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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扁豆轻快地搂着描金匣子去寿安堂,傅老夫人一边享受徐嬷嬷的按摩,一边问豌豆话。

豌豆说:“那天我们在大姑娘卧房外面洗地板,张嬷嬷拿四少爷挑拨侯夫人和大姑娘的关系,大姑娘发怒要撵了张嬷嬷出去,张嬷嬷磕头求情,这才把脑门磕破了,当时凤梨姐姐也在的。”

“至于凤梨姐姐脑门上的伤,应是今儿落下的。凤梨姐姐早上进去过一回姑娘的卧房,之后在外面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等她再进去时,姑娘恰恰醒了,奴婢瞧见姑娘起初是坐在字字锦八仙桌边的,凤梨姐姐跪在地上磕头。而白檀姐姐,的确是从早上天不亮出了院子后,便不见回来,听别的小丫鬟说,白檀去了二姑娘的桃蕊院。”

傅老夫人神色不虞,隐忍怒气。真相很明显,扁豆那小丫头没说谎。更令人心寒的是,傅冉云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歹毒!

徐嬷嬷忙斥道:“凤梨那贱婢,是你哪门子姐姐!”

豌豆乖巧地改口:“嬷嬷教训的是,是凤梨。”

傅老夫人冷哼:“这就清楚了,看来张嬷嬷那三个混账东西死得一点不冤枉,如此诛心的奴才,真该千刀万剐!”

豌豆打个寒颤。

徐嬷嬷正要打圆场,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禀告梨蕊院的扁豆来了。

扁豆福礼:“老夫人安。姑娘说奴婢长得讨喜,便让奴婢来送龙舌兰香。”

寿安堂里点的是百合香,扁豆的嘴角划过一抹弧度,装作没看见跪着给傅老夫人捶腿的豌豆。

傅老夫人果然欣喜:“你们姑娘是个操心的命,病了还不安生。”打发徐嬷嬷换下百合香,点燃龙舌兰香。

扁豆笑嘻嘻说:“我们姑娘说,老夫人回来便为她生了一场气,老夫人心疼姑娘,姑娘也心疼老夫人。这龙舌兰香是先夫人留下的,姑娘晾晒库房时发现有这香,便好生存起来,只等着老夫人回来使。奴婢去取香,看守库房的嬷嬷说,姑娘隔上一两月便会专门晾晒一回,就怕龙舌兰香受潮了。”

提到大林氏林照月,傅老夫人一阵感叹:“先侯夫人在时,时常搜罗龙舌兰香给我使,你们大姑娘跟她一般孝顺。”

扁豆行礼退下,傅老夫人捻动手中紫檀木如来佛珠,扭头对徐嬷嬷说:“谁真正有孝心一瞧便知,凌丫头想着我才留着香,你们侯夫人,哼,也只会做做表面工夫,真有孝心,也不会拿这百合香来凑数。”

徐嬷嬷不敢置喙,小林氏是傅老夫人的儿媳,却是她的主子。

豌豆转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沉默不语。

将至傍晚,傅老夫人又来瞧傅凌云,盯着她喝汤药,小林氏束手伺候在一旁。

傅老夫人问:“甘菊用着可顺心?你可喜欢?”

傅凌云温温婉婉一笑,眸光轻转,为苍白的小脸增添不少光彩:“老夫人身边的姐姐们,个个漂亮得跟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孙女都喜欢,个个是能干的,孙女哪能不顺心。”

这话间接奉承傅老夫人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嘴甜的抹了蜜似的,也不知跟谁学的!”

傅凌云笑嗔:“我是老夫人的孙女,自然是跟老夫人学的。”

徐嬷嬷凑趣:“大姑娘是没理会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这是在夸自个儿嘴甜呢。”

傅凌云揶揄地笑,傅老夫人长指轻点徐嬷嬷,似嗔似恼:“多大年纪还开这种玩笑,你不害臊,我还羞呢!”

小林氏上前两步,觍着笑脸说道:“老夫人气盛如日中天,和媳妇出去做客,夫人们都要说,这是哪里来的一对姐妹花?”

傅老夫人睨她一眼,笑容淡了些:“你们一个个油嘴滑舌,倒像是串通好的。”

傅凌云只管捂嘴笑,像是不知世事的单纯小女孩。

小林氏尴尬,知傅老夫人仍在恼她,无比诚恳地说道:“媳妇知道错了,因为媳妇识人不清让大姑娘受惊,让老夫人受气,媳妇心内惶恐,只求老夫人看在我兢兢业业为侯府操持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媳妇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以后媳妇会对大姑娘的事更加上心。”

傅凌云帕子下的唇角一撇,更加上心?怕是把她的小命给上心没了。瞧小林氏这副诚恳惶恐的模样,仿佛有多关心她这个继女似的,惺惺作态得令人欲呕。

小林氏殷切地望着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微微阖眼,说道:“你知道错了就好。别的也不需要你多上心,凌丫头的嫁妆放在其他事前头。”

小林氏满面感激地连连答应:“侯爷专门从南疆捎回来一根沉香木和一根紫檀木,沉香适合沉心静气,是给老夫人换新家具的,紫檀的这根是给大姑娘打家具的。我们虽是北方人,却也兴打个拔步床做耍。”

傅老夫人听说定南侯专门送了木材回来孝敬她,脸色顿时乌云转晴,连带看小林氏也顺眼多了。

小林氏趁机狠狠心又说道:“大姑娘今儿受到惊吓,媳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海桐,你从我账上取二两血燕窝来,送给大姑娘压惊。”

一番话哄得傅老夫人脸色稍霁。

傅凌云忙推辞,傅老夫人拦一把,慈爱地说道:“你就收下吧,是你母亲的心意,好好将养身子骨,早些痊愈,才对得起你母亲的这份心。”

傅凌云温顺地笑说:“是,老夫人。”

傅凌云看着海桐把血燕窝递给甘菊,星眸闪动,霎时有了主意。

因为傅凌云病体未愈,晚上没有去吃四房回府的洗尘宴,她美美地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来,就着几碟新鲜小菜吃了小半碗胭脂米饭,便撂了筷子。

甘菊问:“姑娘,要不要炖些血燕窝来?薛大夫交待,姑娘该多吃些饭才能养好身子。”

叠被子的忍冬停下手里的活计,定定地看过来。

傅凌云似想起什么,懊恼道:“哎呀,看我这记性!血燕窝珍贵,我不过染了风寒,吃这个补身子岂不是白白浪费?夫人得这血燕窝也不易,老夫人没享受,却让我先享受起来。甘菊,你就走一趟寿安堂,将血燕窝给老夫人送去。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斤白燕窝,叫扁豆取来凑合着用。”

甘菊笑道:“姑娘真真孝顺,有好东西都想着老夫人呢。”

甘菊随扁豆去取燕窝。谁都看得出来,傅凌云十分看重这个为她说话的扁豆。

忍冬顿了顿,麻利地叠好蚕丝锦被,眼神畏缩了下,装作和傅凌云亲昵地说:“姑娘,血燕窝是夫人专门送给姑娘补身子的,姑娘转送了老夫人,不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吗?”

甘菊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向内室的两人。扁豆眼神懵懂,站住脚。

傅凌云慵懒地靠在迎枕上翻着茶谱,口吻淡淡的:“夫人送我血燕窝是爱护我的心意,我送血燕窝给老夫人是我孝敬老夫人的心意,论不上辜负。甘菊,扁豆,你们去吧。”

甘菊和扁豆连忙打了帘子出去。

忍冬面色僵硬,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底隐藏着一丝忿恨和畏惧,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见傅凌云自顾自看书,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傅凌云瞥一眼忍冬的背影,冷冷地哼笑,忍冬是孤儿,自从被卖入定南侯府后便受张嬷嬷照顾,私底下认张嬷嬷为干娘。她铁石心肠地杀了张嬷嬷,可不是和忍冬有杀母之仇吗?而忍冬拜张嬷嬷为干娘的事,在定南侯府里虽不是秘密,却也鲜少人知道,她前世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下才获悉的。

忍冬交待苍耳听候大姑娘的吩咐,顺着抄手游廊走出梨蕊院,才缓缓出口气,梨蕊院里有她干娘的冤魂,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望一眼布满星子的夜空,她环目四顾后,匆匆去了小林氏的永和院。

海桐看见忍冬吓了一跳,连忙拉她入房:“妹妹太不仔细了!这个时候来,让人盯上怎么办?”

忍冬在小林氏面前哭了一场,小林氏极力安抚,幽幽叹口气说道:“原以为大姑娘是真拿我当母亲的,未曾料到她竟是处处防着我呢,先让我们松懈下来,趁老夫人回府,将你干娘她们一网打尽。幸好,你是个机灵的,没捅破与你干娘的关系,这才逃过一劫。大姑娘狠起来,真真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啊!”

忍冬哭道:“奴婢只干娘一个亲人,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奴婢虽蠢笨些,却有一颗效忠夫人的心,只求夫人给张嬷嬷报仇……”

小林氏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命海桐取来四十两银子,说道:“我便是想为张嬷嬷报仇,这些日子却得收敛些,免得招了老夫人的眼。连翘她们三个加上张嬷嬷都不在了,如今大姑娘身边只剩下你。忍冬,你千万别冲动,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行事仔细些,先取得大姑娘的信任,再谋后动。”

忍冬点点头,小林氏将银子给她:“这些给你三个干哥哥,让他们为张嬷嬷做个道场,让张嬷嬷走得风光些,来世投个好胎,全了我们主仆的情谊。”

忍冬感激道:“也只有夫人念着干娘。”

小林氏状似无意中开口问:“大姑娘今儿做了什么惹得你哭?”

忍冬便将傅凌云转送傅老夫人的事添油加醋地告知。

小林氏冷笑:“她倒会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倒像我有多不孝敬老夫人似的。”

忍冬见小林氏不以为意,她不敢说傅焕云贪吃,每每小林氏送了傅凌云好东西,只要是吃的,都会被傅焕云扒拉走。

而傅冉云更过分,小林氏送傅凌云的好东西她撒娇卖痴要走,傅凌云拿出大林氏嫁妆里的好东西,傅冉云也会有各种理由要走。

忍冬想到这里,也觉得原来的傅凌云太傻了,若是傅凌云一直傻下去就好了,她的干娘就不会死。

忍冬走后,小林氏眼中闪过气恼,气恼归气恼,到底是她的儿女,她不许别人说他们不好。

小林氏对海桐说道:“去告诉四少爷一声,大姑娘的血燕窝送给老夫人了。”

免得傅焕云跑到梨蕊院到处找血燕窝,传到傅老夫人耳中。

海桐应诺,傅焕云已经安置睡下,她让照顾傅焕云的贴身丫鬟茴香明儿个一早提醒,茴香忙不迭应下。

夏日蚊虫多,茴香使个小丫鬟照看睡熟的傅焕云,自个儿拎个灯笼去庭院里采驱蚊草,守院子的两个婆子正在吃甜点。

茴香看一眼那精致的点心,笑问:“是主子赏的?两个妈妈好体面。”

两个婆子讪讪地笑了笑,其中一个姓钱的婆子回答说:“是寿安堂赏下来的,姑娘尝尝。”

茴香凑近了,见是她最爱吃的菊花糕,毫不客气地拈了最完整的两块吃下:“这季节难得有这样新鲜的菊花。”

吃完,她拍拍手,径直去找驱蚊草。

钱婆子等她走远,这才啐了一口:“不就是伺候少爷的,真当自个儿是主子千金了!吃那么多菊花糕,当心你小姑娘受不住,拉肚子才好看。”

茴香睡到半夜,肚子疼,跑了几回茅厕,叫了别的丫鬟来伺候,自个儿回下人睡的抱厦偏间躺着了。

这一躺就躺到了天光大亮,等茴香记起海桐交待的话,哭都来不及了。

扁豆布置完,回到梨蕊院和傅凌云说话,兴奋得双眼发光,拼命克制才压低声音:“姑娘果真神机妙算,那钱婆子和徐嬷嬷有些交情,拿了寿安堂吃剩下的点心和李婆子分享,钱婆子是个吝啬小气的,舍不得先吃整块的菊花糕,那两块整块全进了茴香的肚子,茴香晚上拉肚子!”

这里面充满了对人心的算计,钱婆子的吝啬,茴香的高傲,掐准傅焕云睡觉的时间,一步都不能出错。傅凌云观察各处院落的婆子丫鬟许久,才敢定下这个冒险的计划。

傅凌云点她额头,恬淡轻笑:“你个促狭鬼!这次多亏豌豆肯帮忙。”

她其实对豌豆有些不放心,既然扁豆愿意在她身上堵一把,她也只有堵一把的份儿。

扁豆不以为意,笑嘻嘻道:“去年冬天,豌豆的手生了冻疮,整个手背差点烂掉了。她老娘和姨妈都不在府里,又出不得府,张嬷嬷不仅不管,还指使她用凉水擦地板。是姑娘心善,赏了我们每人两盒子冻疮膏,才保住她的手,她心里感激姑娘呢。”

傅凌云意外挑眉,原来还有这桩事。

她双手拄起下巴,眼中满是迷茫,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被仇恨驱使,日夜筹谋怎么整垮小林氏,几乎不知原来的自个儿是什么模样了。第一次,她对重生的意义产生怀疑,她重活一世,不仅仅是回来报仇的,而且要认真地生活,在报仇的同时,得坚持住本心,不被仇恨蒙蔽双眼,看不见人间的真善美。

安国公喜欢的不正是善良贤淑的傅凌云吗?怎么想到安国公了!傅凌云脸颊微微泛红。

第二日卯时,傅凌云早早起床,让甘菊为她准备请安的衣服,甘菊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立刻去准备衣服。

傅凌云从铜镜里看甘菊,谁也不知道甘菊看似温顺淡雅的外表下有一颗蛇蝎心肠,前世第一个听淳于沛的令,将她捆绑起来的人便是甘菊。

虽然这一世甘菊尚未露出要谋算她的端倪,傅凌云也不打算在身边养一只会咬人的白眼狼。

双环髻,头上簪一枚烧蓝点翠缠枝莲翡翠簪,一对蓝宝石蜻蜓耳坠,上身穿宝蓝彩绣牡丹花软缎对襟衫,下着百花不落地齐胸裙,傅凌云扶着甘菊的手,装作娇不胜力,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甘菊身上。

路行至一半时,甘菊的额头沁出汗珠。

傅凌云不动声色地转动眸子,瞥见甘菊眼中隐藏的一丝恶毒,她微微叹息,恐怕甘菊心里在想怎么甩手,让她摔个大马趴吧?

不出傅凌云所料,四少爷傅焕云惦记着血燕窝,早早来寿安堂请安,打算稍后去傅凌云的梨蕊院讨血燕窝吃,生怕傅凌云吃光了。这不,请安的半路上看见傅凌云,他瞬间双眼放光。

傅焕云兴高采烈地追上傅凌云,嘻嘻笑着打个千,声音欢快得跟早起捉到虫子的鸟儿似的,语气却是理所当然而嚣张跋扈的:“昨儿个听说夫人送了二两血燕窝给大姐姐,我还没吃过血燕窝呢,据说是个好东西,大姐姐能不能分一些给我尝尝?”

傅凌云闻言,歉疚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四弟,昨儿个晚上甘菊将全部血燕窝送给老夫人了,赶明儿我让厨娘做些甜脆饼补偿你……”

话音未落,傅焕云大声质问:“什么?全部?”

傅凌云故作不解地挑眉:“是啊,血燕窝就只有二两,当然是全部。”

傅焕云双眼瞪得圆圆的,仿若铜铃,再次质问:“谁是甘菊?”

甘菊一抖,傅凌云更加疑惑,指了指不明状况的甘菊:“她就是甘菊,昨儿个老夫人才赏给我的大丫鬟,四弟不记得了吗?”

傅焕云跟盯仇人似的盯着甘菊。

说时迟,那时快,傅焕云瞬间化身为发狂的小狮子,肥胖的小身板伏低,一头撞向甘菊的肚子。

甘菊被顶翻在地,惊恐地“啊”一声,叫道:“四少爷饶命!”

傅焕云不管不顾地狠狠踩一脚甘菊白皙柔腻的手,骑在甘菊身上,小胖手左右开弓,又是扇巴掌,又是挠指甲,口中愤怒地责骂:“你个小贱蹄子!竟敢把我的血燕窝送给别人!打死你……”

傅凌云冷漠地看着傅焕云殴打甘菊,耳边浮起甘菊曾咒骂她的话:“哼,还国公夫人呢,待会儿就让大家瞧瞧你是个什么样的烂货!水性杨花的贱货!缠着男人死不放手的贱蹄子!”

那嫉恨的眼神仿若就在眼前,那清脆的巴掌声似乎顺着风扇在她脸上,那肮脏的咒骂是她的梦魇。

傅凌云微微恍神,那样的屈辱,本不该是她受的,她包容甘菊的背叛,换来的是以怨报德,呵呵,想要她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呢?

甘菊挨了十几个巴掌,脸上全是指甲印子,恍然间明了傅焕云为什么打她。她用双手护着脸求饶,仇恨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傅凌云,慌乱大叫:“四少爷饶命,不是奴婢要送血燕窝给老夫人,是大……”

“快住手,这是做什么!甘菊有错,让我来罚就是。你一个少爷,何须跟个丫鬟动手,倒堕了自个儿身价!”傅凌云喘着粗气,扶着扁豆的手着急地大喊,打断甘菊虚弱的辩解,同时引得周围的婆子纷纷驻足围观。

甘菊愤怒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直直瞪向傅凌云。

傅凌云暗道,原来甘菊也有沉不住气露出马脚的时候。

傅焕云听傅凌云是向着他的,大吼大喊:“谁叫她把我的血燕窝送给别人的?贱丫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打死她都是瞧得起她!”

傅凌云帕子轻掩唇,掩了唇边笑意,傅焕云孩子心性,她一激,他果真又将那话重复一遍。她一跺脚,面红耳赤道:“你嘴里说的话不知哪里学的,我是听不得的!”

话落,她扭身看见一群婆子围着,立刻喝骂:“你们倒会瞧热闹,还不快去找夫人!四少爷磕着碰着,夫人要你们好看!”

婆子们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去小林氏院子里触这个霉头。

傅凌云一路紧赶慢赶,等走到寿安堂时,已是娇喘吁吁。

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惊讶地问:“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傅凌云面颊潮红,见了傅老夫人先福礼,喘了几口气,仍是说不出话。

傅老夫人皱眉,转了目光问:“别急,别急。扁豆,你们姑娘怎么了?”

扁豆依旧憨憨的模样,老实地一五一十道:“老夫人,四少爷一大早问大姑娘要血燕窝尝尝,大姑娘说送给老夫人了,四少爷问明白是昨儿个甘菊姐姐送来的,忽然就开始打甘菊姐姐。姑娘担心甘菊姐姐被打坏了,又担心四少爷有个好歹,所以才急匆匆来……”

傅凌云终于喘匀气,却是气急败坏地打断扁豆的话:“扁豆!不许胡说!”

扁豆嘟嘴垂首,无限委屈。

傅老夫人勃然大怒:“他一个公侯少爷居然亲手打长姐的大丫鬟!成何体统!徐嬷嬷,还不快去把四少爷给我叫来,让他在外面丢人现眼不成?”

徐嬷嬷低声应诺,脚步如风地走出寿安堂,带上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傅老夫人神色不虞地看着傅凌云,傅凌云心里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果然,傅老夫人第一念头便是怀疑她。

她嘴角苦涩地笑了笑,请罪道:“老夫人,是孙女没照管好四弟弟,又让甘菊姐姐受累了,请老夫人别气坏了。”

傅老夫人敛起怀疑的神色,温言道:“你知道自个儿身子骨不好还跑来请安,瞎折腾!我倒没甚好生气的,甘菊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丫鬟,受累的话不许再说。至于焕云,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是个什么货,论管教,还论不到你头上!”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勃然的怒火,不管是不是傅凌云设的局,四少爷傅焕云扫了她的面子是事实,她离了侯府四年,就让小林氏在定南侯府里称王称霸了,傅焕云居然连她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会儿,定南侯府上上下下的媳妇儿孙们都来寿安堂请安,小林氏到堂外恰好听见傅老夫人带着怒气的话,月牙眉蹙起,问道:“海桐,焕云怎么惹老夫人生气了?”

海桐心里打个突儿,一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傅冉云看似关心,语气里却含着一丝幸灾乐祸:“四弟弟就是个饕餮,夫人该管管他,哪日因为这个吃亏,夫人也没体面。”

小林氏低声训斥:“哪有你这样诅咒自个儿弟弟的?不就是昨儿个焕云多吃了两个水晶虾饺,就值得你惦记到现在?”

傅冉云有种被看破心思的狼狈,想到小林氏是她亲娘,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嘴快道:“惦记我的水晶虾饺算什么?昨儿个四弟弟还惦记大姐姐的血燕窝呢,那可是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送给大姐姐的。”

“闭上你的乌鸦嘴!”

傅冉云恨恨地拧紧帕子,无限委屈,果然她成了庶女,小林氏更加不重视她了,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傅焕云的身上。

正当口,门外嚷嚷进来一群人,徐嬷嬷当先,后面跟着不情不愿的傅焕云,傅焕云身后是几个体魄健壮的婆子,更令人惊讶的是,最后跟进来的是三个丫鬟,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丫鬟扶着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丫鬟。

小林氏深深喘几口气,傅焕云看见她,开心地大喊:“夫人,你可得为我做主,这个没男人要的死丫头欺负我!”

他指指身后的甘菊。

小林氏那口气没喘上来:“谁教你的污糟话?”凌厉的眼风一一刮过那些婆子们。

婆子们感觉脸上老皮被刮下一层,纷纷垂首,没人敢跟小林氏对视,但她们都清楚,傅焕云就是跟她们这些粗鲁的婆子们学的舌。

小林氏气得抓狂,好好的儿子被这脏野的婆子们教坏了。

杜鹃看人到齐了,依照傅老夫人的指示请所有人进屋,老定南侯竟然也在座,来请早安的不仅有媳妇孙女孙子们,还有准备上差的男人们。

傅凌云郑重地给刚回府的傅四老爷行大礼拜见,傅四老爷给了见面礼,这才和老定南侯以及侯府的几位老爷去了前院。

傅老夫人等老定南侯一走,立刻向小林氏发难:“瞧你教的好儿子!堂堂一个侯府少爷居然朝丫鬟动手,传出去说我定南侯府刻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小林氏心里咯噔一声,先瞥眼早早来到寿安堂等着的傅凌云,知是傅凌云捣鬼,面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老夫人明鉴,四少爷虽鲁莽,却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人。”

傅老夫人现在看傅焕云不顺眼,挥挥手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亲自动手,难道还能是对的?”

小林氏讷讷不言,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道理连她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妇道人家都懂得,何况是上过几年学堂的傅焕云。

傅焕云见维护自个儿的小林氏吃瘪,强辩插嘴:“老夫人,这个叫甘菊的丫鬟冒犯我,我打她是有理由的。”

小林氏震惊,傅焕云打的竟然是甘菊!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傅焕云,不管怎样,打甘菊就是在打傅老夫人的脸,傅老夫人才刚把甘菊给傅凌云!

傅老夫人更加不快,皱眉瞪小林氏:“这就是你教给四少爷的规矩?嗯?随随便便插嘴长辈的话,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连规矩礼仪都不懂,将来怎么为官辅佐君王,我看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傅四夫人讽笑出声,就傅焕云这副德性,还为官呢!

小林氏和傅焕云的脸双双变成猪肝色。

傅老夫人又怒气冲冲地朝傅焕云开火:“好,我不跟你说规矩,你打人的理由是什么?”

傅焕云抿了抿唇,蔫头耷脑的,他刚才在丫鬟的提示下认识到自个儿的错误,丢下甘菊跑了,谁知却被徐嬷嬷堵住给带到寿安堂来,此刻在满室人的目光下,无法寻找出妥当理由,只得坚持当初打人的理由:“甘菊将我的血燕窝送给了别人,冒犯了我,我生气,于是就打了她。”

傅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灼灼目光似能喷出火来,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傅焕云面前。

傅凌云惊呼道:“老夫人息怒,四弟弟不懂事才会胡言乱语。四弟弟,你快向老夫人道歉!”

傅老夫人瞪着傅焕云,却是转手给了小林氏一个响亮的巴掌,这勃发的怒气才找到突破口,她厉声斥责:“你瞧瞧你怎么教养儿子的!女人嫁人后要相夫教子,侯爷在外领兵打仗,不用你相夫,你只专心教子一件却做不到!怪不得我走后才四年时间里,这府里就弄得乌烟瘴气,嫡不嫡,庶不庶,把长姐的东西想当然据为己有,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孙子连我这个祖母都可以不认,赶明儿他是不是连老宗族都能说成是别人?!”

一语未完,她反手又给了小林氏一个响亮的耳光。

满堂除了傅老夫人的喘气声,鸦雀无声。小林氏当着众多妯娌和儿女侄儿女的面被打,顿时蒙了,脑子里嗡嗡响,直愣愣接住了第二个巴掌。

傅焕云气红了眼,书里的祖母都是慈祥和蔼的,这个祖母却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如今甚至动手打他母亲,他当即愤怒起身攥拳,红着眼怒吼:“不许你打我母亲!”

傅老夫人扭头,气得哼笑:“怎么着?你这个不孝子孙还想打祖母不成?”

傅焕云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大有撸撸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徐嬷嬷赶紧让粗壮的婆子们压制住傅焕云,扶着傅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且歇歇气,喝口茶。”

傅老夫人心悸,真怕傅焕云冲撞了她。

小林氏清醒后发现事情大了,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普通的殴打丫鬟,她又急又气,含泪抽泣,跪地磕头:“老夫人明察,四少爷童言无忌,不是故意冲撞老夫人的。焕云,焕云,快,给你祖母赔罪!”

傅焕云只得跪下磕头认错:“老夫人,是我错了,与夫人无关。”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被傅焕云用那样看杀母仇人的目光看过,她对傅焕云再也喜欢不起来。

小林氏眼珠子一转,哭道:“老夫人,四少爷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事没人引导,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况且,那血燕窝是大姑娘送给老夫人的,四少爷怎么会打甘菊姑娘?”

傅凌云低头不语。

傅焕云猛地挺直身子看了眼傅凌云,见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思及平日傅凌云的予取予求,他没有说话。反正现在他是吃不到血燕窝了,思及此,更加丧气。

傅老夫人冷睨一眼小林氏,问道:“凌丫头,你怎么说?”

傅凌云闻言便起身道:“我本欲息事宁人,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对弟弟妹妹们是个什么心肠,弟弟妹妹们再清楚不过。未免有人误会我和四弟弟,少不得请老夫人让人分说清楚。”

她斜着眼看向小林氏,眼神冷冷的,小林氏自个儿的儿子不争气,但凡少花些心思算计她,用来教养傅焕云,傅焕云也不至于蠢笨成这个样子。

傅凌云完全是冤枉的。傅老夫人和傅家姊妹们皆舒口气。傅凌云明明白白告诉傅焕云,那血燕窝就是送给傅老夫人了,傅焕云却依然殴打甘菊,他是真不孝得无可救药了。

傅老夫人气极之下反倒淡定了:“我本就对焕云的教养没指望,没料到,他缺教养能缺成这般!”

这番毫不客气的话让小林氏羞愧得无地自容,低头讷言:“儿媳羞惭,是儿媳的错儿,请老夫人惩罚媳妇,焕云还小,经不住罚的……”

傅焕云听说要罚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倒真害怕起来,生怕傅老夫人打他板子,昨儿个张嬷嬷就是被打死的。

傅老夫人冷漠地出声:“傅焕云不认我这个祖母,我却不能不管他。老大媳妇,焕云这回是忤逆我,在府里,我还能有管教的机会,可是出了侯府的大门,焕云代表的是整个定南侯府,那时候惹出乱子,岂不是丢尽侯府的脸面?焕云——必须得长点记性!”

言罢,她一挥手,吐出铿锵字眼:“来人啊!把四少爷送到宗祠去,罚跪祖宗牌位十天。四少爷犯错皆因贪嘴而起,每天只能给他三个馒头,一碗水,谁要是敢暗中接济,接济一次,四少爷就要多受罚一天!这十天里,傅焕云,你必须把我傅家的祖训抄写一百遍,否则,不许出宗祠!你听见没有!”

傅老夫人极有气势地一拍百鸟朝凰镂空雕黄花梨桌案。

处于恐惧中的傅焕云吓得小身子一颤,扑进小林氏怀里痛哭:“夫人,夫人,我不要去宗祠,里面有鬼!呜呜呜……”

小林氏顾不上抹泪,一把捂住他的嘴,劝说道:“焕云乖,别乱说话。”

不巧,那句“有鬼”被傅老夫人听去,傅老夫人皱眉厉喝:“你们愣着当木桩子呐!把傅焕云给我拖出去!”

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上前,将胖墩傅焕云提溜进祠堂。

小林氏凄凉地唤了两声“焕云”,便萎顿在地不住哭泣。傅凌云跟着沾泪,傅冉云则傻掉了。其他人唏嘘有之,幸灾乐祸的更有之。

傅四夫人话中有话地讽刺:“老夫人才回来不到两天,侯府里鸡飞狗跳的,想必大嫂的手段都用在管家上了。”

傅二夫人不客气地掩了帕子笑出声,傅四夫人也会拐弯抹角地骂人了,这话分明在说,小林氏管教不好儿子,哪里有能耐管家?

小林氏狼狈地从地上起身,眼泪换不来同情只能抹掉,说道:“管家的事我做了十几年,不劳四弟妹操心。”

傅四夫人一噎,她十几年都没斗过小林氏,顿时气闷,再看小林氏两个肿得馒头似的脸,她胸口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傅老夫人疲惫地揉揉眉心:“别说这些,侯府自然该侯府主母管。行了,都散了吧。云靖,你留下陪我用早饭。”

这是肯定小林氏的管家能力。傅四夫人愤愤地瞪小林氏。小林氏丢尽了脸,没空理会她,行礼后急匆匆告退。

傅云靖本来打瞌睡呢,听到点他名一个激灵醒来,嘻嘻笑道:“老夫人,大姐姐受了委屈,将大姐姐也留下吧?”

傅老夫人便将傅凌云留了下来,这个孙女的确受委屈了。

傅凌云若无其事地坐下,心无芥蒂地聊天,傅老夫人满意点头,又让徐嬷嬷为甘菊请大夫。

小林氏回到永和院,气呼呼地砸了岁岁平安倚修竹青花瓷盏,眼底酝酿起狂风暴雨。

海桐骇得浑身发颤,扑通跪倒在地:“夫人息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告诉四少爷那血燕窝已经送给老夫人了吗?”

海桐惶惶不安地说道:“昨儿个四少爷安置睡下,奴婢便交代茴香代为转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早上没看见茴香,已让底下的小丫鬟去查了……”

小林氏气得双手发抖,扬起巴掌,吓得海桐缩了缩肩膀:“这次咱们遭了那小贱人的道儿,大姑娘的话故意含糊,偏说是甘菊送给老夫人血燕窝,不提她自个儿,这才骗过焕云去。你们大姑娘,倒是个能藏奸的。”

她有些后悔纵容儿子和女儿索要傅凌云的东西,才导致今儿的祸事。

海桐见躲过一劫,轻轻嘘口气,附和道:“大姑娘连老夫人的人都敢算计,他日老夫人回过神来,够大姑娘喝一壶的。”

小林氏冷笑,他日傅凌云做了安国公夫人,傅家上上下下得巴结着她。所以,即便她女儿冉云无法取代安国公夫人的位置,她也得把傅凌云的这门好亲搅黄了。凭什么她的女儿要屈居庶女的贱命?凭什么她要对傅凌云卑躬屈膝?

海桐话落,门外小丫鬟禀告茴香来了。小林氏让海桐起身,她的大丫鬟不能在别的下人面前堕了体面。

茴香哭着断断续续地回禀昨儿个之事:“……万万料不到那钱婆子和李婆子黑了心肝儿,竟在菊花糕里下巴豆!夫人千万要为四少爷做主。”

小林氏苦涩勾唇,做主?傅老夫人又没冤枉四少爷。而且茴香的事根本不能查,查了就说明她通风报信给傅焕云,更加说明傅焕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白白让侯府的人看笑话,况且最后查到寿安堂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海桐经刚才小林氏的提醒,细细思忖,猛然一惊:“若真是大姑娘的算计,大姑娘心思也太缜密歹毒了!四少爷睡觉的时辰,茴香晚上采摘新鲜驱蚊草,钱婆子的点心,无一处不掐得恰到好处!”

茴香听完海桐的分析,脊背发凉,迟疑地问:“可大姑娘向来对四少爷很好,为什么要算计我们四少爷?”

海桐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小林氏,说道:“大姑娘记恨夫人,连带恨上四少爷,而且那甘菊是老夫人赐给大姑娘,将来帮着大姑娘伺候安国公的。大姑娘此计可谓一箭双雕,既害得四少爷受罚,又害得甘菊毁容。”

小林氏接着海桐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啊,茴香,以后四少爷的饮食你可得留个心眼,不许他胡乱吃大姑娘房里的东西。”

茴香听明白小林氏的暗示,倒吸口气,忙不迭地答应,小林氏没治她的罪已是宽容。

茴香走后,小林氏冷着脸对向窗外,傅凌云不仅生了警惕心,而且主动设局害她的心腹和儿女,已是留不得了!

她悄声对海桐说了两句话,海桐连连点头,心里却发苦,小林氏桩桩件件算计傅凌云,事情一败露,受连累的都是办事的人。傅老夫人会容忍为定南侯生下儿女的小林氏,却不会容忍他们这些命不值钱的奴才们。希望这次忍冬能逃过一命。

傅凌云不知小林氏再出毒计,领着傅老夫人和傅云靖在侯府四下赏玩走动,多走走,发发汗,对她的风寒也有好处。

傅老夫人离府四年,侯府的大致格局没变,细微处却有了变化,难免觉得陌生。傅云靖更不用说,和傅四老爷去任上时,年纪尚小,连人都认不全也是有的。

不大会儿,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追到凉亭里禀报:安国公专程来拜见老夫人。

傅老夫人忍不住呵呵一笑:“安国公虽然是个武将,礼数上却一丝不差,果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公子。”

傅凌云莫名脸热,傅云靖大咧咧地说:“老夫人,安国公就是我未来的大姐夫吧?”

“是啊,是你未来大姐夫!”

傅云靖兴奋得双眼发光:“听说大姐夫长得三头六臂,虎躯一震,吓得一众敌寇屁滚尿流,老夫人,我能不能见大姐夫?”

傅老夫人起身:“哈哈,真该让安国公听听你的傻话!走,凌丫头,你也来。”

傅凌云敛裾福礼,声音低弱:“是,老夫人。”

安国公得家人喜欢,傅凌云也很开心。

回到寿安堂,安国公已等在堂上,朗声正气地朝傅老夫人行大礼,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傅老夫人的左下手,眼神瞟了下娇羞的傅凌云,便不再东张西望,完全无视傅云靖偷偷摸摸的好奇打量。

傅云靖看见安国公先是有些失望,然后见识了他通身的威风凛凛气势,又活跃起来。

傅老夫人笑言:“云靖,可瞧清楚安国公是否有三头六臂了?”

傅凌云忍俊不禁,悄然看了眼微微挑眉的安国公。

傅云靖乐滋滋的声音里带着崇拜:“大姐夫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大姐夫好有威风啊!足能吓煞敌寇!”

安国公爽朗一笑,一句“大姐夫”顿时让他对傅云靖有了好感,说道:“吓煞敌寇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夸大之词,敌寇得一刀一枪地杀出来。”

傅凌云微嗔地看他一眼,云靖还是小孩子,也不怕吓到他。

安国公接收到她的眼神,一股热气涌上脸庞,他微微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在心中回味那个嗔恼的眼神。

傅云靖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本有些怕安国公的,为这句话而觉得他亲近,缠着他要学武艺。

安国公请问傅老夫人是否允许。

傅老夫人笑道:“年轻人该多动动,咱们侯府也有演武场,二老爷和三老爷常常去的,你带他去瞧瞧,别玩不到一刻钟就喊累才好!我老婆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到了演武场,安国公看一眼娴静立在一旁的傅凌云,除去身上累赘的配饰,换上演武的衣服,抓了杆长枪,气势凌厉地耍了套枪法,拦、拿、扎,抖动的枪头似长了眼睛有了自主意识般,翩若飞鸿,矫若游龙。

及至收势,傅凌云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傅云靖拍手叫好,傅凌云端了茶盏,不由自主地拿出帕子擦安国公脸上的汗。安国公端茶杯的手一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傅凌云如玉似的脸。

傅凌云醒神,霎时双颊飞起绯红的霞,却是更添艳色。

她讷讷收回手,掩饰性地夸赞道:“安国公好枪法,枪有百兵之王之称,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安远大元帅。”

安国公墨玉似的眸子倏地变得晶亮,紧盯傅凌云的樱唇:“大姑娘真这么认为的?”

傅凌云被盯得面红耳赤,轻轻“嗯”了一声。

安国公脸上的微笑就变得更加灿烂了,晶亮的眸子仿若天边的皎月般辉煌璀璨。

傅凌云微愣,男人俊成这般,也有成为祸水的潜质啊!

傅云靖在安国公的指导下耍了两圈长枪,可他连长枪都拿不稳,手腕发酸,很快喊累不干了。安国公也未说责怪的话,毕竟傅云靖是傅凌云的堂弟,他无意插手傅云靖的教养。

再回寿安堂,安国公和傅老夫人寒暄,哄得傅老夫人脸上的褶子如波纹荡漾开来,嘴巴笑得合不拢,将近晌午才放安国公去前院用午膳,仍叫傅凌云和傅云靖相送。

安国公轻瞥一眼傅凌云身后的丫鬟,柔和的嗓音透着温柔之意,低声问:“大姑娘的丫鬟换了?”

傅凌云心中一暖,安国公一个大男人居然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嗯,昨儿个老夫人回府,我身边的嬷嬷冲撞了老夫人,老夫人体恤我,就把丫鬟们也换了。”

安国公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画蛇添足地解释道:“我记得你身边那几个丫鬟挺聒噪的。”

傅凌云唇角愉悦地翘起好看的弧度,没接话。

听着夏日蝉鸣,静谧而祥和的气氛缓缓在两人之间流淌,傅云靖小嘴抿着偷乐,没有打扰两人,倏然,他眼尖地看见前面柳树下有个人影子鬼鬼祟祟,见他望过去,那影子蓦地缩回头,躲到柳树后,傅云靖刚耍过长枪,顿时玩心大起,虎目圆瞪,暴喝:“小贼,哪里逃!”

言罢,他如一头小蛮牛似的冲过去。

傅凌云被这声怒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道:“五弟弟跑慢些,莫摔着了!你们还不去追五少爷!”

几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忙忙地跑过去追。

安国公没当一回事,他早看出那柳树下面有个探头探脑的人影:“我们也过去瞧瞧。”

傅凌云颔首,担心傅云靖闹出乱子给定南侯府丢脸,不由加快脚步。

傅云靖抓住柳树后面的人,惊问:“二姐姐,你干嘛做贼似的躲在这里偷窥我们?”

傅冉云脸红地转出来,瞥见高大挺拔、气质不凡的淳于湛向她走来,眼中流转过一丝爱慕,飞快地敛了起来,又看见随之而来的傅凌云,一丝嫉恨掠过眼底,满脸都是尴尬,双颊晕红。

这些神色都没逃过细细观察她的傅凌云。

傅凌云心惊,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原来傅冉云喜欢安国公!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许多想不明白的事都想通了,怪不得小林氏处处谋算她,花费那么大力气让她自动退亲,原来是想让她给傅冉云腾位置!

一旦她退亲成功,老侯爷不想失去这门好亲,定会千方百计选个身份足够匹配安国公的孙女嫁过去,纵观定南侯府,最合适的那个人是外表甜美可爱的傅冉云!

小林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可现在傅冉云声名狼藉,族谱上是个庶女,想匹配安国公是难了。安国公可不是软柿子,可任由他人揉捏,再不济,安国公府在宫里还有个贤妃娘娘呢。不过,小林氏谋算不到安国公夫人的位置,按照她“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性格,肯定会搅了这门亲。

当下,傅凌云面上温柔地嗔责傅云靖:“五弟弟,快放开你二姐姐,你抓疼她了。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傅云靖不甘不愿地放开傅冉云,嘟哝道:“二姐姐偷窥我们嘛!”

傅冉云看傅云靖这么听傅凌云的话,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委屈的情绪袭上心头,嘴上却甜甜地笑道:“见过安国公,大姐姐。祖父吩咐二弟弟去前院陪安国公用膳,我是送二弟弟来的。”

傅凌云黛眉轻颦,温柔地斥责:“便是送二弟弟,也该多带些丫鬟婆子来,二门这里人多眼杂,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可怎么好?”

傅冉云眼神一凛,胸口剧烈起伏两次,傅凌云说得云淡风轻,看似关心她,实则是在骂她居然抛头露脸地跑到二门口来,二门分开内院和外院,常常有男子在二门外朝内院递话。

傅冉云当作没听出来傅凌云话里的讽刺,轻抬眸,盈盈水眸含羞带怯地看一眼安国公,芊芊羽睫如翩然欲飞的蝶儿,乖顺地巧笑嫣然道:“妹妹记得这个教训了。对了,大姐姐今儿怎么亲自来送安国公?”

傅凌云淡瞥她一眼,她十分懊恼地想,以前她该是多么死心眼,才没发现娇憨可爱的妹妹当着她的面勾引安国公的?这副娇羞妩媚的模样,十足一副见情郎的样子。

安国公轻皱眉,眉间夹杂着一丝厌恶。

傅凌云淡淡道:“既然快到二门口了,前面我就不送了,安国公先请吧。”

安国公点点头,有些气恼傅冉云破坏他和傅凌云的美好气氛,拱手告辞,拂袖离去。

傅云靖不高兴地嘟嘴,赌气似的狠狠踩了傅冉云一脚:“都是你个庶女,害安国公走了!”

傅冉云尖叫一声,蹲身捂住脚,脸颊火烧似的红,“庶女”一词是她身上最耻辱的标签,她正要发脾气,眼珠子一转,转而抬头委屈地叫道:“大姐姐,你看五弟弟欺负我嘛!”

傅云靖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夸张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傅凌云暗笑,傅云靖跋扈归跋扈,却不会像傅焕云那般无理地嚣张,她轻咳一声掩饰笑意,慈和地说道:“他是弟弟,你让让他吧。再者,你先偷窥我们,五弟弟当然不会高兴。”

傅冉云想挑拨她和傅云靖的关系,还嫩了点,她现在可不是只会偏心大房子女的“大姐姐”。

傅云靖闻言,乐滋滋地俯视着傅冉云。

傅冉云理亏,满腹憋屈只剩下气恼,等傅凌云和傅云靖走后,她低低地尖叫一声,抓了几把柳树垂下的枝条,扯得七零八落扔在地上,又忿忿踩了几脚,心里的郁闷却一丝没少。

寿安堂里,傅老夫人和傅凌云、傅云靖用完午膳,因为傅凌云的未来夫婿地位尊贵,傅老夫人本因为傅焕云的事,对傅凌云存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散了,笑容格外和蔼,和傅云靖说:“你也松散这许多天,该去上学堂了。”

傅云靖如变脸似的,灿烂的笑脸瞬间变成苦瓜脸:“老夫人饶了我吧!那些文字在我眼里就是蝌蚪,看得我头晕,容我再玩两天,我若是去上学堂,谁陪老夫人玩耍?”

听他童言稚语,傅老夫人的皱纹都变得慈祥了:“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能不进学堂?便是你大姐姐都是有先生的。”

傅云靖稀奇地问:“大姐姐也上学堂啊?”

傅四老爷外放为官的地方是个小县城,那里的女孩子连书本都摸不着,全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只因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傅凌云剥了个橘瓣丢尽他嘴里,剩下的摆成个菊花的模样放在绿色的柳叶细瓷盘子里,看着十分清爽可口:“是啊,我们家有私塾,老先生教导你们兄弟,顺便也教导我们姐妹。”

傅云靖没法子反驳,兀自嘟嘴不高兴。

傅凌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别的兄弟我不知道,但你四哥哥焕云最会作诗的,你二姐姐和他一母同胞,也是个极会作诗的。”

傅云靖惊讶地张大嘴,眼神满是鄙夷:“他作诗?我看他作死还差不多!竟然顶撞老夫人。”

傅老夫人轻斥:“焕云是你兄弟,不许你胡乱评论他!”眼神却是极为和蔼的,哪里有斥责的意思。

傅凌云没说话。

傅云靖乖巧地低首认错,又是端茶,又是捶背,很快逗乐了傅老夫人,但他心里惦记这事,私下找傅凌云确定后,当晚便将扔到角落里积了一层灰的书本拿出来读,发誓要超过会作诗的傅焕云。

小林氏因为被傅老夫人打了两巴掌,近日不出永和院半步,定南侯府颇为风平浪静一阵子。傅凌云却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汹涌。

甘菊养在梨蕊院,傅凌云特意拿了自个儿的份例请薛大夫给甘菊诊治。

按照惯例,丫鬟生病是要挪到府外的,或是回本家休养,或是送到庄子上,以防病气过给主子们。

傅凌云专门跑到寿安堂请求老夫人不要将甘菊挪出去,甘菊是因她照顾不周到才挨了打,而且甘菊的病并不是传染病。傅老夫人见傅凌云主动提起,高兴她识趣,当然是满口答应。

傅凌云不知,她办的这件画蛇添足的事让小林氏半夜挠了几回墙,小林氏以为她常年生病,是很忌讳病人的,谁知傅凌云不按常理出牌,又在傅老夫人面前卖个好。小林氏除了暗骂傅凌云命贱,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外,一句话说不出。

而这时,小林氏更气恼的事来了,她千辛万苦找来龙舌兰香进献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却淡淡地说已有了,是大孙女傅凌云送的。

小林氏挠破了雨过天晴窗纱,一根指甲“啪”地断了,想了想,她没有另外把血燕窝送给傅老夫人,之后也不再那么殷勤地送东西,企盼傅老夫人能开恩提前放出傅焕云了。

她的膝盖就是跪祠堂时患了风湿,费了好大力气才治好了一半,她十分担心傅焕云能不能在阴气和潮气那么重的祠堂里坚持十天,每每夜里她都做噩梦,听见傅焕云凄厉地叫喊,求她救命。

可傅老夫人比老定南侯更难缠,派人死死看紧祠堂,她没法子靠近半步。

这些都让她更恨傅凌云。

傅凌云不在乎被小林氏多恨一些,薛大夫给甘菊诊治五天后,无奈地告诉她:“甘菊脸上的指甲印子还能用些祛疤药去掉,可她眼珠被挠破了,右眼以后再不能视物。”

甘菊初初清醒,听见这句话,顿时生了死的心。一个眼睛被主子打瞎的奴才,定南侯府为遮丑,肯定不会再留她的。思及那日傅焕云如疯了一般骑在她身上打骂,她浑身打个寒颤,傅老夫人再看重她,她仍是比不上她亲孙子金贵的。

甘菊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傅凌云怜惜地叹口气,站在屏风后说道:“不管怎么样,薛大夫,请您尽力治好甘菊。”

薛大夫开完药方离开,傅凌云看了看药方的药名,点着一处道:“扁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百年人参的,你去称二两来,给甘菊姐姐入药。咱们自家的药,比外面店铺里放心。”

扁豆应诺出去开库房,此刻,房间只剩下缠绵病榻的甘菊和坐在桌子边上叹息的傅凌云。

甘菊生了死的心,说话就不再顾及:“奴婢跟大姑娘无冤无仇,大姑娘为何要算计奴婢?”

甘菊说完,才发现她的声音哽咽难听,即便存了死志,她也是会害怕的,她才十几岁,人生还未绽放,就要这么悲惨地死去了。

傅凌云惊地扭过头:“你醒了?”

甘菊哼笑,傅凌云不是一直叫她甘菊姐姐吗?真真可笑,她昨儿个真以为傅凌云是对她真心的:“求大姑娘回答奴婢的话,奴婢死也想死个明白。”

傅凌云眼神微冷,她原本觉得对甘菊有些愧疚,毕竟这一世甘菊还未对她动手,可当甘菊在明白傅焕云的误会后,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将傅焕云的怒火转移到她身上时,她的那点愧疚便不见了。

一个主子,一个奴才。她们的地位本就是不平等的,这世间事不公平的多了,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那种情况下,甘菊就不该开口澄清。

傅凌云掩藏起眼底的冷意,故作疑惑地问:“甘菊,你在说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算计你?难不成你以为你挨了四少爷的打,是我算计的吗?”

甘菊泪眼蒙眬:“大姑娘不承认也罢,那天的事奴婢看得清楚。”

傅凌云冷冷一哼:“我是定南侯府的千金小姐,有必要算计你一个奴才?而且,你是老夫人给我的大丫鬟,我只有倚重你的,何苦算计你被四少爷打。难道四少爷打我的丫鬟,我的脸面就好看了?”

她的脸面当然不好看,而脸面更不好看的是傅老夫人。傅凌云就是仗着这一点,才会算计甘菊。

甘菊一噎,是啊,傅凌云算计她得不到任何好处,一个不慎,甚至会惹傅老夫人的嫌恶。

甘菊绝望地阖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散乱的鬓发里。

傅凌云声音冷了些:“我知道你被打心情不好,今儿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好好歇息吧。”

言罢,傅凌云走出甘菊的屋子,独留甘菊躺在炕上品尝恨意侵蚀心肺的痛苦,这时她满心满眼恨的只有傅焕云。

扁豆称量完人参,交给底下的小丫鬟煎药,看见傅凌云回到正房,便轻声问:“谁惹姑娘生气了?”

傅凌云摇摇头:“我没生气,只是有些疲惫罢了。对了,扁豆,忍冬这几天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扁豆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动静,自从那日海桐悄悄见过忍冬一次,忍冬便一直在安分地刺绣,给姑娘做衣服鞋子,其他的也就是打理花草。”

傅凌云嘴角冷冷勾起:“她最好能一直安分下去!”

扁豆点头,傅凌云微微吐口气,又说:“唉,明儿个老夫人给我挑丫鬟,甘菊破相,大丫鬟的位置空了出来,我就和老夫人提拔你,扁豆,你可得好好学,我瞧着你这几日管事倒是极有章法的。”

扁豆喜不自禁地咧开嘴笑,铿锵有力地回答:“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期望!”

傅凌云轻轻而笑,继而发愁地皱眉。

扁豆不解地问:“姑娘还有烦心事?”

傅凌云点头,愁眉不展:“丫鬟好选,挑回来调教些日子便是,可管事嬷嬷不好选,总不能让你们年轻小姑娘跟那些婆子们打交道,这事还得管事嬷嬷来。而且管事嬷嬷在府中没有根基,恐怕被其他院子看轻了去。”

扁豆抿抿唇,凝视着傅凌云好一会儿子,这才下定决定似的地道:“姑娘,奴婢有事隐瞒姑娘。奴婢是在庄子上长大的,老子娘英年早逝,奴婢有个干娘,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干娘?你想让你干娘来做这管事嬷嬷,能成吗?”

扁豆附耳道:“奴婢的干娘姓韩,人叫她韩嬷嬷。”

韩嬷嬷?这个称呼好熟悉啊!一个身影在傅凌云脑中一闪而过。

扁豆见傅凌云神色异动,眼里浮动泪光,说道:“姑娘可能一时记不起来,韩嬷嬷曾经是姑娘的奶娘,七年前因为不小心弄坏了姑娘的凌云拥福簪——奴婢该打嘴,冒犯了姑娘的名讳!”

扁豆不经意说出傅凌云的名字,赶紧自打了两嘴巴。

傅凌云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行为,心里却被扁豆的话惊呆了,扁豆说的竟然真的是她的奶娘。

她七岁时,韩嬷嬷就被小林氏赶到庄子上,前世,直到她出嫁前一天才匆匆见一面,韩嬷嬷提醒她小林氏居心叵测,她以为韩嬷嬷对小林氏心存怨愤,故意挑拨离间,因而没等韩嬷嬷把话说完就打断了。

后来,韩嬷嬷再也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过。她生下淳于蘅后的某个日子,小林氏让人传话说韩嬷嬷在侯府的庄子上去世了,她就让下人送了二十两银子安葬,却是看也没看过韩嬷嬷一眼。

想来,韩嬷嬷的去世和小林氏不无关系。

时隔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对韩嬷嬷的音容笑貌没有一点印象,但是扁豆的话勾起她记忆最深处的回忆,那是韩嬷嬷抱着西瓜红彩瓷碗追着她吃饭的情景,这一幕如今回想起来,无比温暖。

傅凌云怔怔地落下泪,扁豆轻碰她:“姑娘,姑娘?”

傅凌云连忙回神,抹去眼角泪痕,脑海里忽然又浮现一幕场景,那是在她嫁入安国公府后,有个三等丫鬟悄悄告密,傅冉云对安国公心怀不轨,她根本不相信,将那挑拨离间的丫鬟调到浆洗房,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便发生傅冉云与淳于沛酒后乱情的事,傅冉云嫁入安国公府,她也就忘记了这茬事。

可联系前几天傅冉云见到安国公时的神态,容不得她不多想,那一日喝醉酒的不仅有淳于沛,还有安国公淳于湛,那么,傅冉云想设计的人是安国公而非淳于沛?

现在回想起来,她追悔莫及,那个三等丫鬟分明就是扁豆啊!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扁豆后来不知所踪,很大可能是被她身边的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丫鬟害了。

傅凌云再次泪流满面,前世因为她的糊涂,她的识人不清,到底害了多少人?害了多少真正关心她的人?

扁豆见傅凌云盯着她又哭了,慌得手足无措:“姑娘,奴婢说错话了,求姑娘莫伤心,只管罚奴婢就是,奴婢再也不提韩嬷嬷了!”

傅凌云摇摇头,哽咽半晌才平复情绪,说道:“不怪你,是我想通了些事,想念韩嬷嬷了。我知道,韩嬷嬷没有弄坏我的凌云拥福簪,是侯夫人故意栽赃嫁祸她的。”

扁豆惊喜:“姑娘相信韩嬷嬷?”

傅凌云用锦帕印印眼角,韩嬷嬷不仅拼了命地提醒她,还将扁豆送到她身边。

傅凌云道:“扁豆,多谢你提醒我,不然我就忘了韩嬷嬷了。不过,管事嬷嬷的事急不来,等过些日子才能接韩嬷嬷进府。你若是得空,回去瞧瞧韩嬷嬷,带个口信,让她准备好给我做管事嬷嬷。”

扁豆笑了:“姑娘不用谢奴婢,为姑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等奴婢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干娘,干娘肯定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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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亲如果遇到初恋情人,那叫偶然,有缘,胡乱拉个男人拉到十年前就分手的初恋情人,那叫邪门,见鬼!大龄剩女,资深宅女,情感专栏作家,乖乖女安夏瑶,安分守己了27年,在“八分钟约会”现场连续相亲了12位极品男后,大受刺激,约好姐妹酒吧买醉,然后借着酒精,醉意,想要“脱轨”一次,寻找激情邂逅。在五星级酒店门口,惊悚的发现,竟然是自己分开十年得“初恋情人”叶致远。对于这段“炮灰式”得初恋,是安夏瑶心中一段无法磨灭的伤痛,她17岁那年,遇到叶致远,那时候的安夏瑶是典型的乖乖女,好学生,可是,叶致远是个打架抽烟,泡妞交白卷的问题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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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世纪末,肩负着探索新家园使命的人类之子,在星际航行的最后时刻遭遇意外,奇迹般来到了仙法世界开元大陆,成为了史上最为悲剧的无法修仙的天绝体。但是身怀整个地球文明的高科集合,有着无比辉煌丰富的文明底蕴,站在巨人之肩的他,却另辟蹊径,融合两世之菁华,走出了一条史诗之路,并最终解开了他转世之谜。机械战偶对机关战兽,隐身衣对洞察术,基因修复对转世金莲,空间胶囊对七窍葫芦……地球文明的伟大魅力,开元大陆的神奇瑰丽。且看野蛮生长的坏小子杜腾,如何用高科技在异界行侠仗义,秒天秒地秒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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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古时代,强者如云,有妖族巨擘,仰天长啸吼碎域外星辰,有人族无上大能,挥手斩碎万古苍穹。更有太古龙象,掌管亿万星域,统治诸天万界。而曾经最为强大的太古禁忌神术太古龙象诀却自太古时代结束便消失不见,时至今日,太古龙象诀已经失传亿万年。无尽岁月后,落魄少年林枫偶得太古第一禁忌神术太古龙象诀。当林枫从世界最北部一个偏远小城走出之后,一段传奇由此展开。这是一个强者如林,万族争锋的世界。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林枫凭借太古龙象诀,战天斗地,横扫诸天强者,霸绝万界。群号:426393872,群号2:593922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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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历史渊源流长,博大精深,是国人精神底蕴之所在,是民族长盛不衰之根本。认识历史,了解历史,是每一位中国人所必须面对的人生课题。本套丛书浓缩了华夏五千年的风雨历程,以一个全新角度纵览中华民族的辉煌历史。全书以全新史料,记述了上溯古代,下至公元1912年的中国历史进程。内容涵盖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艺术、外交、法律、宗教、民俗等方方面面。内容详实,存真去伪。并由历史国学权威学者、专家最终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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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弄一把S686,我弄一把AK,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吊丝也有逆袭日,菜鸟终有崛起时!看穿越异界的吃鸡菜鸟万征如何纵横天下!!反派?通通跪下!城池?通通拿下!美女?通通收下!本书无系统,无金手指!主角只靠实力碾压,谋定天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本书绝对拒绝狗血剧情,无脑情节!!本文轻松诙谐搞笑穿越风,坐等各位看官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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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者荣耀征文大赛作品)王者峡谷的世界,是一个“重生”世界。在这里,清羽派各位英雄的“爱恨情仇”,都与前世息息相关。所以我们第一大任务就是……挖秘密。李白经常冷着脸;甄姬总是很伤情。庄周十有八九又在睡觉;公孙离人兔形状自由切换无缝链接。百里玄策问:“大毛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阴阳、秘密的?”百里守约欲哭无泪,always要收拾烂摊子,几辈子他都是欠这个弟弟的!……生活百态,嬉笑怒骂,好不容易才又活了一世,差点被有些人居心叵测地给毁了。所以我们第二大任务就是……维护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