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站在雪宫门口,便已经感觉到了雪宫中的寒气,此处还被下了结界,一种……怕是连那上仙都进不去的结界。
正想着,身后的扫帚精和桃花妖姐妹两个倒是追上来了,蔷薇大惊失色,她知道云烟在隐藏身份不希望别人看出她上神的阶级,这结界施在此处,岂不是要叫人看出端倪?
就在二妖到时,雪宫中隐约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多谢宁陶大人相救……”
那扫帚精闻声得意地推开了雪宫的大门,蔷薇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这结界及时撤去。
宁陶听到红鲤感谢的是自己,他皱了皱眉,抬眼看了一眼依然神色自若的长情,便伸手将红鲤从地上扶起,“不必多谢,举手之劳罢了。”
“红鲤!”桃夭担忧地看着她,她与月瑾关系交好,在凡间有些交接琐事她们二人便倒也常走动,也算是朋友。
“我方才运功,似乎法力尽失……”红鲤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想起了凉城当初咬牙切齿地说自己会有报应的,难道这便是那迟来的报应吗?
宁陶惋惜道:“而且你的寿命已经如寻常凡人一般了。”
长情看着红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她眼中含着的泪水也在她低头的那一霎那滑落了下来,这次重伤,倒叫她成长了许多。
红鲤忽然想起什么,她睁大了眼睛,说道:“月娘还被困在蛮荒……月瑾去何处了?”
长情闻声将目光转下树下月瑾之前所用的身体,想来这便是顾苏娘亲苏才人了,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将其真身安葬便匆匆离开,只有一种可能——“兴许是顾苏出事了。”
“你是……云烟?”
男子看着顾苏的尸体周围不断飘来的怨气,施法将对着正在施加血祭之术的月瑾,将其打断,然后现出真身。
宇文旗看着与地上尸体容貌一模一样的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月瑾亦怔在原地。
“收手吧,本不该用十年的,都是你的贪念所致。”
月瑾起身,看着他问:“上神是?”
“顾苏不过是我历劫上神阶位的一世,如今此劫结束,你用血祭也无法将其复活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是东海太子,楚玉,念你还有一份要救我之心,我与你家主人有些交集,待他回来你报上我的名字,饶你一命,我欠他一份人情便是。”
蔷薇在林中看着那如玉公子呢喃道:“东海太子?”
似乎听到了蔷薇的声音,楚玉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红衣白色斗笠的女子的左边站着一个粉衣双丫髻的少女,右边则站了一个鹅黄色长裙脸色苍白的少女。
长情看着向她们走来的楚玉微微点头,这一世对于一个能活万年的神仙来说不过大梦一场,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就像是他们生来便是朋友一般。
楚玉亦同她点了点头,“这一仗败给他并不算耻辱。”
他并未点名“他”是谁,但是长情依然知道或许上一世他们三人便已经相识。
楚玉又道:“这一仗他虽赢了,不过下一仗没有我这样只爱美人的主帅,燕军恐怕会难打了。”
长情将红鲤推至他面前,“一个性命只剩下几十年的鲤鱼精,也算是你们族中一员,上神或许可以护她这几十年平安?”
楚玉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红鲤,微微点头,眨眼间,二人便消失在了这林中。
长情走到了依然坐在地上守着顾苏尸体的月瑾,缓缓开口:“月娘还被困在蛮荒,大周皇宫亦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你难道要一直拖下去吗?”
月瑾抬眸,她漂亮的瞳仁中缭绕着清晨雾气一般的冷漠,“还不都是你害得吗?”
宇文旗挡在了长情的面前,替她挡住了月瑾那夹杂着恨意的目光。她知道月瑾话中的含义,她在指责自己,她怪自己利用了月娘、利用了宇文旗,一步一步将他们带进陷阱,只为了替洛风谋得一方兵权,间接害得顾苏死在了战场。
在这燕国与大周的交界处,长情知道她与月瑾再也回不到当初在大周时彼此帮助的情谊了。月瑾深爱顾景,而她深爱洛风,顾景与洛风本就不共戴天。可月瑾不知道,洛风也是长生,顾景不过是她生命中沧海一粟的存在。长情也不能够理解月瑾,对她来说或许是沧海一粟,可对月瑾来说确实心中揭不过的疤痕。
但长情没想到,她很快也明白了此时月瑾心中的痛苦。
顾景夜里猛地从梦中惊醒,却与一双如雾般的瞳孔对视上,他低呼了一声,欲起身,却先一步被女子从床上扶起,他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月瑾轻叹,“陛下别叫了,不会有人来的。”
“月瑾?原来是你。”顾景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知为何,月瑾眼眶却酸了起来。
“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身体,但我一直都知道我那个牵肠挂肚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顾景起身,他双手扶住了月瑾的肩,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对她温柔,“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或是什么妖魔鬼怪,或许你便是她派来惩罚我的吧?”
月瑾伸手抚摸着顾景已经老去的面庞,她问:“你对苏才人如此残忍,那这十一年你又是否真的爱过我?”
顾景将她拥入怀中,轻叹道:“可惜你不是她……”
她感受着他的体温,眼眶一热,她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滑落,她哽咽,“可是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爱上你了。”
“……”他没有说话。
她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对准了顾景的后背,她说:“你知道吗?苏才人对你的恨,不比你对她的爱少。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答应她要么让她的孩子做上王位,要么叫你痛苦死去。”
顾景似乎感受到了月瑾的意图,他刚想推开她,她却已经将那把匕首猛地刺入了他的体内,他瞪大了眼睛,他能感受到那把冰凉的匕首在体内再次用力,将他与面前的女子紧紧相融在了一起。
她轻吻着他的嘴角流下的鲜血,她说:“顾苏死在了战场上,我没有保护好他,那么为了你爱的人,你便去死吧,至少我陪着你,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顾景没做皇帝前与宫女苏才人是恋人关系,但是为了皇位和利益他娶了现任皇后,也就是太子顾溪风的母亲,结果后来才得知苏才人已经怀孕了,便立了她为才人。
许多人以为顾苏是早产儿,苏才人才会难产去世,其实苏才人典当了她的幸福及生命。顾景一直都很爱苏才人,但是每当想起她的死都会痛苦万分,而他以为苏才人因为生了顾苏而死,他便将仇恨转移到了顾苏身上。
当他听到顾苏已死时,他却是悔恨万分。
他看着月瑾绝美的面庞,硬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她,独自一人倒在这冰冷宫殿的地上。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竟会如此,他耳畔是月瑾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或是后悔,或是痛苦,又或是别的。
但此刻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是月瑾看不懂的温柔,却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早已脱去了苏才人的那副皮囊,此刻,他看的又是谁?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死前的这一刻忘却前尘,眼中只有她月瑾一人。
她永远也会不知道,可惜她不是苏才人,她是他的月贵妃,他愿意用余生捧在心尖上的人儿,但他又知道她并非凡人,自由如她,来去如风,他抓不住她,那他便放手。前半生他或许爱的只有苏才人,但这几年来,他爱的不过那个古灵精怪、喜爱狐狸的妃子月瑾。
他曾经听到了她与另一个男人的谈话,他得知他爱的人果真并非普通女子,她是那传说里长安铺之人,不老不死。若他的死,能换得她的一世平安,他不后悔放下了这天下大业。
曾经他爱的一个女人因为他选择了江山而被他弃之,如今他愿这江山换眼前他深爱之人的性命。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好像看见了顾云烟,陈苏黎的女儿,不过,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