了这么些年不吃一次大亏,反而更加没有争权夺势的动机了,我怕他会就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
“你真的是顾苏的朋友吗?”云烟觉得这样算计自己好兄弟的洛风,倒更像是在利用顾苏想要做点什么。
洛风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问她:“如何?有没有兴趣真正地站在我们这边?”
“你这么对我全盘托出,就这么相信我?”
洛风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不知道问什么,云烟脱口而出:“这个人也包括洛儿吗?”
洛风脸上分明带着一个面具,但是云烟还是觉得面具下的那张脸笑了,他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很奇怪,我却愿意相信你。”
洛风的声音此时略带了一些沙哑,温柔而又暧昧,在这夏日的晚风中,撩拨着云烟的心弦。
她脸上顿时挂上了一抹红晕,她问:“……为什么?”
洛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出声,道:“或许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清冷的声音宛如一桶加了冰块的凉水将云烟整个人浇了个透,云烟不淡定地在心中默念了很多遍“我是男人”,然后故作神秘回他道:“不,我们不一样。”
最后自以为很帅气地转身往兰瑾宫走去。
她不知道,身后之人面具下的那张脸上,他的眼睛早已弯成了月牙。
皇宫很大,很多地方都可以设置晚宴,但是却偏偏选在了月贵妃的兰瑾宫,全权交给了月贵妃处理,并且一向对月贵妃有怨念的皇后对此却没有任何异议。
云烟坐在顾东域身侧,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有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要帮助陈苏黎复仇的一念间,在场之人各怀心思,一步走错,便步步错。
坐在最高处,也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人——顾景,事事都能依着月贵妃,简直将她宠上了天,而月贵妃却对她极亲近,目前意图不明,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月瑾想拉拢她,二是这个月瑾或许知道她的来历。
坐在皇帝左侧的皇后,雍容华贵,太子生母,却并无实权,一心靠着太子在后宫挣扎,一旦有人想要夺取她的后位,或者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她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拉入深渊,很显然,她,顾苏,洛风此时都成为了她的眼中钉。
皇后的儿子坐在皇后的下边,是云烟的正前方,此时也正在打量着云烟,一脸的怒意,显然对自己很是不满,顾溪风是个彻彻底底的恋姐,很听她姐姐的话,玩世不恭,没有心机,却难成大事。她看着顾溪风敌意的目光,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她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