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典当交易结束,公子还请跟后生尽快离开,莫要逗留。”
空离抬眸看了一眼后生,随后将目光转向洛铭,说道:“无妨,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这个皇位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为什么你们要用这个典当?”
空离轻笑了一声,“这个皇位本就是从长安铺典当而出的,如今能物归原主,自是珍贵。”
“你这话什么意思?”
空离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说道:“反正你在一生尽头时才会记起今日在长安铺发生的一切,告诉你也无妨。”他顿了顿,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那个稚嫩的少年,说道:“因为这个皇位是你母亲在怀你时日夜以血祈祷,以剩余的寿命为你乞求而来的。”
“你胡说!我母后在宫中好好的!你胡说!”
空离看着那个被后生拽着离开的少年,脸上再次浮现了一抹笑容,他看着暗中已经回来的朝奉,说道:“如今大司理的任务也算是可以结束了,找到人了吗?”
“回司理,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至今……杳无音讯。”
年初五为送穷日,每当这个日子每家每户都会祭拜财神爷。但在燕国,这个日子亦是圆年,年过完了,总该画上一个句号。
于是燕国每年正月初五的晚上,是各大街市最为热闹的时候,那一天与除夕夜同样取消宵禁,风渊城更是每年都会在今日举办一个花灯会,当日,城中不仅仅有风渊城的老百姓,更有别的城或是别的国的人会来观赏这样一个盛大的灯会。
初五当日每家每户都不会做事、干活,就连宫中的宫人们都在当日被放了假,得令出宫观赏,因此整个风渊城都挤满了人,人们带着喜庆的面具,在灯火照应下,整个风渊城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明晴是风渊城隔壁镇上酒楼里的伙计,今日得空带着一家三口来皇城脚下赏灯顺便摆摊卖些自家媳妇儿用竹子编制成的花囊。
他瞧见不远处两个穿着款式相近的白色裘衣的一男一女正漫步向前走来,他们脸上皆戴着掩住眼鼻的红白狐狸面具,只见她们十指相扣,男子不知在说着一些什么东西,女子微微抬头,深情地望着男子,她嘴角的弧度亦随着男子的话语更大了几分。
二人从他摊前越过,只见二人服饰的材质皆非凡品,他做伙计好几年了,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但是这种上等材质的质感,他确实还是头一次见。
正望地出神,他猛然看见女子的背影,脱口而出地唤道:“云烟姑娘!”
长情闻声停下脚步,她环顾四周,只见一个穿着厚重布衣的男子向他们跑来,“你认识我?”
“年前姑娘与亲友来小店用过餐,姑娘菩萨心肠,医术高超,不计前嫌救了那位昆仑弟子的故事,都在我们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了!”
“是吗?”长情看了一眼洛风满眼的笑意,有些惭愧,真相并不是如传闻所说……
“除夕姑娘进宫表演,据说那舞姿可谓是倾国倾城,可是传遍整个燕国了!”伙计明晴言语激动,仿佛能认识她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谢谢。”燕国人向来直白,有话就说,从不含糊,长情便也不再自谦,接受了布衣男人的夸赞。
明晴将自己手中的几个花囊递到了长情的面前,“这是我妻子亲手做的,小的见姑娘似乎喜欢佩戴香囊这些玩意儿,还请姑娘收下!”
长情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代钱币,正欲递给布衣男子,却被他一手拒绝了,只听他严肃道:“姑娘能戴上我们家的花囊,也算是抬举了,小的哪敢收钱啊?姑娘尽管拿去,若是再收了钱,那小的喊住姑娘叫姑娘留步,岂不是耽误了姑娘时辰又有想讹钱的嫌疑?这香囊啊,是送姑娘的,便算是这新年的礼物吧!”
她轻笑,兴许面前这个酒店的伙计以为自己取出钱袋是对他的侮辱,但是自己仅仅是不想欠别人,顾虑太多,将太多事分的太清了,这才叫人误会了去。于是她将钱袋收了回去,然后挑了一个用浅色竹条编织、上面雕刻了一个“吉”字的花囊,说道:“那你的情谊我便收下了,既然你不愿意收钱,我只要这一个便够了。”
她顿了顿,将手藏于袖中,幻化出了一支雕刻了梅花的发簪,这个发簪还是之前在谷底无聊时做的,上面被施加了术法,在人逢绝境时,有起死回生的几率,但是当时术法研究失败,所以这个几率极小,如今当做普通木簪子送出去,也还算不错。
“这是?”明晴不解。
“你既然不愿收钱,那我将这个木簪子当做回礼,也不是不行。”
“多谢姑娘……”明晴手下了那个簪子看着那对佳人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若说是车轱辘“咯吱”的声响惊扰了车上熟睡的少年倒不如说是这烈日将他热醒了。
少年拿起一旁的水壶,还未摘开壶盖,便被一只苍老的手给抓住了,不,用爪子来形容那人的手更合适,那是一个围着头巾的白发老人,他身形消瘦,那双手,几乎能看见手骨的形状,可怖至极。
少年一阵寒颤,甩开了老人的手,那水壶被老人另一只手抓住,轻轻放回了原位,水壶旁边,是少年脱下的黑色裘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少年看着那被石头卡住的车轱辘,又环顾着四周无尽的黄沙,他咽了咽口水,问道。
“戌。”老人的声音亦沧桑至极。
“戌时?”少年低呼,“这个地方难道没有夜晚吗?”
“无。”老人将骆驼身上捆住车的绳索解下,一件一件地将车上的东西放到了骆驼的身上。
少年一动不动,静静看着这片走不完的沙漠,想起白天老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说能带他去蛮荒,后来他便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这里到处都是被黄沙掩埋的白骨,而蛮荒的入口的石碑上则写着一行字——罪人之地,有去无回。
洛铭此刻总算知道那句“有去无回”是什么意思了,这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一界,这里是你的心魔,是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地方,亦没有回头路,一旦踏上回头的路程,便又是一段没有尽头的新的路程。
“我来蛮荒是为了找人,你为什么来这里啊?”洛铭跳下了车,跟上了那个牵着骆驼,步伐缓慢,苍老的男人。
“犯了罪。”
“我觉得你人还不错啊?你犯了什么罪?你来燕国投靠我,若不是什么大罪,我保你!”
老人没有丝毫的停留,边走边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蛮荒啊!”
“这里关押着妖、神及无法死去的罪人的地方,这里所有的生灵都是被诅咒或是封印于此的,这些负罪的生灵一旦进入蛮荒之境,”老人停下脚步,看着少年朝气蓬勃的脸,他沉重道:“便永远无法解脱,带着痛苦活在蛮荒或是……死在这里,永生永世无法离开。”
少年没心没肺地笑道:“这是你说的最长的话!”
老人冷哼了一声,拽着骆驼往蛮荒深处走去。
少年看着老人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心中忽然害怕起来,不是怕自己受到伤害,而是怕自己深爱之人也是老人口中所说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