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树枝上还是光秃秃的,隐约只能看见一点绿意。董江和文恒远忙里偷闲躲在楼外的花园中吸烟。
“妈的!我真是忍不下去了。”文恒远狠狠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整天不是在人屁股后面赔笑脸,就是被指使的团团转。”
董江捡起地上的烟屁股,说:“不忍还有什么办法?你是准备回老家,还是去洋人的地盘。”
文恒远红着眼睛,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洒脱不羁的他,说:“我在美利坚念了大学,本以为回国以后能……”
“谁不是呢?”董江深吸一口,吐出烟气说:“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天就被里面那些人拉下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曾经的董江何等的风光霁月,他真是吓到文恒远了。
文恒远赶忙追问:“怎么了。”
“你说整个轮船局里面还有干净人吗?一个看门的不塞个大红包,门都进不来。”董江盯着文恒远,“我们的月俸连自已都养活不了。”
文恒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坚持,他只要回到老家深东,借道跑去租界马岗。凭他的本事迟早能出人头地。
“徐通译干什么好事,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董江甩出一个问题。
文恒远从没想过徐春生那个书呆子能干出什么事情。
董江轻笑一声,吸完手中的香烟,开始。
徐春生除了和董江文恒远吃了一碗阳春面,再也没有跟他们出去过。有出去的事情也经常是徐春生一个人单独行动。
文恒远又被派出去。董江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翻译文书,刚好碰到一个比较生僻的专业词汇。他跑去徐春生的桌上拿词典,想仔细确认含义。
董江拿起字典,一根黑色的钢笔压在字典下面。他拿起钢笔仔细看看,发现居然是一支派克钢笔。吃饭都只吃得起阳春面,徐通译怎么会有一根派克钢笔。
心里惦记着事情,下班之后,董江专门跑到高档商店里。玻璃柜台里放着一排钢笔,看上去价钱不低。问过店员以后,整整五十块大洋,董江赶紧从店里出来。
董江跑到街对面,看着商店前面的英文字母发呆,他也喜欢钢笔写字的感觉,只是买不起呀!
没想到这时,还是一身不起眼打扮的徐春生大摇大摆走进商店,那熟稔的姿态和店员热情地招呼,他根本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笔挺洋服的外国男人进来,给徐春生说了两句出来走了。董江躲在角落里,不敢让徐春生看到自己。
徐春生没有警觉,继续在店里挑选东西。没多久,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打手。两个人挨得很近,徐春生笑着说了两句。一个打手模样的的人递给徐春生一个盒子。他打开看了一眼,又说了两句。
那个蓝色长衫的男子出门匆匆走了,董江只是勉强记住那个蓝色长衫男人眉上有一枚痣。
后来,董江去码头给洋人做翻译时,看到这个人在码头上走过,身边的人无一不毕恭毕敬。身边的苦工说,那个人是杜一,是青帮底下的大堂主,管着青帮最大的港口。
青帮在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上任的官员都要去青帮拜码头。若是级别太低,连青帮的门都进不去。而青帮是做什么的?自然是什么赚钱做什么?在海城最赚钱的就是烟土生意。
“烟土,朝廷命令任何人不得贩卖烟土。”
董江苦笑,“什么能比金子银子重要。”
“烟土那是丧天良的东西,只要沾上那就完了。”文恒远生在深冬,见过不少抽烟土的,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对烟土真是深恶痛绝。
“谁不知道?你以为徐通译敢一个人干这件事,这些事都是跟上面说好的。徐通译最多是一个传话的。”
董江在轮船局待的久了,自然知道里面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银子比命重的。跟洋人青帮勾结,徐春生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文恒远靠在墙上,“那些人都没有良心吗?真要等到中国亡国灭种,他们才甘心。”
“他们才不担心以后的事,只要现在能捞就成。”董江也是看透了,“一群蠢才,还有什么好说的。”
文恒远就是意难平,中国被那些洋人东割一块西划一片,国将不国呀!
董江安慰说:“至少朝廷还在,我们汉族还没灭亡。”
“若还是现在这群蛀虫,那些都是迟早的事。”文恒远长叹一声,“不知道以后我们的子孙还能如何?”
“你们两个快点回来,有活了。”徐春生隔着窗子大喊。
“马上回去。”
董江和文恒远并排往回走,“你收好脸上的表情,什么话你都没听过。徐通译不聪明但也不是个笨蛋,被他看出来,你和我估计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青帮的心狠手辣闻名遐迩,文恒远自然不敢怠慢。走进办公室,文恒远脸上挂上惬意的笑,搂着徐春生的肩膀说:“徐通译,您的水平我们知道。这点小活肯定难不倒你。”
徐春生把文恒远的手拍掉,拿起厚厚的一摞,塞进文恒远的怀里,“这是你们两天的活计,这两天我都要跟着局长在外面跑。”
董江倒是不用伪装,反正他是出了名的面无表情。他从文恒远怀里拿走一半文书。
文恒远还缠着徐春生,说:“您要是有什么好东西,千万记得我呀!”
“知道了。”徐春生关门出去。
文恒远从窗户中看到徐春生跟在局长身后,收起不正经,“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人……”
“你现在还在这些人的手下,老老实实干活,别太着急。”董江冷静地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董江已经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这些人会遭受怎样心碎的惩罚。文恒远则是完全不相信那些人会受到惩罚。他在深东见过多少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带着满手的鲜血,站在活人的骨头上,升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