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惜今年林府的中秋节没有齐聚一堂的良好氛围。林夫人知道让那些不愿意的人凑在一起,只会发生更不可收拾的事情。
借口六姨娘怀胎不稳,让众人各自在院中欢庆中秋。林府的厨房早早送来各色果品,和必不可少的月饼。
天色渐暗,小院中央设好香案。
林子宜双手合十,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董江撩开衣摆,跪在林子宜旁边,注视着林子宜沉静的面庞。
林子宜在心中期盼,愿上天保佑夫君在他乡一切顺利,愿夫君能平安归来,愿上天保佑我和夫君终有相见的一日。
她叩首三下,才睁开双眼。
董江熟读经典,信奉的是敬鬼神而远之。何况拜月这种事,一向是小娘子的喜好。
如今他身边正有一位小娘子,林子宜问:“你不拜月吗?”
董江在林子宜还想追问的眼神之下,匆匆叩首三下,扶起林子宜,说:“娘子,让他们把香案撤下去,我们二人在院中赏月。”
婆子们手脚伶俐,马上撤下香案,摆好椅子和木桌。春草将蜜桔、月饼、茶水放好,侧身退下。
明月大如银盘,低垂在树梢之上,林子宜望着月亮,感叹说:“我从来不懂,古人为何将明月说成婵娟。”
“月为阴,明月不就是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董江细心解释。
“那你看到明月,会想到什么?”林子宜目光灼灼,暗示董江说她。
董江反而说:“我会想到好吃的月饼。”
“夫君,可不是那般吃货。”
“夫君不是,可娘子是呀!”董江调笑到。
林子宜拿起盛着月饼的白瓷碟,说:“月饼难得,我一年就只能吃这一回。”
“月饼易积食,娘子还是分夫君一半。”董江拿起碟中的月饼,一分为二,将一半放入林子宜的碟中。
林子宜轻咬一口,说:“莲蓉甜而不腻,厨房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董江笑着说:“娘子口舌这般刁钻。”董江话还没说完,林子宜已要把他吃掉。他立刻收声,说:“娘子好口福。”
林子宜把手上的月饼吃完,董江拣出一个品相完美的蜜桔,小心剥开橘皮,挑出白络,嫩黄的橘瓣被放在林子宜的手边。
“夫君到底为何被逼前去美利坚。”林子宜突然发难。
董江还想着糊弄过去。
“夫君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林子宜说到。
董江望着被月光照得纤毫毕现的草木,说:“其一,六姨娘怀胎,刘半仙断定此为男胎,我在林府会挡此子的前路。其二,你可知我们绸缎庄生意一年差过一年。”
“我知道,自从洋人进来销货,我们绸缎庄的生意就越发不好。”林子宜虽说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可到底还是商家的女子。
“洋货新奇品质上乘,不仅是我们,各行各业或多或少都不好做了。”董江语气中全是忧虑,“我们只是其中之一,我们的绸缎庄底蕴深厚,还勉强撑的下去。”
“这和你去美利坚有什么干系。”林子宜只想知道结果。
董江把滑落的毯子,捡起盖子林子宜的腿上,说:“我多嘴说了两句生意上的事情,被爹爹听见了。爹爹采纳我的意见,准备去广西云南一代开拓商路。此次前来招募的官员是两广大商号的本家子弟。”
“他若是愿意卖爹爹一个面子。商路就不是问题。”林子宜接上董江还为说完的话,苦笑着说:“我还奇怪,爹爹此次行事如此不谨慎。原来如此呀!”
董江很是忧虑地说:“哪怕我们往外地行销,也只能解燃眉之急,不是长远之计。绸缎生意必是一日差过一日。”
“那该如何?”林子宜也很是担忧,绸缎庄是林家在南州城立足的根本。
董江满眼阴霾说:“我虽说从未与洋人打过交道,可洋人绝不是好相与的。为今之计,还是守土为安。”
林子宜从未觉得形势如此紧迫,可她身为女子,既不能抛头露面,也不能劝服爹爹。
董江也知道林子宜的为难,拉住她的手说:“你量力而为。你也不必担忧我,我对海外之地略有耳闻。”
“那怪你对前往美利坚,没有丝毫畏惧?”林子宜满脸敬佩。
董江只是和来自广东的同窗,略略谈过一些海外之事。他怎么不害怕,可他没有害怕恐惧的资格。
两人牵手共赏月下美景。
第二日,林子宜吩咐丫鬟收拾董江的衣服饰物,看着刚被装满的柜子又被搬空,林子宜心中也是空落落的。
衣物都堆在床榻上,很多都是崭新还未穿过的。林子宜随手拿起一件,发现是成婚前三日,她在丫鬟的帮忙下勉强缝出一件可以见人的里衣。
林子宜看着歪七扭八的针脚,实在是糟蹋了上好的料子。她刚准备塞到柜子底,就被董江一把抓住。
“这是你的手艺吧!”
林子宜赶忙否认,“我的手艺比这好的多。”
“那就好。”董江神色一松,说:“我害怕包袱中全是这样的衣物,为夫该如何出门见人。”
董江转手把这件里衣塞进箱子底,他的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随手拿出来打开,一盒珠光宝气的金饰晃花人眼。
林子宜来不及阻止董江的动作。
“这是你的,你收回去。”董江厉声说。
林子宜眼泪说来就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你在那边还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罪,我再家中怎么能安心。”
林子宜把盒子放在箱子底,说:“你把这些收好,用不用随你,就当是安我的心。”
董江闭上双眼,说:“我的娘子如此好。”他没说出口的是,可教为夫如何舍得娘子你呀!
林子宜揽住董江的腰,掩饰住自己的泪眼,说:“我的夫君如此温润,我此生定难再遇到如同夫君一般的男子。”
“你不要执拗。”董江只能劝林子宜,“世间姻缘天定,你不必强求,伤了自己。”
林子宜摇头,她接过夫君的和离书,只当是夫君留给自己的纪念。她如何舍得丢弃如此美好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