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这会儿不敢得罪穆文平,若再将他气走一回,穆家上下得笑话她好几天。
因此低眉顺眼:“老爷教训的是。妾身让人摆饭吧。那银子,妾身自己还,不要老爷操心。”
“这才是我的贤内助。”穆文平重拾大丈夫的威望与尊严,点点头。
严氏于他,少年时是真心相许。
后面虽反感她的算计、肤浅和刻薄,可一夜夫妻百夜恩,她作天作地,到底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二房打算。
加上严氏能放能收的性子,厉害起来,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服软的时候,又能闻言细语哄着他,将他伺候得快活如神仙。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穆文平不忍对她太过苛怪。
吵嘴是常有的事,但是不出两日,又能好得蜜里调油。
穆家人对二老爷和二太太的相处行径,早已见怪不怪。
温柔和顺地伺候完穆文平吃饭,严氏叫了穆秋来,将昨日徐嬷嬷没送出去的玉如意给她:“你拿去,给你大伯母,就说五百两银子买了这,权当抵债了。”
这种事情,她作为平辈不好出面,穆秋是后辈,周氏宽厚,不会过多为难。
穆秋却不大愿意。
这种丢人的事情,母亲总是叫她去做。她已十三岁,早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了。
因此嘟哝道:“叫嬷嬷去吧,我跟大姐闹翻了,万一她在,从中使坏怎么办?”
严氏纤纤玉指揉着额头:“你到了东院,先去打听穆春在不在。只等她单独在屋里时,先去跟穆春陪个不是,再叫她帮你开口,你大伯母不就允了?”
穆春虽顽劣,心性却不坏。是那种捉弄小丫鬟受伤,随后打赏二两银子的主儿。
穆秋受严氏提点,觉得是个好主意,命丫鬟玉冰捧着锦盒,去了东院。
她运气好,穆春恰好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玉兰快嘴快语:“三小姐来了?大小姐心情不好,正好你来劝劝。”
上一世,穆秋最会哄穆春开心,一会儿扮鸭子走路,一会儿扮青蛙蹦跳……穆春再大的火气,见着穆秋都能消。
正是表现的好时机,穆秋心想,亲自捧着锦盒,进去穆春的屋子。
穆春双手托腮,眼神放空,坐在桌旁,不知道想什么,连她进来了都未发觉。
“大姐!”穆秋蓦地一叫,让穆春回过神来,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我说了不能原谅你。”
穆秋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这句话,她还想穆春的气早就消了呢,一时讪讪站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主意,从袖子里摸出手帕,往穆春眼前一晃:“大姐请看。”
她揭开手帕,手中握着一朵珠花。
“无聊的戏法。”穆春正愁楚州贡院的事情,不知道祖父有没有抓住严和明作弊,根本没有心思跟穆秋逗趣。
她看了一眼穆秋放在桌上的盒子,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不让穆秋占到便宜,她肯定不会轻易走。
“哎,还是大姐对妹妹好。”穆秋打开盒子,拿出玉如意在她面前显摆:“好东西。”
穆春瞥了一眼,玉如意色泽光润,雕工精致,洁白清透的玉身镶着紫檀长柄,当属中品。
“送给我的?”穆春故意问道。
穆秋要是出手这么阔绰,也不至于常年讨好她打秋风求赏赐。
“给大伯母的。”穆秋低垂着眸子,摆出一副可怜模样:“我母亲生病吃药,找账上借了五百两银子,到期还不上,只好把这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她悄声靠近穆春的耳朵:“当初我外祖母买的时候,足足花了一千两呢。”
呵,敢情吃饱了午饭,拿她当猴耍了?穆春眯起眼睛,在心里冷笑:“好呀,我们同去。”
穆秋见她答应,兴高采烈地将玉如意收好,叫玉冰进来捧着,一同往周氏住的正屋里走。
周氏的小丫鬟玉画候在门口,对她们说道:“两位小姐且等些,三太太在里头说话呢。奴婢去通传一声。”
顷刻间就出来:“大小姐,三小姐请进去。”边说边挑开帘子,等她们进去后才放下。
苏氏甚少来周氏这里。
一度她们非常要好。
只是严氏不忿,让二房下人们嚼舌根:“就她们出身好,身份高,抱成团了好欺负我。”
周氏作为当家主母,若是被打上“厚此薄彼”的标签,难免让人质疑她处事不公,因此,对苏氏渐渐疏离。
苏氏又是个胆小怕事的,见难听的话说得厉害,也自动减少频率。
只真正有事时才过来。
“行了,你想息事宁人,秦姨娘也许还不干呢。”周氏跟苏氏的话还没说完:“穆夏虽然冲动,可孩子的话没错。你是三房正室,她再如何母凭子贵,也不能越过你去。你不在乎,我还嫌她坏了穆家的规矩!”
苏氏是为穆夏上次发落的丫鬟玉红求情的。
玉红背后辱骂苏氏,被穆夏抓了现行,招认是秦姨娘指使。
穆夏叫秦姨娘去对质。
秦姨娘既不承认指使玉红辱骂苏氏,又不允许穆夏卖掉玉红。
穆夏不顾秦姨娘阻拦,强行关押了玉红,禀明周氏。
秦姨娘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专捡苏氏的痛处说。
苏氏胆小怕事,就来求周氏,放了玉红算了。
周氏自然不应,反过来劝苏氏要把腰杆子挺起来,不用怕秦姨娘。
苏氏何尝不知道周氏说得在理,可她并不想斗赢秦姨娘,只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而已。
“弟妹是读过书之人,可曾听过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周氏语重心长:“我知你与人为善,可有些纠缠不休,不知好歹之人,若是不狠狠打一下……”
“大嫂,今日就当我没来过。”道理苏氏都知道,可她不敢跟秦姨娘卯上。
她没能给三房生出个儿子来,就是原罪。面对生了儿子的秦姨娘,她忍不住想捂着头,弯着腰,觉得低人一等。
周氏听她这样说,无奈的叹口长气:“总不能叫你真的白跑一趟,那丫鬟不卖,也得挨几个板子。”
“委屈大嫂。”苏氏听周氏让步,对着她敛衽行礼。宽大的衣衫空荡荡的,瘦削的身影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穆春和穆秋给苏氏行礼,看着玉棋打帘子让她过去,这才双双围绕在周氏身边。
“母亲,妹妹给你带好东西来了,想抵那五百两银子的账。”穆春朝周氏一眨眼,率先将盒子打开:“母亲看看,可值当?”
周氏瞧那一眼玉如意就头疼,严氏啊严氏,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怕是银子买了玉如意,想拿出去打点,结果没送出去,又拿回来抵债。
问题是,她买的时候值五百两,转手再卖,就是二等货色,当铺能给三百两就不错了。
周氏若收了玉如意,拿去变现,那中间差的二百两,又找谁要去?总不能她自己拿私房出来填补吧?
若是不收,拆穿严氏的算计,穆秋还是个孩子,她怎么想她的母亲?又怎么看待她这个大伯母?
严氏专门叫穆秋来,打得也是这个主意。
孩子面前,长辈之间再不和睦,也不能表现一二。
装,也要装出阖家欢乐的戏。
不然,妯娌不和,姐妹有学有样,穆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不用遇到外敌,自己内部就乱套了。
穆春凝神周氏的脸,见她有些犯难,心里知道这玉如意定然不像穆秋说的那样,值一千两银子。
她对玉器啊珠宝啊这些不太懂,只能凭日常用度猜个大概。
超过五百两的好东西,她就看不出与一千两的有何差别。
“妹妹说,值一千两呢。母亲要是觉得贵重不好占妹妹的便宜,就还给妹妹吧。”穆春开口,替周氏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