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972700000003

第3章

海船不到三天就到了离沧州不远的海边,这儿水浅,海船无法靠岸,但岸边有毛文龙的据点,船上的水手朝据点发出信号后,就有一条小船过来接应。戴着枷锁的武长春,在李应元的押解下,换乘小船被驳运至沙滩后,便穿越沙滩,赶在天黑前,来到沧州吴桥的一家客店。这也是毛文龙在这儿开设的黑白两道兼而有之的客店。李应元显然与店主极熟,所以当天的酒肉招待十分丰富,这儿厨子的手艺也远胜船上的水手,戴着枷锁的武长春饱餐了一顿后,就靠在墙边睡了。他睡得正熟时,忽然感到有人在推摇他,惊醒一看是李应元。他摸不透李应元的意图,疑惑地朝他看着,李应元拿出钥匙,把枷锁打开,面对意外不解的武长春,笑道:“春哥一路受苦了。”

武长春摸了摸被拷疼的手腕,笑问道:“应元弟准备放虎归山?”

“不错,小弟出来前,大帅就觉得你多半是锦衣卫的人,特为关照一路对你观察,如果你一点不怕,那就证实他没猜错,要我随时把你放了,以便日后送些与我们有关的情报。不过,你要是坚持让我们送你到北京,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得多戴几天枷锁。”

武长春想了想:“还是现在让我走吧!我倒是不怕多戴几天枷锁,只是这儿离辽东近些,可以少走几天的路程,同时也便于我向满鞑子解释,以利于日后的潜伏。至于大帅失去了一次向朝廷表达忠诚的机会,我倒是可以写封信,你带着去见田尔耕,他会向朝廷转达大帅对朝廷的忠诚。但是此事除了大帅,你对谁也别说。”

“那就这样,大帅让我去北京还有一件事,就是要我为他的一位老朋友温体仁送点东西。现在我就去取笔墨。”

“慢。”武长春把他叫住。

“什么事?”

武长春把鞋脱下,把鞋底揭开,取出一块金块,递给李应元:“这是我备不时之须的黄金,你拿去,就算谢你一路对我的照顾吧!另外请你给我弄双鞋来。”

“这金子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没准在路上用得着。”

“我用不了那么多金子,你要想快点见着田尔耕,那就需要打点,现在的北京官场真是腐败透了。”

李应元高兴地收下,他与他爹有着同样的毛病,好赌,但他的技艺远不及十赌九胜的其父,这次在来路上,他赌了几场,把钱全都输给了船上的老大,他正差钱在回路上翻本:“那就谢谢春哥了。”

说着他便脱下自己的鞋给武长春穿上,两人的脚大小正巧相同,之后,他又将随从的鞋拿来,把武长春送到路口,方才停住道:“春哥,我不送了,望春哥一路走好。”

武长春感激地:“谢谢应元弟一路照顾,同时代我向大帅转达谢意。”说罢便转身前行,行进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中。虽然天色晦暗,但他心中却充满了意外腾起的喜悦。他本以为与赫梅蓝的情缘已断,就此永别,没能想到,在他深陷绝望、心灰意懒的时刻,竟会出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幕。他倒并非恋着颠鸾倒凤,而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女人。尽管他清楚地知道重新见面,风险比先前更大,但他还是甘冒风险。觉得与这心爱的女人缠绵的同时,干着间谍的勾当,更富刺激不说,还能粉碎李永芳那借刀杀人的阴谋诡计,把他气得吐血。这也是武长春心怀喜悦决心回去的强大动力。

武长春尽管急着回关东,但他途经秦皇岛时,依然去探望了自己那位残疾的哥哥,把另一块金子换成银子,给了哥哥一半。

李应元到了北京,先去见礼部侍郎温体仁,他是毛文龙的朋友与浙江老乡。礼部是个清水衙门,在这部门里当官,不当清官也难,因为想贪也没有门路。毛文龙对他是知根知底,知道他不是对钱毫无兴趣的官僚。而毛文龙也需要有人在朝廷里为他说话,所以常在暗中给这位“清官”送些银子,让这位老乡在别人指责他搞独王国、劫持正当贸易的客船时为他辩解。温体仁能写一手好文章,也有辩才,但他最大的长处是能见机行事,始终能清醒巧妙地把自身利益放在首位。温体仁表面上不参与党争,不属于任何一派,可他在暗中与两派都有联系,他曾拿了毛文龙的钱贿赂过崔呈秀,让他求魏忠贤给毛文龙发放军饷。这次李应元携带一千两银子,就是请他在朝廷中为毛文龙说话,温体仁是照收不误。

之后,李应元又带着武长春的信去了锦衣卫。田尔耕收到信后大感意外,马上召见他,对他道:“你们大帅有眼力,他没看错,武长春是我们在满鞑子那儿的细作,为了武长春的安全,你一定要保密,我一定会把大帅对朝廷的忠诚,通过魏公公转达给皇上。关于你们大帅提出的补发欠饷、补给军备的事,我做不了主,可我也会转达给魏公公。”

李应元一听,急忙起身拜道:“多谢指挥使。”

已过午夜,魏忠贤还精神十足地坐在一张宽大的座椅上,几个重要的党羽崔呈秀、吴淳夫、田吉、倪文焕及田尔耕等围坐两旁。他正在与这些亲信商议孙承宗辞职后,由谁来继任空缺的经辽使,这个问题已经讨论多次无果。这些亲信一坐下,魏忠贤就问靠他最近的崔呈秀:“志清,孙承宗下来了,那个经辽使总不能老是空缺,你问过没有,咱们人里哪个愿意去补这个缺?”志清是崔呈秀的字,他多次要崔呈秀为他推荐合适人选。

崔呈秀一脸无奈:“我问过了,余涛、诸仁勇和唐克清,他们都以没有从军的经历和身体欠佳不肯去,我也为这事焦急呢!”

魏忠贤一听,恼火地:“他妈的,这帮小子,我给了他们的好处不少,可是到了派他们用处的时候,一个也不肯挺身而出,这帮小子以后不能重用!”

“实在不行的话,那只有学生去了。”崔呈秀这样说,是心是里清楚魏忠贤离不开他而故意卖乖。

果然,魏忠贤想了想后道:“不行,谁都知道,你是我的左臂右膀,你给我出点子行,让你带兵不一定能服众。经辽使可不好当,你没看见,当过经辽使的,十有八九没有好下场。你要是把这个经辽使给当砸了,那不成了东林党人攻击我的把柄?实在不行,只能让马世龙顶这个缺,这个回回还是有点能力的。”马世龙是回族。他这样说,也可以看出这老太监那务实精明的一面。在他掌权后,倒是从来没把自己的亲信安排在军中担任要职,在这方面他始终清醒,敢于放权,能够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知道,当前边关吃紧,如果让自己亲信在军中担任要职,一旦兵败,于国于己都没好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命运是同大明皇朝紧密相连。

吴淳夫一听,马上道:“干爹,孩儿觉得有些不妥。”

魏忠贤的目光移向了这个干儿子:“有什么不妥?”

“孩儿以为,咱们就是借着马世龙把孙承宗给逼走的,如今又要重用他,这不是给那些同情孙承宗的人翻案找到理由吗?”

魏忠贤觉得此话有理,但他又想不出合适人选:“这个不行,那个又不行,那就没人可派了?”

田尔耕此时才道:“小的倒是可以推荐一人。”

“谁?”

“陪都南京的兵部侍郎高第。此人虽是进士出身,但他当过大同总兵,领过兵,一直是个武职。虽说他是因为与孙承宗有矛盾,才为九千岁造生祠的,并非真心拥戴九千岁,但是,这个职务最好是由这种脚踏两头船的投机者,而非真心拥戴九千岁的人去干。成功了,是九千岁的知人善任,搞砸了,摘了他的脑袋显示出九千岁能秉公执法。九千岁始终能处于主动。”

魏忠贤又想了想:“这个主意好,就让高第出任经辽使。这事就这样定了,大家还有什么事吗?”魏忠贤赞同这一建议,原因是高第最早也是东林党人,他是改换门廷投靠魏忠贤的,对于这种看风使舵、随时转向的人,魏忠贤并不赏识,他觉得当前实在没人,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众人都没有反对,因为魏忠贤不想睡觉,其他人早就困了,都希望会议早点结束。然而田尔耕又接着道:“小的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九千岁禀报。”

“什么事?”

“驻皮岛的毛文龙派人找我,希望我能对九千岁说说,眼下他们的人马已经扩展到了两万多人,粮饷供给不足,他说他也知道朝廷财政紧张,只希望把多年的欠饷发了,再补充一些军备器物即可。”田尔耕管起这件闲事,完全是因为武长春给他写信,他虽然非常得势,但能念及情义,在这一点上有别于魏党那些不讲情义、始终把个人利益放在首位的势利之徒。

倪文焕蓦地站起:“不给!以前他除了孙承宗,谁的话也不听,从不把九千岁放在眼里。这小子实际已经成了占山为王的土匪、横行海上的盗匪,最近,我就收到有人控告他派人化装成海盗,抢劫商船。”

田尔耕辩解道:“倪大人说的也是事实,但他一直和满鞑子周旋,满鞑子多次想招降他,都被他拒绝,还攻入满鞑子的腹地,不断给满鞑子制造麻烦,是满鞑子背上的一根芒刺。咱们给他补点粮饷和军备器械,让他牵制满鞑子,对高第来说,也是减轻他的压力。九千岁既然任命了高第为经辽使,咱们也得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去支持他,这样他守不住辽西,山海关总能守住。”

头脑清醒的魏忠贤觉得此言有理,便道:“田尔耕说得对,要是高第垮了,最后连山海关也守不住,对咱们有啥好处,我看就从大局出发,补发他的欠饷,补充一点军备器械。”

田尔耕见魏忠贤同意了,马上道:“要补恐怕也只能从山海关外调拨,孙承宗在那儿贮足了粮草和军备器械。”

魏忠贤便道:“那你就拟定该补多少,让马世龙照单派送。”

“遵命!”

马世龙与孙元化在山海关总兵府的官署里坐着交谈。马世龙唉声气叹气地道:“初阳兄,我这总兵的位子坐不久了,这次柳河兵败责任在我,让孙老师替我背了黑锅,我是极为不安。听说朝廷里弹劾我的奏章可以装几麻袋,现在那个阉竖之所以还没把我撤了,估计是经辽使的人选还没落实。昨天我给魏忠贤写了封信向他请辞,同时对他说,他要换人,谁都能换,就是你与袁崇焕不能换,如果换了,不但宁远保不住,就是山海关也难保住。”

孙元化有些悲观:“魏忠贤恐怕未必能听马总兵的。”

马世龙却道:“我想多半会听,你别看这老太监大字不识一个,但他自有精明之处。我注意到,他从来不在边关安插亲信,不干预边关的军事,还能想办法给边关发饷。这说明他清楚地知道,边关失守,让满鞑子打进北京,对他也没啥好处。”

两人正说着时,一卫士向马世龙递上一封信:“大人,这是兵部派人送来的急件。”

马世龙拆开一看,愁云顿添,把信递给孙元化:“朝廷让我从关外拨些粮饷与装备给皮岛的毛文龙,这说明朝廷中主张退守山海关的人占了上风,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在关外储备那么多粮饷和军备了。”

孙元化看完信,想了想:“马总兵,在下倒有些不同看法。”

“请说。”

孙元化道:“关外决不能撤,关外的粮草与装备也不能动,拨给毛文龙的粮饷和装备,倒是可从山海关调拨。在下以为,满鞑子两次都是趁朝廷换帅时攻占了辽东,如今他们决不会放弃孙老师下野的机会趁机进犯辽西,时间肯定在明年正月。那时大凌河冰封,他们的骑兵可以涉冰过河,如果没有关外屏障,他们必然直达山海关,这对京师是极大的威胁,这个道理,马总兵一定要对朝廷说清楚。”

马世龙无奈地道:“我早就说清楚了,但是朝廷派来的新帅肯定不听。”

孙元化虽然觉得马世龙说得有理,但他还是抱有希望:“可是关外众将不肯后撤者居多,要是新帅想要后撤,众将也不会答应,我想新帅也得听听众将的意见吧!”

“但愿如此。”马世龙看着还抱希望的孙元化,也只能这样说,接着他又道:“你是司职供给的主事,关于拨送粮草与军备的事,就按你说的办,从山海关拨些粮饷和军备给毛文龙吧!”

“下官还有个请求。”

“请说。”

“请求把押送这批粮饷与军械的使命交给在下,在下很想去见见毛文龙。”

马世龙马上明白地:“你是想说服毛文龙作出保证,在满鞑子南犯时出兵牵制满鞑子?”

“正是。如果满鞑子南犯时,他肯出兵,就可大大减轻辽西的压力。”

马世龙苦笑道:“毛文龙早就成了山大王,他完全是从自身利害出发,拿了朝廷的粮饷,未必肯为朝廷出兵。我同意给他拨些粮饷,主要还是怕他反叛朝廷,投奔满鞑子。”

孙元化坚持道:“在下倒很想见见这位山大王,我们同为吴越人,我想尽力地说服他。”

马世龙思索片刻,终于道:“那好,你就去试试吧!”

孙元化得到马世龙的同意后,不到三天,就把拨给毛文龙的粮饷与军备装上四艘大吨位的海船。海面正好起风,他便立即登船,下令启航。因为是顺风顺水,仅用了五天就抵达皮岛。驻守皮岛的前哨派人向毛文龙报告时他正在召集部将开会,商讨如何解决岛中缺粮的问题。因为当下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当他听到朝廷的粮饷与军备到了,真是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次朝廷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以前都是反复请求,多方打点,方才求十得一地得到一些粮饷与军备。更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押运的官员竟是山海关的主事孙元化,这也是朝廷迄今为止前来皮岛级别最高的官员。他估计这不是温体仁帮的忙,而是武长春。李应元是前天从北京回来的,他说武长春给田尔耕写了封信,求他帮忙向魏忠贤提出拨些粮饷的事。毛文龙知道田尔耕是魏忠贤的亲信,他在魏忠贤面前说话,远比温体仁管用。因为高兴,毛文龙马上派孔有德去码头为孙元化引路,自己换穿一套朝服,带着手下几位干将,尚可喜、耿精忠、李九成等来到大寨门口迎候。他是近年来首次穿上这套朝服,以示对朝廷来使的敬重。

孙元化在孔有德的陪同下朝大寨的门口走来,尾随在后的士兵拖着六门架在轮车上的火炮。毛文龙一见,迎上前去。孙元化也抢上一步,躬身行礼道:“兵部主事孙元化拜见平辽总兵毛大人。”毛文龙的总兵一职是去年孙承宗下台前刚册封的,他只拿到一次官饷。毛文龙热情地握着孙元化的手,操着生硬的葡萄牙语道:“欢迎孙先生光临我部视察。”毛文龙之所以用葡萄牙语,是因他对山海关的官员非常了解,知道孙元化是个通晓外语、精通火炮的专家。他这样卖弄他那蹩脚的葡萄牙语,一是表示对孙元化的敬重,二是表明,他也不是像外界传说那样,是个粗俗的海匪头目。

孙元化大惊地看着毛文龙:“真没想到,毛总兵还能说葡萄牙语。”

毛文龙得意地:“可我早听说了,孙大人精通火炮,精通红毛夷文。”

孙元化解释道:“不,不,我只是略懂一点拉丁文,不懂葡萄牙语,只知道两种语言有些近似,就像吾伲嘉定话与你们杭州话儿似的,毛总兵如此博学,不才深为敬佩。”

毛文龙笑道:“孙大人谦虚了,孙大人是无人不晓的火炮行家,小弟久仰了,小弟学点红夷文,为的就是想购置一批红夷炮,学点放炮的手段对付满鞑子。”

孙元化转身指着身后的几门炮:“不才这次就带来了六门仿制红夷的火炮。”

毛文龙立即走到一门炮前,一面抚摸,一面高兴地:“太好了,这炮与我在画页上见到的红夷炮一样。”

“是的,只是在威力上还不如红夷炮,我们还在研究如何在威力上赶上红夷炮。”

“小弟备了些薄酒,为孙大人接风,等接风过后,我就看看孙大人试放几炮。”

孙元化却道:“现在离吃饭的时间尚早,我可以先放炮,再喝酒!”

“好!那我就先看孙大人放炮。”毛文龙也急于想看看这些国产火炮的威力。说罢,毛文龙就带着孙元化及与一门火炮来到海滩,又命部下把一条破旧的小船拖到离岸六七百米的地方后,问孙元化:“这炮靶是否远了一点?”

孙元化颇为自信:“不远。”说罢,就命一士兵装好炮弹,亲自用自制的称之为角器的瞄准器对准炮靶,接着又点燃捻线。随着一声震响,前方的靶子被击得粉碎。毛文龙带头击掌叫好,岸边爆出一片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毛文龙又对孙元化道:“孙大人,您一定得多待些日子,帮我培训一批炮兵。”

孙元化爽快地:“没问题,我也想抓紧时间,帮毛总兵训练一支炮队,我敢肯定地说,满鞑子会在明年正月南犯辽西,届时,毛总兵可以携带炮队,乘虚进击满鞑子的后方,牵制满鞑子部分兵力,减轻辽西的压力,那可是为朝廷立了大功。”

“满鞑子每次南犯,我毛文龙都没有闲着,走,咱们喝酒时再谈。”

说罢,毛文龙便拉着孙元化的手,转身离去。在宴席上,孙元化与毛文龙谈得十分投缘,并向他介绍了他的干儿子孔有德,并当面指示这个干儿子挑选一些精明强壮的士兵,带着他们跟孙元化学习操作火炮。

次日清晨,孙元化起床洗漱完毕,吃过送来的早饭,刚出门,孔有德已经带着一支二十人的队伍横站成一排,等在门口。孔有德一见孙元化,赶忙上前施礼道:“孙大人,小的奉干爹之命挑选了二十人,前来跟孙大人学习操作火炮,刚才听说大人正在用餐,没敢打搅。”

孙元化一听,赶忙道:“对不起,今天我起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孔有德却道:“不是大人起早了,而是我们来早了。”

孙元化对孔有德的认真积极非常赏识,这与他见过的那些懒散的明军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给孙元化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孔有德的悟性极高。优秀的炮手一定要学会计算角度及测量距离的方法,为此孙元化专门翻译了一本测量距离的专著《矩度》。此书一般人很难看懂,不易掌握,但孙元化只是对矩度的要领讲了几课,孔有德便心领神会,很快成为一名优秀炮手,在几次试靶中弹无虚发。

孙元化在皮岛待了二十多天方才离去。在回程中,毛文龙又派孔有德护航,其间孔有德多半在孙元化的船上,向孙元化请教,直到回程过半,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他才回到自己船上返回皮岛,他的好学精神给孙元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觉得这是难得的人才。回去后孙元化马上派人把自己的一部军事著作《经武全要》送给孔有德。孔有德深受感动,复信中把孙元化称作为终生难忘的恩师。

武长春到了山海关,就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一匹好马,起早贪黑地赶往辽东。因为天不冷,好几个晚上都在野外露宿。这种动力完全缘于对赫梅蓝的思念,离辽阳越近,这种思念亦愈加强烈。过柳庄时天色骤变,下起大雨,他非但没有进庄歇息,连借雨具的念头都没,而是马不停蹄地驰往汤苑。赫梅蓝一定以为他被绑送北京是有去无回,极重情感的赫梅蓝势必悲痛欲绝。当他赶到汤苑时,已过子夜,浑身湿透的他朝墙内张望时,见到院里深处有着灯光,不免心中窃喜。但他欲要扯铃时,忽地想起,要是里面住着的不是赫梅蓝而是阿巴泰,那可就麻烦了。两人的关系阿巴泰并不知情,所以略一思索,决定发挥他那间谍专长,潜入侦察。他翻过篱墙进入院内,迎接他的不是明月,而是那条蹿来的藏獒。藏獒是不叫的,当它发现是常来常往、早就熟识的武长春时,便摇起了尾巴表示欢迎,它得的奖励是武长春随身携带的一块牛肉干。武长春很快来到屋内,发现亮着灯光的是赫梅蓝的寝室,但他还是息声屏气,不敢进屋。他知道,阿巴泰有四个老婆,有时他那最小的老婆也会住进这间寝室,当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悄然推开一条门缝,贴眼一看里面没人,方才将门完全推开。当他看清衣架上挂着的是赫梅蓝的那套汉装,桌上的首饰也是她的,满心的喜悦陡然升起。他知道待在汤苑的是赫梅蓝,现在,她一定是在温泉里泡澡。武长春立即把门关上,转身朝着温泉的石屋走去。

武长春的推测没错,自从赫梅蓝得知武长春被绑送北京后,在情感上已是心如死灰,身体康复了,心境依旧,现在隔天才去一次都护府整理一些密件,晚上总是回到汤苑。她知道李永芳确实派人前往北京,但是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在她面前做戏,武长春活着回来的希望近乎于零。现在她最怕听到武长春的死讯,希望永远没有这一消息,这样,即便武长春不再回来,在她心里还是活着。她明知这是一种自我欺骗的安慰,但她需要这种安慰。今天下雨,而且不小,她还是不听明月的劝阻回到汤苑。现在离迁都沈阳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对这儿的留恋也就越深,那些情意绵绵、如胶似漆的夜晚令她刻骨铭心,永远也无法忘怀。今天,到这儿时已经很晚,但她睡不着,便在温泉里泡了好长一会,感到有些倦意方才起身,披上浴衣,趿着木屐从浴室内走出,当她沿着廊道朝寝室走去时,忽然一怔地停住脚步,呆住地朝前看着: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幽暗的道口处。当她认出那个胡子拉碴、有些消瘦的人影正是日夜思念的武长春时,依然恍惚地站着没动。因为她不敢相信这是还能活着的武长春,直到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迎面走来,赫梅蓝才抢先一步紧紧将他抱住,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而紧抱着她的武长春却调侃道:“你就不怕我已经变成了鬼?”

赫梅蓝动情地:“你就是变成鬼,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武长春笑道:“你愿意我变成鬼吗?”

赫梅蓝紧贴着他那厚实的胸脯:“如果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我愿意变成鬼,与你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去,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此时,武长春想起了李永芳,恨恨地:“可我还是想活着,这不但是为了你,也是为那老秃驴,你也知道,最想让我到阎王那儿报到的就是那个老秃驴。”

赫梅蓝一时无语。

武长春低眼瞅着她:“怎么,你不恨那个想置于我死地的老秃驴吗?”

赫梅蓝这才道:“长春,你别这样想,他虽然讨厌你,你死了,他不会伤心,但他还没有到置你于死地的地步,你的心该放宽些,我求你了行吗?”

武长春直视着,欲言又止。赫梅蓝那种始终不忘她是爱新觉罗的一员、把大金的利益放在首位的态度,让他内心感到不快。她的话也提醒了他,自己是大明锦衣卫的佥事,是这儿潜得最深的卧底。

赫梅蓝见武长春不语,又道:“长春,我求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吗?你们都是大金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因为我斗得你死我活,那我还是不如死去。”

赫梅蓝见武长春依然不语,又问:“长春,你怎么不说话了?”

武长春本来把爱她放在首位,如今听了这番话,又把她的身体放在首位,不想去扯那些让他心烦不快的话,于是道:“我想让你陪我去泡温泉。”

赫梅蓝这才发现武长春的全身是湿透的,不免心疼道:“你一定饿了,累了,又被雨水淋成这样,你该先把身子擦干,吃些东西再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这种关切让武长春感到温暖,但是潮起的欲望无法阻挡:“看到你,我就不饿不累,既然还要泡在水里,那就用不着擦干,我是怎么逃回来的,可以跟你在温泉的池子里说。”

赫梅蓝看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样,问道:“你是爱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

“都爱。”武长春说着,一把将赫梅蓝抱起,朝温泉走去……一对情深意浓、久别重逢的恋人,而且是一方误以为对方不在人世,如今又空降般地出现,那种迸发的激情可以想象。

皇太极从努尔哈赤那儿出来后,立即在议事厅内单独召见了李永芳:“李永芳,根据你的情报,谁最能被南朝任命为经辽使?”皇太极这样问,是因为他非常赞同李永芳的判断,明朝当局接替孙承宗的经辽使多半会放弃关外的城堡,退守山海关。因此,他说服了努尔哈赤推迟用兵。对于后金来说,最利于用兵的时间是冬季的冰封期,如今冬季将到,努尔哈赤急于知道明朝当局会派谁来担当这经辽使。

“这个奴才还说不准,不过奴才以为此人不一定是魏忠贤的嫡系,多半还是有过带兵经历的人。”对此,李永芳也很焦急,多次催促在北京的谍报网,要不惜代价地收集这方面的情报。然而至今毫无收获,他只能凭借一些小道消息做出这一推测。

皇太极又道:“不管谁当这个经辽使,大汗年底迁都,明年正月用兵是肯定了。我们已经养精蓄锐三年没有用兵,而明军肯定错以为我方忙于迁都,必然松懈,此时突然出兵正是最好时机。不知你在辽西的细作网布置得如何,届时,那些细作能做内应,我们会省力多了。”

“奴才早就在辽西开始布置细作,其中的重点是锦州、大凌河与宁远,同时,已经开展策反。第一个对象是大凌河的守将孙得功。我没有得到四贝勒的允许,就许愿他归顺后,保证他的官职不小于游击,他还没有给奴才回讯。不过奴才想,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他明白,大凌河是守不住的,他多半会选择归顺。”

皇太极笑了:“你的许愿还小了点,我看可以给他个副将。”

就在这时,卫士进来报告:“四贝勒,指挥使的姑爷武长春回来了。”

皇太极和李永芳全都感到十分意外。皇太极看了一眼呆住的李永芳,才道:“快传他进来。”

卫士离去片刻,有些憔悴的武长春走了进来,停在皇太极面前,扑跪在地:“奴才武长春辜负四贝勒与指挥使的信任,没能劝降毛文龙,罪该万死!”

皇太极并没生气,他在武长春出发前,早就预料这是多半的结果,所以安慰他道:“毛文龙不识抬举,顽固不化,不愿归降,自寻死路,这怎能怪你?起来吧!你能回来就好。”皇太极对武长春非常赏识,他派武长春去毛文龙处,主要还是为了笼络李永芳,丢卒保车的政治需要。如今,他既让李永芳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远高于武长春,让他更卖力地为大金效力,又没失去喜欢的才子,这是只赚不亏的交易,皇太极自然高兴。同时,他清楚地知道,李永芳本以为给他戴绿帽子的女婿定是有去无回,他那借刀杀人的诡计成功了,如今却功败垂成,那种暗中高兴的心情必然一落千丈,化为妒恨,而且这种妒恨还只能窝在心里,这又让皇太极觉得这种弄巧成拙的好笑。但他很给李永芳面子,没把高兴与好笑流露出来,他是天生的极有定力的政治家。

武长春也看出了皇太极的这种心态,故作感激地:“四贝勒宽宏大量,奴才永生难忘。”

皇太极让武长春坐下后,又关切地问:“听说毛文龙派人把你押往北京,你是怎么逃脱的?”

武长春早就编好了故事:“这次押送我的是毛文龙亲信李九成的儿子李应元,奴才与他一起在军营中长大,他对奴才还算客气,看管不严,伙食也没亏待我。我被押送到沧州的当晚,他在一家客店里喝高了,我便趁看守打盹,先用戴着的枷锁将其击昏,尔后翻出窗外,潜逃到一户农家,用藏在鞋底的一块金块贿赂了这户人家,让他们替我劈开枷锁,东藏西躲地逃了回来。”

皇太极饶有兴趣地听完后,又问:“因为李应元没在伙食上亏待你,所以你才有力气用枷锁将看守击昏?”

“正是。”

皇太极笑道:“就凭这一点,我们要是把他逮住,也要对他从宽处理。”

武长春马上道:“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把他拉过来,让他成为我们的线人。”

皇太极一听,目光投向了愣在一旁的李永芳:“长春的这一建议很好,你回去后可以考虑实施。今后我们收拾毛文龙时,也得要有内应。”

李永芳反应还不算慢:“遵命。”应该承认,他也有相当的自控定力。

武长春又对李永芳跪拜道:“我刚出山海关后,正巧遇到了马子腾,他说,岳父大人得知我被毛文龙绑了,马上命他携带重金,前往北京救援。对此,小婿深感岳父大人的厚爱。”

武长春这样说,明是对李永芳表示感谢,实是在挖苦他,他是离开山海关,走了两天,才见到懒散而来的马子腾。当马子腾说自己是奉命带人去北京营救他的,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李永芳在做戏给赫梅蓝与皇太极看的,当时就联想到见着李永芳后,李永芳的兴奋即刻会化为妒恨,而且不能发泄。今天他如愿地欣赏到这一幕,心中自然十分快意。

皇太极也听出了武长春的话不是感谢,而是挖苦,但是这话说得是那么冠冕堂皇,表面上还不能不信。对于武长春这种聪明的挖苦,皇太极反倒有些欣赏。但他还是觉得要给武长春一些敲打,以示对李永芳的倚重,于是对武长春道:“我知道,你岳父可是把你当作儿子一样关爱,这一点你得牢牢记住,时时想着。”

“四贝勒说得是。”

李永芳似乎听出皇太极是在敲打武长春,这对他多少有些安慰。

李永芳回到家中,刚走进机要房,拎着一个小箱的马子腾便走了进来:“指挥使……”

李永芳一见,冷冷地:“你回来了?”

“回来了,真没想到,我还没有进关,就在半路上遇到那小子,那小子也真是命大,居然还能活着回来。”马子腾十分无奈地道。

李永芳:“你是刚刚回来?”

“是的。”

“你不是与他一起回来的?”

“不是,他说我们两个一起走目标大,要我晚走半天,他是你女婿,官又比我大,小的只能听他的……”马子腾看出李永芳心中窝火,猜出李永芳已经知道,武长春昨天就到了,而且知道武长春去了汤苑,与那小丈母娘在温泉里鸳鸯戏水,尽情享乐。现在他只能装呆扮傻,这是避免成为出气筒的上策。

李永芳毫无表情地坐下。马子腾小心地把手中小箱子放在桌上:“这是这次出差的银子。”

李永芳回过神来,拿起笔写了一张批条递给马子腾:“你没功劳还有苦劳,去库房领十两银子的赏金吧,这箱银子,你也交还给库房。”

“多谢指挥使。”马子腾一听,高兴地拿着批条与银箱去了。李永芳的态度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他根本想到不到城府极深的李永芳,虽然为武长春突然回来而妒恨窝火,但他一直在冷静思索,难道这小子真有神助,能在半道上脱逃?看来,这小子是锦衣卫卧底的可能性增大,我还得防着点……

李永芳正思索时,身后的脚步声把他惊动,他知道是谁来了,但是故意不动。

“指挥使……”

李永芳这才转身站起:“哟!小主子回来了。”

赫梅蓝一扫往日的愁云,挂着微笑:“回来向指挥使报到呀!”

李永芳故作发现地朝她看了片刻,方才假笑道:“昨天小主子还挺虚弱的,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容光焕发,可是吃了什么仙药?”

“仙药倒是没吃,大概是苍天有眼吧!”赫梅蓝当然能听出此话的实意,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李永芳冷冷地:“你也真是神人,居然能看到苍天的眼睛。”

“我不是神人,但我觉得光明磊落的人,都能见着苍天的眼睛。”

李永芳知道斗嘴占不了上风,于是道:“你来的也巧,我正想与你谈一件光明磊落的事。”

赫梅蓝有些摸他不透:“请说吧!”

“前几天你八叔找我,说是尽管大汗对建神机营的事情没有兴趣,但他觉得大汗早晚会重视起来,上次神机营的火炮炸膛死了几个人,就把这事给搁下了,这是缺乏远见。”

赫梅蓝马上明白地:“你还想派武长春去神机营?”

李永芳也不否认:“是的,他可是我们大金中唯一带过炮队的人,你该比我还了解他,他聪明、能干,只要他肯下功夫,一定能把神机营办好。”

赫梅蓝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多说,而是道:“现在武长春在我八叔那儿,你可以把这想法跟我八叔说,用不着跟我说。”

“你不同意,我就不去跟你八叔说,我害怕你的光明磊落。”

赫梅蓝冷冷一笑:“你要是出于公心,干吗害怕?”

“我是出于公心,但我总觉得会被别人误解为私心。为了表明我没私心,我可以把神机营的选址,安排在你爹在盛京新建的那个汤池的不远处。”

“我爹可不想在泡温泉时听到炮声。”

李永芳一听,仰天长叹:“唉!这样看来,我为大金着想是多余的了。”

赫梅蓝欲言又止地朝他看着。

李永芳避开她那透视般的目光道:“喔,现在我这儿的密件堆积了不少,你也该来分类归档了。”

李永芳离开后,赫梅蓝陷入了深思……

皇太极觉得此次派武长春去毛文龙那儿有些对他不住,倒也不是良心发现,而是知道赫梅蓝喜欢他。皇太极深爱着这个聪明美丽的侄女,把她视作女儿。他对赫梅蓝与武长春私通虽不支持,但能理解,甚至有些同情,因为李永芳与武长春的反差太大,要不是为了在政治上笼络这个脱了毛的汉人,需要那颗聪明的脑袋,他是绝不会把侄女嫁给李永芳的,如今赫梅蓝偷情,他也不是毫无责任,何况武长春是魅力十足、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女人与男人一样,很难抵挡情欲的诱惑,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只要不闹得众所周知,他也不便多说。他知道历险归来的武长春一时也无心工作,干脆给他几天假期,算是在武长春与李永芳之间搞点平衡。于是武长春便把汤苑当作了度假村,住在那儿,天天受着赫梅蓝的款待。赫梅蓝知道武长春喜欢吃苏州的小笼汤包,今天,她从李永芳那儿回来后立即和面调馅,做了起来,蒸好后还亲手端上。武长春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望着这些极为精致的小笼汤包道:“小蓝,你知道吗?我被毛文龙绑了送往北京的途中,一直想着你做的小笼汤包,我本以为此生此世,再也吃不到你做的小笼汤包了。”

赫梅蓝托着下巴颏儿,含情脉脉地朝他一瞟:“这不是又吃着了吗?”

武长春觉得此时的赫梅蓝比那些精致的小笼包还要可爱,忍不住搂着她亲吻了一阵,方才松开她吃了起来。他连声道好,一口气吃完后,又道:“小蓝,有了这次经历,我现在感到这小笼汤包变得格外浓香可口。”

赫梅蓝欲言又止地瞧着他。

武长春看出地:“你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赫梅蓝微微一笑:“我八叔最近又想要建神机营。”

“你八叔跟你说的?”

赫梅蓝摇了摇头,武长春马上明白地:“是李永芳对你说的?”

“是的。”

“他还是想让我去神机营?”

赫梅蓝默认不语。

武长春冷笑道:“这不是你八叔提出的,是那老秃驴提出的,我早就跟你说过,这老秃驴最恨的就是我活着回来,现在他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我不被炸死,他就不会甘心!”

赫梅蓝平静道:“那你就不能不被炸死?我想,凭着你的聪明,你准能找到火炮爆炸的原因。”

武长春颇感意外:“这么说,你答应他让我去神机营了?”

“我也没有答应,我只是想,我们大金确实需要一支神机营。”

武长春直视着赫梅蓝:“看来,他给你下了诱饵,暗示可以把神机营安置在靠近你的地方,给你方便?”

赫梅蓝被他的反应之快给逗笑了:“你也够聪明的,凭着你的聪明准能把神机营带好。”

武长春坚决地:“不,我不去,他就是把神机营安置在你爹的温泉里,我也不去!”

说完,他把嘴一抹,冷冷地道:“谢谢你的小笼汤包,我还有事,我去了。”

赫梅蓝急忙站起:“长春……”

武长春不予理睬地走出小花厅。

赫梅蓝也生气地叫了起来:“武长春,你有什么了不起!”

武长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剩在厅里的赫梅蓝无奈地坐了下来……

回到自己住处的武长春,躺在床上思索着,他早就料到李永芳不会放过他,这次意外归来,必然对他更加猜忌,他知道努尔哈赤马上就要迁都沈阳,冬天一到,定会发兵南下,如不离开皇太极去神机营,李永芳就放心不下,极有可能直接向皇太极表明对自己的怀疑,担心向皇太极递交的绝密情报会被他透露给明军,让后金在南进时遇到麻烦。皇太极对这些疑点可能不信,但会警惕,这就对他窃取情报极为不利。刚才他对赫梅蓝发脾气,并非不想去神机营,而是不能轻易答应,因为轻易答应了,李永芳又会怀疑他觉察出这一阴谋。武长春还想到,他去神机营后,后金南下,不会带着一支不够成熟的炮队前往,他可以留在后方,这样更容易把收集的情报递送明军,如果继续跟着对他有所警惕的皇太极,反倒行动不便,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去神机营。

让武长春做出这一决定的底气是他已经发展了一名高级卧底,那就是去皮岛之前,与他大吵一场的傅英。

武长春刚去贝勒府时,傅英对他十分冷淡,瞧他不起,经常冷嘲热讽。最初还以为是自己夺了傅英的位子受到皇太极重用的缘故,后来发现,傅英是瞧不起李永芳那种死心塌地的汉奸,而自己是李永芳的女婿。于是武长春便主动与傅英套近乎,他知道傅英有爱好兰花的癖好,特向赫梅蓝要来几盆名贵兰花,送给傅英,赫梅蓝也喜欢兰花,是个养兰高手。然后他又经常与傅英喝酒聊天,从研究养兰,到论古谈今,逐渐熟悉起来。一次喝酒时,发现酒醉失言的傅英对明朝的感情极深,他是因为上司叛变,受到胁迫才跟随上司投降,十分痛恨后金在征服辽东时血腥屠杀不肯投降的汉人。于是,武长春又主动与他深谈,成为十分投缘的朋友。水到渠成后,武长春便向他表明,自己是锦衣卫的卧底。傅英得知后也主动告诉他,自己早就想反水归正,报效大明。武长春去皮岛前与他争吵,摔砸端砚,那是演给李永芳看的一场戏,他断定自己去皮岛后,皇太极必然让他接替自己,负责与李永芳联络。这场戏的目的就是防止李永芳怀疑傅英被他收买,为他提供情报。回来后傅英告诉说,李永芳为了这场争吵专门带着礼物向他表示道歉后,武长春得意地笑了……

他正想着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急忙起身下床,开门一看是周小旺,马上放他进来,把门关上,低声问:“有什么事吗?”

周小旺问“今天春哥可是与二格格闹别扭了?”

“你听谁说的?”

“马子腾,这小子早就知道那老秃驴派我盯着你,是他告诉我的,他还说,那老秃驴要他转告我,要盯住你不能放松。”

武长春思索片刻,脸上出现决心已定的神情:“你抽个空去见傅英,我想找个机会见他一面。”

“好。”周小旺说罢转身离去。

次日,武长春出门,确认身后没有尾巴,才与傅英在郊外一家小酒馆里会面,告诉他正如事先预料的那样,已经遭到李永芳的怀疑,为了避免暴露自己,上策是去神机营,傅英对他的前瞻远见大为佩服。武长春估计努尔哈赤肯定会在冬天出兵南下,傅英也完全认同。他们一起商量了傅英跟着皇太极南下后,如何把所得到情报传递给他,再由他送往明军。直到傍晚,他们把所能想到的事情都商量完后,傅英才离去回城。

武长春没有回城,而是直接去了汤苑。他在汤苑的门口停住,拉过门铃,前来开门的是明月,她望着站在门口的武长春,冷嘲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武长春赶忙作揖道:“我来向二格格认个错不行吗?”

明月板起脸道:“晚了,二格格说不想再见你了。”

武长春一听,想了想,转身离去。然而他刚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起了唤声:“你给我站住!”

武长春驻足转身,朝明月看着。

明月又气又恼又想笑,挖苦道:“今天你怎么就那么听话?”

武长春故作无奈地道:“现在我是听话不好,不听话也不好,你说我该咋办为好?”

明月数落地:“你好像总是有理,我是从小就跟着二格格的,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像你这样待她,亏得二格格的脾气好,要是换我的话,早就与你一刀两断!永不见你。”

武长春笑道:“这么说,我可以进去了?”

明月故作严肃地:“现在还不行!你先得先向我保证,绝不能让二格格生气!”

武长春马上伸起右手,高声道:“武长春向明月小姐发誓,今天绝不惹二格格生气!”接着又压低嗓门问:“明月小姐,你说我是不是还该说,如果我还惹二格格生气,就该遭到电击雷劈?”

“你自己觉得该不该说?”

武长春笑道:“我看雷公电婆最近好像挺忙的,管不着这等闲事,说了恐怕也是白说。”

明月被他逗得抿嘴笑了:“看你这张油嘴,算了,今天就进来吧!可我得警告你,要是你再惹我家的二格格生气,我就永远不会放你进门。”

武长春进来后又问:“现在是不是请明月小姐代我进去通知一下,我来道歉了。”

“我怕我去通知,她不肯见你,你还是直接进去请罪吧!”

“是!”武长春便朝院里的屋内走去。

赫梅蓝正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着,忽然,她发现身后有个影儿,一惊地站起一看,竟是思念的武长春,她知道武长春迟早会来到身旁,与她和好,但没想到如此之快。当她发现武长春满脸歉意,知道他是来道歉的,心中虽然高兴,但是脸还冷着,端着一副不想理睬的模样问:“你来干吗?”

武长春赔笑道:“我明白了,要是我还想吃到小笼包,就得听小主子的,去神机营当炮队的头儿。为了能吃到小笼包,就是被炮炸死也值!”

赫梅蓝想笑,但她坚持忍着道:“这话我不信,你要是去神机营是勉强而为,还是不去为好。”她清楚地知道,小笼包可没那么大的魔力,魔力是她的身体。

武长春看出赫梅蓝心里乐了,立即行动起来,上前把她抱住,柔声细语地道:“那我就承认,这是假话。”

“那真话呢?”

“我早就被您的美丽征服,除了投降,别无选择。”虽然他知道,这是俗得不能再俗,调情大全的常用语,但他知道女人就是百听不厌,非常管用。

赫梅蓝嗔他一眼:“你不是说世上有两个武长春,你劝我去找那个武长春吗?”

武长春一听笑了:“这话你倒是记得牢。”

“这话我永远不会忘!”

武长春在汤苑待了整整两天,方才心满意足地结束假期,回到皇太极那儿报到。当他出现在皇太极书房的门口时,只见皇太极正背着手,站在墙边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辽西地图。

“四贝勒……”

皇太极回头一看,是武长春,便道:“进来吧!”

武长春进来后,跪拜道:“奴才给四贝勒请安。”

“起来吧!”武长春起身后,皇太极朝他看着,笑道:“你休息了几天,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这是因为四贝勒对奴才关心所致。”武长春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四贝勒给他放了八天假,除了一天因为假装与赫梅蓝闹翻,两人天天缠绵在一起,虽说十分高兴,但论消耗来说,比起那次皮岛之行有过之而无不及。四贝勒这样说,完全是几天不见的客套话。

皇太极停了停才问:“长春啊!你觉得你回来后干什么好?”

武长春心想,原先自己不是在机密室里分管机要与都护府联络吗?如今这样问,显然已经决定他去神机营,便道:“奴才想回神机营,奴才以为这是我大金的短板,要想入主中原,没有炮队恐怕不行。”

皇太极一听,高兴地:“说得对,没有一支强大的炮队,恐怕很难入主中原,你岳父最近也与我这样说了。”其实,皇太极对武长春这次能安全回来,也不是一点怀疑没有。他处事谨慎,聪明过人,当李永芳向他提出想把武长春调回神机营,当时就明白李永芳对这位女婿起了疑心,这里有赫梅蓝的因素,但他可能也发现了一些证据不够、暂不便说的疑点,想让他远离机密,这也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便顺水推舟,借着李永芳的建议把他调离。这样决定,一是不让武长春看出对他的怀疑,二来让他们翁婿之间添点隔阂。皇太极对汉人的驾驭之道,就是不能让汉人之间过分亲密。

皇太极说后,又当场任命他为炮队游击,对武长春来说这是官升一级。李永芳因为去皇太极那儿商议机要,当天就得知武长春同意调往神机营的消息。这一消息满足了他的预谋,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完全是赫梅蓝的功劳,这个小骚货虽然骚劲十足,但她头脑一直清醒,总是把大金入主中原的大业放在首位,武长春能放弃在皇太极身边工作去神机营,是她用身体征服了武长春。想到这里,他非但没有高兴,反倒醋意倍增,更加窝火。回到家中已经是夜晚,他独自吃过饭后,经过机要房时,发现里面亮着灯光,知道赫梅蓝回来了,便推门而入,他的醋意早就憋不住了。此时,赫梅蓝正站在千屉柜前,把密件分类归档,她掉首一看是满脸假笑的李永芳,马上看透他的心思,回过头来继续分放着密件。

李永芳停在她的身旁:“小主子,我刚从四贝勒那儿回来,四贝勒告诉我,武长春主动提出要去神机营,四贝勒很高兴,马上升任他为炮队游击,直属四贝勒管辖的汉军正黄旗。”

赫梅蓝只是淡淡答道:“你不是也希望他去吗?”

“不错,我觉得这是您的功劳。”

赫梅蓝冷冷地:“我可不这样认为。”

李永芳故作疑问:“难道您没跟他说起过此事?”

“没有。”

李永芳一听,酸气十足地:“这说明你们心灵相通,用不着说,他也能心领神会。”

“你还需要我夸奖你的想象力吗?”

“这倒不用。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该去对他说,集中心思,搞好炮队,别再让他被炮弹给炸了。”

“他被炮弹给炸飞了,让高兴的人更高兴,有什么不好?”

“那可是大金的一大损失啊!”

赫梅蓝冷嘲地:“那就希望你能集中精力想着大金,别老想着炮弹爆炸。”

李永芳来劲地:“我正是为大金着想,才向小主子提出让武长春去炮队。”

赫梅蓝没再答话,她觉得再与他斗嘴实在没趣无聊。但心里却有点上火,不过她知道李永芳的目的就是要看她上火发泄,她就克制下来。忽然,她发现错放了一个文件,又拿出重新放进一个柜屉。就在这时,书记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指挥使,这是关内刚刚送到的一份重要的密报。”

李永芳接过密报,拆开一看,兴奋地对赫梅蓝道:“太好了,我还真没想到,那个老太监居然会让高第出任经辽使,这可是迄今为止南朝派出的最让我们满意的经辽使!”因为兴奋,他居然丢开了醋意,当即派人把这份密报递送给皇太极。

魏忠贤坐等在椅子上。崔呈秀和捧着一把尚方宝剑的王体乾站在一旁。

高第苦着脸,跟着一个太监进来后,扑跪在魏忠贤的面前:“下官高第拜见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他是刚从留都南京赶来,他不笨,已经猜到了这次魏忠贤召见他的原因。

魏忠贤客气地:“高大人请起,坐下。”

高第起身后在一旁坐下。

魏忠贤关切地:“高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不太好,最近下官一直是头晕脚软,今天赶到京城,下车时都站不稳,摔了一跤。”这是他正想说的话。

魏忠贤看出地:“是不是你知道了我想委任你为兵部尚书兼经辽使,你就开始头晕脚软了?”

“正是。”

“你倒是够坦率的。”魏忠贤对他如此坦率感到有些意外。

“在九千岁面前,下官不敢说假话。”

魏忠贤想了想,问:“要是你觉得你不便出任此职,那你看谁能担当此任?”

“这个下官就说不准了,九千岁独具慧眼,还是请九千岁选定为好。”高第这样说,是因为知道举荐不当,也要受到牵连,他心知肚明,在他熟识的人中都是些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没人能够胜任此职。

魏忠贤清楚地知道,眼下的形势,不管是谁,叫他担任此职都会想法子推托,高第的态度不出意外,于是道:“高第,老夫信得过的人中只有你有掌兵的经历,还是你任此职老夫最为放心。”

高第一听,赶忙起身跪下:“九千岁,下官虽有从军经历,但无实战经历,下官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自知之明,实在是不能担当如此重任,请九千岁一定另请能人。”

魏忠贤一听,马上道:“高第,跟你实说了吧!为了这个经辽使,老夫也反复考虑了好久……”

王体乾插话道:“九千岁因为日思夜虑,一个多月来寝食不安,人都瘦了一圈。”

魏忠贤又把脸一沉:“老夫想到最后,还是觉得由你出任此职为好,老夫想,你守不住关外,山海关总守得住吧!只要你能守住山海关,老夫就重赏你。”

一旁的崔呈秀也发话了:“高第,委任你为兵部尚书兼经辽使是九千岁对你的信任,你口口声声地说,九千岁是你的大恩人,如今这是你知恩图报的机会,你怎么能退缩呢?难道要把孙承宗那老头子叫回来吗?要是他回来的话,肯定把你从南京调到最前线,让你去送死。”

高第思虑许久,知道推不掉了,方才无奈地道:“要是让下官守住山海关就行了,下官愿意出任此职。可是,前方将士多半是孙承宗的亲信,而且边关的兵将一向骄悍,难以驾驭,现在他们都力主守住关外,我去之后,他们肯定不听调度。”

魏忠贤神色又开朗起来:“老夫知道你会这样想,所以从皇上那儿要来了一把尚方宝剑,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行吗?”

高第只得苦着脸道:“多谢九千岁。”

魏忠贤对王体乾道:“把皇上赐的尚方宝剑给他。”

高第接过尚方宝剑,叩谢道:“谢谢九千岁,下官将竭尽全力把山海关守住。”

魏忠贤又严肃地道:“高第,现在老夫把你看成是自己人了,可老夫还是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守不住山海关,那就提着脑袋来见老夫。”

“微臣明白。”

高第回到家中,把这任命告知他的大小老婆,三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努尔哈赤坐在炕桌旁看着《三国演义》,此书他是百看不厌,而且每次看后总有一些新的启迪,这也是他把此书当作教科书,令他部下认真研读的原因。当他看到官渡之战时,库哈图进来报告:“大汗,四贝勒与李永芳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向大汗报告。”

努尔哈赤把书撂到炕桌上:“传他们进来吧!”

库哈图退出片刻,皇太极带着李永芳进来,在努尔哈赤面前行起跪拜之礼:“儿臣拜见父汗。”

“你们都起来坐吧!”

皇太极与李永芳起身后,在小太监端来的两张凳子上坐下。

努尔哈赤看着皇太极问:“我儿满脸高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

“儿臣刚刚收到李永芳递送的密报,北京城里的那个老太监,任命高第到山海关出任经辽使。”

“是不是曾经驻守过大同的那个高第?”努尔哈赤对于曾任明军前线的重要将领了如指掌,但对高第并不熟悉,因为大同并非重要关隘,而且他在那儿任职的时间不长,所以没有注意。

皇太极便介绍道:“正是,他是进士出身,一直出任武职,但他从来没有打过仗,早年,他也算是东林党圈子里的人,后来见到魏忠贤得势,又转投魏忠贤,他在鹿皮关任总兵时,还不到一个月,就因给魏忠贤造了生祠,被孙承宗撤了,后来又被魏忠贤安排了一个闲职,去南京的兵部担任侍郎。”

努尔哈赤把目光投向李永芳,笑了:“这么说,这个老太监想把辽西拱手相让了?”

李永芳急忙起身道:“大汗说得是,密报上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什么插曲?”

“传说,高第接到任命后,和他的大小老婆抱头痛哭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哭肿了。”

努尔哈赤一听,仰首大笑,示意李永芳坐下,又道:“既然是传说,那只能当笑话听,现在他是否已经到任了?”

“还没接到这一情报,估计他还没到任,不过还有一个传说,就是魏忠贤只要他守住山海关,可以放弃关外的九城四十五堡。”

努尔哈赤问:“你是否已经在九城四十五堡把细作布置完了?”

“奴才早就布置完了。”

努尔哈赤又把目光投向皇太极,问:“皇太极,现在机会来了,你看咱们是先出兵呢,还是先迁都?”

皇太极想了想:“儿臣认为还是按原计划,先迁都,等过了正月十五冰封大凌河后,再发兵南下。”

“理由呢?”

“高第还没到,等他到任撤兵关内,引起明军混乱,他又指挥无方时,才是我们发兵的最好时机。”

努尔哈赤闭目深思了一会,睁开眼睛:“李永芳,你也是这个意思?”

“四贝勒说得是,奴才也是这个意思。”

努尔哈赤这才满怀信心地道:“朕也是这个意思,等朕迁都沈阳后,朕要倾全国之兵一举拿下辽西,只要占了辽西,拿下山海关便指日可待!”

当天傅英就看到了北京发来的高第将要出任经辽使的副本,同时收到高第的个人资料、李永芳对他的评价报告及派往大凌河的一份细作名单。他将细作名单抄录后,又按武长春定下的联络方式,派人去一指定的药铺,购买半斤山药、二两茯苓与三两当归。这是个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的小药铺,两人都是由武长春布置、由傅英物色发展、经过考验的细作。半斤山药、二两茯苓、三两当归是要武长春与傅英见面的暗号。武长春接到通知后,当晚就与傅英在药铺后院的一间小屋里会面。他俩在桌前坐下后,傅英报告道:“昨晚,李永芳突然来到四贝勒那里,告诉他朝廷任命高第为经辽使,四贝勒显得相当兴奋,今天一早就带着他去见他父亲。”

武长春一听大惊,半晌才道:“朝廷真是昏了,怎么能派这等无能之辈为经辽使,你这消息可靠吗?”武长春对高第非常了解,知道他是在鹿皮关任上被孙承宗撤掉的总兵,此人除了舞文弄墨外没啥本事。

傅英也叹了口气:“绝对可靠,我见到了那份密件的副本,我对朝廷的昏庸也是感到难以想象!”

武长春略思片刻,又问:“你可知道,他们打算何时出兵?”

“正月十五前后,今天李永芳还把一份潜伏在大凌河的细作头目名单报了上来,我已抄下带来。”傅英说着,从袖管里掏出一份抄录的名单。

武长春接过名单仔细看过,深思许久,忽然明白地冷笑道:“这是李永芳在试探你我,是不是潜伏在这儿的细作。”

傅英疑惑地:“他用这份名单来试探你我?”

武长春肯定地:“没错,现在看来,我上次去皮岛与你吵架的戏,没有完全骗过李永芳,他了解我的性格,再生气也不会与别人吵架,即便吵架也不会砸东西,还把一块珍贵的端砚给砸了。现在回想,我不是个好演员,戏演得有些过分,以致他不太相信,他可能因此也怀疑你早就被我策反,拉了过来。”

武长春立即作出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因为想起明军在柳河兵败后,作为主谋的李永芳非但没有高兴,反倒回家发泄,赏了那上炕的老妈子一记耳光。这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后怕警觉,不敢麻痹。现在他清醒地知道,这老家伙绝不会放过设计诱骗他上当的机会,以便证实他是锦衣卫卧底的猜测。

傅英却不太明白:“那他为何用这份名单来试探?”

“我对你说过,他早就怀疑我了,所以他一直没把重新布置在关内的细作网名单透露给我,今天他交上一份名单,显然是想看看,要是大凌河的这批细作在他们南下前先被剪除,那就证明你我是潜伏的细作。”

傅英想了想,恍然大悟:“李永芳这么做,是估计到高第上台后,大凌河军心不稳,即便没了这些细作,拿下也是轻而易举?”

武长春肯定地:“不错,在他看来以死几个细作的代价,挖出潜伏在深处的你我,那是划算的买卖,这是个相当聪明的钓饵,我会让他失望的。为了以防万一,从现在起我不找你,你就别来找我。”

“明白了。”

努尔哈赤宣布迁都的三天后,就乘坐一辆豪华的龙辇,在卫队的护卫与皇太极等人的陪伴下,带着后宫眷属、贝勒与大臣们,浩浩荡荡地来到改名盛京的沈阳。宫殿早就造好了,比北京的紫禁城小多了。当时有人觉得宫殿太小,不够气派,努尔哈赤却豪迈地道,大金入主中原,进驻北京是迟早的事,用不着把盛京的宫殿造得太大。

入住新都一定要祭天,这也是仿效明朝,努尔哈赤在起兵反明时,举办过一次祭天大典,宣布了对明朝的七大仇恨,十分牵强地表明了反明的理由。这次到盛京后的第九天,他便率领众贝勒与群臣,举行了祭天大典。祭台早在城南的郊外建好了,祭台是圆形的,一条百余米长、方砖砌成的通道被称为天道,直通祭台,天道的两旁插着旗幡,一队乐手吹奏着极有气势的《祭天颂》,两旁五步一岗地站着全副武装的武士。一身盛装的努尔哈赤,带着皇太极等四大贝勒与群臣,沿着天道朝祭台走去——登上祭台,上面的正中放着一张供着三牲、点着香烛的供桌。供桌前放着一只巨大的铜鼎,两旁还站着几个大喇嘛,满人笃信属于藏传佛教的喇嘛教。努尔哈赤登上祭台后,停在铜鼎前跪了下来,后面的群臣也跟着跪下。他接过一小太监递来的祭文,开始诵读起来:

“大金国主臣努尔哈赤诏告于皇天后土曰,五年前臣祭告天地,心怀七大恨,誓曰灭明,上天福佑,万民拥戴,所到之处,箪食壶浆。如今南明依然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荼毒四海,以至天下分裂,华夷相仇,华夷本为一家,天下分久必合,臣发承上帝,诞膺天命,一统天下,以济兆民,恳祈照临永光,神其鉴兹,伏惟尚飨!”

读毕,努尔哈赤用太监递来的烛火把祭文点燃,抛进铜鼎,算是把他的祭文送到天上。之后,他又当即宣布今冬进军南下,夺取辽东。努尔哈赤很有演说天才,当他慷慨激昂地道完这次进军必胜的理由后,群臣们更是斗志激昂,信心倍增。

当天武长春也来了,但他还没有资格登上祭台,而是站在台下,当他听着努尔哈赤读完由他起草的祭文,发表演说时,心中隐隐在为明军担心,想着他在上个月发的密报是否送到了北京。

武长春送出的密报,早就迅速安全地被锦衣卫的交通线送到了北京的联络点——小白楼。玉玲儿接到密报时,正是夕阳残照的黄昏。在这之前她刚给田尔耕写了一封措词坚定的请辞信,要求在指定的时间内,派人与她交接,届时不来,她将不辞而别。然而,今天是最后一天,田尔耕至今没有回复。她看过密报后,长叹一声,马上派人去通知锦衣卫,武长春的密报到了。按锦衣卫的规矩,对于特级密报要由极为可靠的信使秘密来取,不得直接送往锦衣卫署,武长春的密报属于特级密报。同时,她又写了一张便条给田尔耕,提醒这位锦衣卫的头号人物,她决定辞职,等待交接的最后期限明天将到,无论是否派人交接,她那离去的决定不会改变。当她想到将要离开这居住多年的小白楼,不免有些惆怅,抚琴弹起她最爱的《高山流水》。她正倾情弹拨时,一根琴弦突然崩断,让她顿时怔住,看着古琴。

外面传来上楼的声响,果然,来者是田尔耕,他一进屋便问:“玲姑娘,这琴好像断了弦?”

玉玲儿站了起来:“是的,中间那根断了。”

田尔耕笑道:“这琴弦咋地早不断,晚不断,偏偏等我来时才断?”

玉玲儿平静地:“天意。”

田尔耕似乎听出了话外有音:“天意?”

玉玲儿客气地:“是的,田大人请坐。”

田尔耕马上道:“您也请坐。”

二人坐定后,玉玲儿便把那份密报递给田尔耕:“这是武长春的密报。”

田尔耕接下后,还没拆开就道:“嘿,这位老兄的这封密报还够长的。”

玉玲儿也道:“这也是我接到过的最长的一份密报。”

田尔耕认真地看着。武长春在密报中说,他已被调往神机营,感到李永芳怀疑他了。不过,他对此已有新的安排,情报的来路不成问题。并告诉说,满鞑子近日就要迁都沈阳,之后,敌酋将亲自率兵南犯,要田尔耕马上向朝廷报告,通知前方做好准备。密报中还说,后金已经掌握高第即将接替经辽使。他们清楚知道高第一定会放弃孙承宗时在关外构筑的城堡,将驻军撤到关内。敌酋正等着明军后撤人心混乱、无心恋战的途中举兵南下,一举拿下关外的辽西地区,然后乘胜直取山海关。因此他在密报中告诫道,明军决不能后撤,不撤虽然也有损失,但不撤死战的损失肯定比后撤的损失小,起码可以保住关外近半的城堡,减轻山海关的压力。另外,武长春还问,他早就向田尔耕报告过,满鞑子有个针对孙承宗大人的阴谋,想诱使孙大人冒进柳河,怎么还是让满鞑子的阴谋得逞?他有些埋怨地问田尔耕,是否忘了把这极为重要的情报向朝廷报告?最后还问,朝廷怎么会任命高第这样的庸官为经辽使,难道是朝廷无人?他感到十分不解。

田尔耕看完信,抬起眼睛,故作委屈地对玉玲儿道:“关于针对孙承宗阴谋的事,我也觉得奇怪,因为我马上向崔呈秀报告了,他怎么没向魏公公报告,我就不清楚了。”

玉玲儿一听,知道他是在装傻,故意推卸责任。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兴趣去拆穿他,而是冷笑道:“事后您好像也没去追问。”

田尔耕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此话的实意,就装出无奈的样子:“你说,我能去追问吗?”

玉玲儿觉得可笑:“这话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田尔耕玩世不恭地:“因为没人可问,也只能问你。”

玉玲儿还是忍不住地道:“难道这么聪明的指挥使就看不出,把孙承宗逼走是自毁长城吗?”

“我得申明,我绝不像玲儿想得那么聪明,但我以为,事情恐怕也没像玲儿说得那么严重吧!”

玉玲儿沉默。

田尔耕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沉默不语,想起武长春提的最后一个问题,便道:“高第出任经辽使的事,我也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我想,他关外守不住,山海关总能守住。”

玉玲儿只是长叹一声道:“不谈这些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替武长春与你们联络,山海关守得住守不住,与我一个弱女子没有关系。”

田尔耕看着玉玲儿,非常认真地道:“今天我来这儿,主要还不是来拿武长春的密报,不然我派个人来拿就行了。主要还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辞职,辞职后要去哪儿?”

玉玲儿淡淡地:“我是向往平静,方才决定辞职,辞职后我决定出家为尼。”

田尔耕颇感意外:“你能耐得住空门的寂寞?”

“有了平静,就不会感到寂寞。”

田尔耕看着态度认真的玉玲儿:“玲姑娘,你可是我们锦衣卫最优秀的线人,你干得很不错,当前,也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

玉玲儿坦率地:“田大人也知道,我的父兄都是战死在辽东,我身为一介女流,不能像父兄那样为国效力,战死沙场,所以才来这儿当你们的线人,如今我忽然发现,我的努力也改变不了现状,我已经厌倦了,想找个安静的去所度过一生。”

田尔耕朝她看了好一会,方才劝道:“玲姑娘,别这样悲观好吗?我真诚地恳求您,继续留在这儿,为大明效力。”

玉玲儿坚持道:“我曾悲观过,可我现在只有平静,没有悲观。”

田尔耕追问道:“你去意已定,真的不肯改变吗?”

玉玲儿更为坚定地:“是的!”是田尔耕的这番表演让她更加坚定了离去的决心。

田尔耕看出了这一点,只能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玉玲儿早把行李收拾好了,她的行李极为简单,仅是几件上路时必用的衣物,打个小包就行了。她不缺钱,但没多带,多余的全都分给了留在小白楼里的小姐妹。为了不惊动大家,天亮前,她还没等那些小姐妹们起床,就带着孤寂悄然离去,风餐露宿地走了十多天,前往燕山深处的普宁庵剃度为尼,她曾来过这儿,喜欢这儿的宁静,她早有准备,把这儿视作自己的归宿。

同类推荐
  • 步步宫心

    步步宫心

    看本宫怎么收拾你!我的宫阙我作主!晴空万里正当时,系着叮当的马车在街道之上虽然不是很瞩目,可是伴着马蹄声传来的阵阵笑声却是让众人频频侧目。此时正值春日,大雁在头顶上成排而过,迎着今年第一缕暖风,那笑声远去,驻足而望,不远处竟是那红墙相隔,琉璃相照的皇宫。
  • 民意是天

    民意是天

    《民意是天》围绕贺家湾村民贺瑞阳三次竞选村委会主任的经历,反映了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中国农村新生的草根民主在与几千年官场潜规则、宗族、房派、黑恶势力等的斗争中所走过的艰难而曲折的路程,热情讴歌了时代的进步和一代新人的成长,并揭示了传统力量的强大与制度的痼疾,直言不讳地反映了当前村民自治下村委会与村民、村委会与村党支部、村委会与乡政府等的复杂关系,为我们呈现出了一幅转型期中国乡村社会政治、社会和家庭的生动画卷,并为我们留下了大量反思和追问的广阔空间,对当前正在不断深化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具有独特的认识价值。
  • 光与暗的生灵

    光与暗的生灵

    为了保护自己的王国,死亡之家的主人阿努比斯派出了仆人。与此同时,为了同样的目的,生命之家的主人奥西里斯则派出自己的儿子荷鲁斯。他们必须立刻而且永久地毁灭宿敌——曾经一千王子。然而他俩谁也不知道,在黑暗中,夜哭之物早已潜伏,准备着毁灭生与死的世界,以及全部人类。罗杰·泽拉兹尼是美国科幻与奇幻界最富盛名的双料大师。在他的长篇小说《光明王》与《光与暗的生灵》中,他开创性地将神话传说与心理学及社会学的概念引入科幻的领域,以瑰丽的文字、宏大的设定和磅礴的故事情节,为科幻文学打开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 银河帝国特工(第一部):夺嫡

    银河帝国特工(第一部):夺嫡

    银河系有着数百个独立的世界,帝国是唯一一个跨越星际的力量。没有它,星际冲突将带来局势混乱和数十亿的人员伤亡。沙皇已经昏迷了5年,他的侄孙女,唯一的帝国王位的继承人,只有14岁。在这个关系国家存亡的危机时刻,保护帝国的任务落到了两个虽身怀绝技,但毫无实战经验,临危受命的伊斯兰特工身上。面对反叛势力的步步紧逼,频频得手,他们能够成功扭帝国即将分奔离析的局面吗?
  • 你不会永远孤单

    你不会永远孤单

    本书是作者历年来创作的短篇故事集,共21篇,包括:《谁能骗了何三堂》、《爱也好恨也好有你就好》、《粗鲁的父亲》、《不负如来不负卿》、《夫妻井》、《都是一样的娃》、《费恩的良心》等,故事短小精悍,表现亲情、爱情、友情,以情感张力感染人,在本丛书中独具风格。
热门推荐
  • 原罪:补遗集

    原罪:补遗集

    搜集、整理了自2007年以后,陆续新发现的南京地区特别是与栖霞地区有关南京保卫战、南京大屠杀的文献、史实、新的重要研究成果以及重大的纪念和祭奠活动资料,丰富而生动,客观而真实。全书共分为三个板块,第一板块是南京保卫战,收录了十几位亲历者的亲历文章,这些作者从不同角度、不同立场写出的文章,立体式地反映了栖霞地区中国军民抗击日寇的英勇。第二板块是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分区、分片,搜集整理了日军大屠杀的调查访问史料和市民亲历者的口述史料,等等。第三板块是南京地区以及栖霞地区对南京保卫战牺牲将士和南京大屠杀死难者的重大的纪念和祭奠活动资料。本书为深化研究南京大屠杀史提供了新的史料、新的视角、新的思考高度。其中的许多史料,都是极为罕见的资料,研究价值极高。
  • 大学时代(上)

    大学时代(上)

    离开时刻表上的到站时间只有十分钟了,我看见窗外仍是一堆乱石,心中好生凄凉。——题记。1978年10月5日下午,天气晴好。我独自一人搭乘七路公共汽车,离开西子湖畔的六公园,前往杭州城站。之前我已从武林门附近一家叫长征的旅店退房,背着一个单肩包,在湖边游荡了许久。就在两天前,我从台州黄岩翻山越岭,乘坐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第一次来到省城,兄嫂从湖州赶到半道红的车站接我,并陪我玩了一整天的西湖。
  • 月如朝阳

    月如朝阳

    我的心很小,小到只有世界,和你。我的心很小,小到只有你,还有世界。她生来平凡,只想守护好自己身边的一切,别人的一切,与她何干?奈何命运不这样想,不止要求她守护好自己所在乎的一切,还要求她守护好别人所在乎的一切。他生来不凡,从小便有鸿鹄之志,心怀天下,舍己为人。命运也是这般要求他,还要求他来到她的身边,成为她眼中的别人。“我喜欢冰糖葫芦,因为你跟它一样甜~”“我不喜欢冰糖葫芦,因为它没有你甜。”
  • 流离的萤火爱情

    流离的萤火爱情

    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双孤傲的眼睛,散发着无数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那张脸简直无懈可击,与哥哥相比似乎更胜一筹,但是他满脸的高傲和不屑,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冰山男依旧惜字如金,没有表情,我开始有些怀疑,老哥是不是认错人啦?呼呼,不理他们啦,走咯“答应我一个要求!”说得这么爽快?是早有预谋吗?可是不应该,总不至于他是策划者吧“要求?行,但是你不可以说…”委屈啊,莫名其妙地要答应冰山男一个要求。“不管如何,你都要信我!”那是你对我的乞求吗?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误会,他们之间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爱善良的韩雪柔能够等到幸福钟声响起吗?面对昔日的男友、今时的未婚夫,她该如何抉择?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嘻嘻,我会再接再厉的~~~推荐——http://m.pgsk.com/a/450433/《邪魅总裁:女人,乖乖躺着!》推荐新作温馨治愈系列:听说,爱情回来过。http://m.pgsk.com/a/702512/
  • 吹着春风去远嫁

    吹着春风去远嫁

    故事发生在美丽浪漫的厦门,讲述跨越六十年的沧海桑田,同一个家族里的两段远嫁故事。
  • 魔灵大陆之刀剑神域

    魔灵大陆之刀剑神域

    异世界停留,实力打脸各种BOOS,强大的天赋职业封印解除。
  • 听说我只是把钥匙

    听说我只是把钥匙

    我叫陈默,我现在慌得一批。一个女人突然出现,要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是字母加数字,也没有实践出真知。苏妍:“陈默,你就是把钥匙,用来开门的那种,跟我走吧。”陈默:“???”说好的主角呢?说好的酷拽炫叼炸天呢?小老弟,怎么回事?
  • 婚姻有效期

    婚姻有效期

    本书主要内容包括:《上帝造人新说》、《替罪羊》、《上帝的困惑》、《机会》、《模拟外星人入侵》、《重新做人》、《水之墙》、《拯救人类》、《改造地球人的欲望》等。
  • 我是海涅我怕谁

    我是海涅我怕谁

    德国诗歌史上,面目俊朗、玉树临风的海涅只让歌德半步。这个褐眼金发、喜着艳色马甲和柔软围巾的美少年,是犹太人,也是新教徒。新教属基督教。基督教原是犹太教一个教派。耶稣本是犹太教徒。“基督”源自希腊文Christos,犹太人的希伯来文称之为“弥赛亚”(Messiah),意为“被膏立”。据《旧约》,以色列王选出之后,先知要用膏涂抹其身,用膏油浇在他头上,证明奉耶和华(上帝)之命立他为王。后来弥赛亚(基督)演变成犹太教的“救世主”。犹太人认为世界终将得救,但弥赛亚(基督)尚未降临。可耶稣宣布自己就是基督。
  • 爱拼才会赢

    爱拼才会赢

    在成功人士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失败”和“放弃”两个词,他们有着永不言败的气魄和信念。失败不是借口,更不是放弃的理由,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大自然生存竞争亘古不变的法则。应当把失败当作追求人生之美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滋味,在困苦、蔑视与嘲笑中也不忘坚持自己的信仰,只有抱着一往无前的精神和必胜的信念,克服一切困难,做好每一件事情,力争一流,不甘人后的人才可能到达卓越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