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院病房）
郑明远认为自己基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醒来的时候甚至一度忘记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后来医生告诉他昏过去整整七天，差一点没抢救过来。
他的脑子很乱，有时是在地下实验室各种枪械在耳边嗡嗡直响，有时是充满毒气时自身飘飘忽忽的幻觉，混杂着的是窗外或清晰或模糊的爆炸声。分不清哪些是虚拟，哪些是事实。但不管再乱，他总能想起一个人，他的女儿，郑敏桐。
她现在还好吗？郑明远呆呆地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他本来想问问医生关于他女儿的事情，但转念一想，碍于女儿的身份，这群“体制外人员”多半是一无所知。
郑明远拿起桌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窗外传来的爆炸声让他明白，这个世道已经是所有人都难以独善其身了。身为二部五处的一员，即使是出于无奈，可能也难辞其咎。
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就会有VIP上门找自己谈天说地了。
……
郑明远刚刚想到这里，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他叹了口气，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自己猜得可真是准。
元首还是戴着他那副似乎永远也不会取下来的眼镜，穿着永远也不会有皱褶的西服，但这次的他眼神和面庞透露着掩饰不住地疲惫，头上的黑发也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白色。
郑明远耳畔的炮火声似乎就像是在提示他，元首为这个国度操碎了心，但情况却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元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穿着西服的人，郑明远猜测这多半是国安的便衣，自己的命运，恐怕从阎王爷那边逃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郑明远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做出了有人要将自己铐上的准备：“我知道，你等我醒来就准备抓人。”
元首没有说话，郑明远这个样子他并不感到奇怪。
沉默片刻，元首开口了：“实话实说，我现在很想把你抓起来为二部五处背黑锅，但良心驱使我不会这么做。”
郑明远放下了双手，但目光仍然平淡无奇，没有兴奋和庆幸，现在不抓人，不代表以后不抓，或许等自己能下床的那一天，便是老账新账一起算之时。
“说吧，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全部告诉你。”郑明远直接点明了这次攀谈的主题。
“在我问问题之前，我请到了一个人。我希望她能见你一面——你进来吧。”元首推了推眼镜。
郑明远随着元首的话语向病房门看了看，片刻之后，一位身材高挑、穿着紫色连体紧身裙的的女子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敏……桐？！”郑明远吃惊不小。
郑敏桐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年有多少天的时间穿着的都是雪狐的标配作战服，和同龄女孩子有着本质区别的她，有着满柜子可以显示出自己美的衣服却很少能穿上。这一次，是个罕见的例外。
郑敏桐的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面，待静静地停在病床旁时，几个国安的人都掩饰不住地向她投去些男人本性的目光，紫色紧身裙把她的姣好的身材凸显地淋漓尽致，不算矮的身高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比这几个男人都还要高出半个头。
郑敏桐将花束放在桌台的花瓶里，起身便准备走。
“等等！”郑明远不由得伸出左手，希望女儿能像小时候那样握住自己：“你先别走行么？”
郑敏桐在一位父亲近乎于乞求的声调中还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然而却没有转身。
元首也十分尴尬，他说服郑敏桐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即便是父女之间有再深的隔阂，也不至于把一束花放在这里，像个陌生人一样就撒腿离去吧？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郑敏桐平静地说道，“前线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我们很快就要前去增援正规部队作战。”说完这句话，郑敏桐丝毫不顾及父女情面，径直走出了病房。
郑明远放下了伸出的手，眼神中露出些许黯淡、失望，但还有一丝坦然。
元首从郑明远的眼中读懂了隐含的意思，这对父女的隔阂不是一般的深，而站在制高点的父亲，已经在长年的历练中默默理解了女儿的难处，逐渐失去了对女儿命令的资格和勇气，哪怕是来见自己一面，都成了一般父亲很难说出口的乞求。
“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元首有些不太自然，自己的身份和位置确实让他很少向他人道歉。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毕竟从她四岁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见过面。”郑明远答道，这时，他的目光转为凌厉，“你想知道什么？”
元首开门见山：“李元修留下的笔记我已经看了，现在病毒的起源、发展和特性我已经基本清楚了。但我不太清楚，病毒到底是怎么大面积传播的？对此，我相信你会有些见解和想法。”
“李元修的笔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郑明远有些震惊。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元首表情严肃，不带商量余地。
“行，那我就都说了吧。”郑明远娓娓道来，“大概三个月前，顾云在实验室里鬼鬼祟祟，就让我觉得不大对劲儿，但那时的我绝对不会想到整个二部五处都会有问题。我使用技术手段打开了他放在电子保险箱里面的密件，其内容让我震惊。——关于三个月后要在城市大范围投放病毒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立刻给我上报这件事？！”
“我被威胁了。顾云和唐通当时用乙醚把我迷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用枪逼着我不准把此事说出去，因为就算我说出去身为处长是肯定难辞其咎的，而且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郑明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抬头看了看那几个国安的人。
元首会意，伸手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几个人转身离去并带上了病房门。
郑明远见他们离去了，这才放心地说道：“他们说，雪狐特种作战团里面有他们的内线，我如果告发这件事，内阁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什么？！”元首一向有着强大的自控力，即便是北方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都能快速调整心态回到正轨，沉着地想着解决办法，可郑明远的这个说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真正让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能极其艰难。
“我这三个月一直心神不宁，根本无心工作，已经和丧尸没什么区别了。发生枪战的时候，我基本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现在我也算是还剩半条命，已经不在乎了，把该说的说出来，无债一身轻。”
元首努力保持着冷静，想了想，继续问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况且，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到底是否属实，还有待进一步考究。——现在咱们进入下一个话题，有关病毒的事情。这种病毒，确实是南明时期传下来的？而且当时免疫者们的后代在四百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免疫？这是我现在最想了解的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