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总是格外短暂,瞬间之后就站在林府门口。林府还是她离去时的样子,林子宜提起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庭院深深的林府内宅。
绿珠,现在应该叫柳姨娘,热情地迎上来,搀扶住林夫人的手,说:“夫人一路奔波劳累。妾身已经准备好热水茶点,屋子也早就打扫停当。”
林夫人松开绿珠的手,让王妈妈搀扶着自己,说:“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两天没事就不用来请安问好。”
绿珠倒也没什么,仍旧笑着对林子宜说:“大小姐,您也累了吧!”
“没事,有姨娘陪我走走说说话是好事。”林子宜强撑着精神,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柳姨娘和林子宜并肩而行,“小姐想问什么就问吧!”
“六姨娘最近如何?”林子宜头疼欲裂,不耐烦多说。
提到六姨娘,柳姨娘想起这段时间的烦心事,嘴角压下说:“不安分的厉害。自从夫人走后,她又闹腾起来了,整日不是生病,就是想儿子。”
“我看院子中静悄悄的,想必柳姨娘是处理好了。”
处理人的手段,林子宜知道很有可能是下药,让六姨娘从假病变成真病。名正言顺的不让林九宝看自己的娘亲,孩子年纪小,时日长了,自然什么都不记得。
林子宜不忍心,可在后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没有心软的余地。
柳姨娘冲着林子宜莞尔一笑,说:“老爷近日迷上折子戏,没事就喜欢去戏园子里听戏,对一般的事情都不上心。”
柳姨娘将林老爷拿捏的死死的,六姨娘也攥在她的手心里,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成下一个六姨娘。
两人停在林子宜的小院门口,林子宜说:“我今日才归来,有一大堆东西乱糟糟的还没收拾,就不邀请柳姨娘进去小坐。”
“小姐还是多多休息,妾身不多叨扰了。”柳姨娘想当会看人脸色,小姐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致,她还是早点闭嘴。
热气蒸腾,林子宜靠在木桶壁上,骨子里的疲累被冲刷干净。春草站在林子宜的身后,拿着水瓢,耐心细致地打理林子宜的长发。
林子宜闭着眼睛,说:“春草你有心事。我看你回来的路上,总是愁容满面。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直说便是。”
春草手一抖,水瓢砸在地上,心虚地说:“小姐,奴婢在京城时听到府里的小厮说……”
春草停下,林子宜追问:“说什么?”
“小厮他在外面听说,朝廷派出去的留美幼童,因不尊教化有违祖制。朝廷准备下令召回,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消息出来。姑爷就要回来了。”
马上就可以看到夫君,林子宜那颗被时间长久折磨的心,狠狠跳动。她转身激动地抓住春草,问:“这是不是真的。”
“应该没错。”春草赶忙说:“小姐,外面都在说少爷他们只要回来就会问罪下狱。小姐,您好好想想早做打算。”
一个好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林子宜还来不及喜悦,便摔落在地。也许春草说的不是真的,林子宜从浴桶中站起来,说:“我们去找娘亲。”
“夫人说了,这几日不想见人。小姐还是再等等吧!”春草用布巾裹在林子宜身上。小姐一碰到姑爷的事情,就方寸大乱,一点没有平时的能干。
林子宜的理智回来,她重新坐回水中,说:“你继续洗吧!我有点事情要想想。”
娘亲应该知道董江的事情,才会默许自己去给董家送银子。那娘亲会允许自己等着董江吗?林子宜不知道,如果董江真的获罪下狱,那爹爹一定会强逼自己和离。毕竟林氏宗族从未有过获罪下狱之人。
那爹爹知道吗?
林夫人虽说不见人,可林老爷来了,还是顺利进门。
林夫人一身湖蓝色的轻便衣裳,头发披散在肩头,可以看出是匆匆迎接探望的林老爷。
“妾身失礼了。”林夫人行礼,为衣衫不整而道歉,却无羞愧之色。她是很讨厌林老爷这个不速之客。
林老爷早习惯林夫人的冷淡守礼,直说:“东翰侄儿的婚事可还顺利。”
江南多才子,自然也多官员。许东翰算的上林府最为亲近的靠山,林老爷可比谁都上心。若是没有许东翰,南州城的大小官员还不把林府生吞活剥了。
“老爷放心,东翰的婚事一切顺利。吏部郎中的女儿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林夫人略略停顿说:“东翰的岳父岳母对东翰这个女婿也是相当满意。”
岳父岳母对女婿满意,那顺手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靠山稳固,林老爷关心地问:“夫人回来,可是身体不适。”
林夫人面无脂粉,自然看起来没有精神,可她只想把林老爷打发走,顺口就说:“这年纪大了,耐不住旅途奔波。”
年纪更大的林老爷,也不好打扰下去,说:“那我走了,夫人好好歇息。”
就在林老爷跨过门槛之前,林夫人说:“老爷,妾身有一事相告。朝廷诏令,留美幼童必须在今年之前全部返回。”
林老爷转身,质问:“董江要回来了。”
“那是好事,子宜马上就能和她的夫君团圆。”林夫人像是听不懂一般,说:“老爷和妾身也能早日报上孙子。”
林老爷没回林夫人的话,林夫人在人后笑得开心,不知为何她看见林老爷不高兴,她就高兴。她故意不把事情说完,想等着看林老爷准备怎么办?
“小姐心软了吧?”王妈妈站在林夫人身后。
林夫人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子宜那个孩子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既然她一心要和夫君双宿双飞,成全她也是好事一桩。”
“可消息总会传到老爷耳朵里。”
林夫人冷声说:“那只好让老爷早点动手。放心,子宜也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这院中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林老爷在盘算,董江要回来了,可九宝只有五岁。一个大人想对五岁的孩子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只可恨当年他为了保险起见,早早将董江写入林氏族谱,想把这个人抹去都不容易。子宜坚持不肯和夫君和离,难不成他真的要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