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昏黄的光芒撒在人间,一切的人和物都变得温暖。董江看着日头轻轻呼出一口气。麻利地收拾摊上的画,装进包裹里面。
等到董江推开木门,屋内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他知道爹娘又吵架。弟弟董河从门内探出头,挥手让他进去。
董江放下背着的东西,闪身进了屋子。
董河关好门,带着哭意说:“哥,我们的房子要被收走了。我会像那些乞丐一样,没有地方住,被别人赶。”
董江蹲下身,用手擦去弟弟脸上的泪水,安慰说:“小河,你不要害怕。哥哥,一定会给你们住的地方。”
董江抱住弟弟的小身子,不知是在告诉弟弟,还是在告诉自己。
董江在院中看着月亮,手指不停摩擦着一两银子。他对林大小姐是喜欢的吧!可他不想,不想失去男子的尊严,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南州城。
董秀才拄着拐棍,推开房门,一步一喘。他伸手推开董江的搀扶,一个人倔强的挪到木凳上坐下。
董江站在一边,看着父亲掩耳盗铃般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于心不忍。做父亲的尊严,在儿女面前是最重要的。
董江进屋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董秀才的身上。董秀才的呼吸平缓下来,他看着眼前高大的儿子,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董江蹲在父亲身边,董秀才把手放在董江的肩膀上,感叹自己的命运。他语气中全是失意,说:“江儿,我和你一样十五岁中秀才,也算是少年成名。接下来的十五年,屡试不中,成了南州城有名的伤仲永。我也在嘲讽和苦读中,把身子彻底熬坏。这幅身子把我们的家底掏个精光。”
董江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更知道自己的娘亲从风光嫁给少年秀才,到熬成一文不名的秀才娘子,从一个闺阁少女熬成怨妇。他什么都清楚,但他只能安慰说:“爹,你不要多想。好好吃药,身子一定会好起来。”
“不会好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董秀才笑着,没有往日的不得意,带着难得的释怀。
“我知道,你娘想让你入赘林家。可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董江从未听自己的娘亲说起她和爹的事情,好奇地问:“爹,你说说你和娘亲的事情吧!”
想起以前,董秀才干瘦的脸上焕发出少年人的光彩,说:“我和你娘相识在我中秀才的那年,我们一群书生跑去登山,你娘跟着家人走亲戚。我们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你娘悄悄掀开帘子,想看路边的风景,却看到我这个少年秀才。我也看到你娘,那时候的她鬓边插着一枝黄色的花,她冲着我笑了一下。”
董江接着说:“你去找人向娘亲提亲。”
“是的,我去提亲。岳父岳母,看我满腹才华,才愿意把宝贝女儿嫁给我。”董秀才语气变得低沉说:“我答应岳父岳母,决不让你娘受一点苦。这些年,我花光你娘的嫁妆,让你娘一个女人养家。你娘原来也是风花雪月的大小姐,她现在只是苦怕了。”
“我知道,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娘亲和弟妹。”董江认真地保证。
董秀才抚摸儿子的头顶,说:“你记住不要辱没我们读书人的骨气,不要失了你的气节。”
董秀才被董江搀扶着回到屋内躺下,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紧紧地说:“不要入赘林家,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
中午,阳光正好照在书房内,整个房间亮堂堂的。许东翰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地理志,塌边跪着一个小丫鬟给他捏腿。
小丫鬟容貌端正,一双纤弱无骨的嫩手,在许东翰的腿上不轻不重的移动。
许东翰坐起身,用书挑起丫鬟的下巴。丫鬟害怕地闭起双眼,许东翰的手指在丫鬟的面颊上滑动,感受着滑腻的感觉。他的手正准备解开丫鬟领口的衣扣。
许夫人急冲冲地来到房间内。
许东翰放下手,懒洋洋地说:“娘,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许夫人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滚出去。”
小丫鬟站起身,飞快地跑出房间。
“呦,您今天火气这么大。谁惹着您了?”
许夫人做到桌子旁边,说:“还不是你,你有什么用,一个小丫头都骗不住。”
“到底怎么了?”许东翰站起身,走到许夫人身边。
许夫人气呼呼地说:“你小姑说,你姑丈想让林丫头在家招婿,不想让她嫁人。”
许东翰还以为多大点事,坐下给自己倒杯茶,从容不迫地说:“那不是肯定的,姑丈家里万贯家财,肯定要留给自己的血脉。姑丈那个人心高气傲,肯定不愿意过继。”
许夫人吃惊地问:“难不成你准备入赘,我绝对不许,我就你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你呢?你想把家里的东西都留给那些见人生的杂种吗?”
许东翰嗤笑,问:“我们许家还有什么东西能留下来。爹在外面抽大烟,养戏子,要不是姑姑嫁了林家,不断贴补着,我们的宅子都保不住。你还费劲心思和家里的姨娘斗。”
提到不争气的许老爷,许夫人的眼泪直接流下来,哽咽着说:“儿呀,娘没本事,男人在外面败光家财。可我一个女人管不住你爹呀!”
“他死了,你就能管得住了。”
许夫人赶紧捂住许东翰的嘴,小声说:“你不要乱说。”
许东翰拉开许夫人的手,淡定地说:“趁他还没把宅子卖了,把你的嫁妆掏空。早点处理吧!”
许夫人脸上的神情犹豫着。
许东翰继续加码,说:“我守孝三年,不为家里的事情烦心,闭门念书,肯定能金榜题名。给娘挣一个诰命夫人回来。”
许夫人想到林子宜,心中十分舍不得她大笔的嫁妆,问:“那你表妹呢?”
想到林子宜,许东翰也十分遗憾,他的表妹有难得一见的好相貌,还有丰厚的身家,只是可惜她要招婿。
许东翰安慰说:“姑姑想让我和表妹,我当然不能违逆姑姑的意思。我以后要走仕途,表妹只是身家丰厚,可帮不上我什么。我要娶一位父兄得力的妻子,才更有用。”
许夫人的心里儿子最大,儿子都这样说了,她自然更希望儿子能高官厚禄。
许东翰贴在许夫人的耳朵身边,小声嘀咕两句。
许夫人的面上全是不忍,嘴里却说:“儿子,你放心。娘这里绝对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