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鲜香从花间楼的小厨房飘出来,引得街道上的行人无不回首寻找香味的来源。
“这是哪家的酒楼,香味都飘到街上来了”一个妇人一边嗅着香气一边同旁边的姐妹挑着菜,这一趟的街都被各种摆摊组成的集市挤满了。
“是啊,最近的玉香楼都离这好远呢,诶,好像是那家飘出来的。”另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姐好像看到了一个楼的窗外冒着热气,便推着老姐妹看。
卖菜的老伯听他们说着话也掺和进来,“这个花间楼都开了两三年,都不知是做什么的,本来以为是个酒楼,结果人家愣是没有对外开出的门。”越说越神秘,最后又像说书的似的和买菜的女人们讨论起来。
花间楼内厅
贺妈妈现在内心实在是为难,前几日,小姐突然带回来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让她先在花间楼住着,又让她们好好照顾这个小客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姑娘,您吃点吧,这可是小姐特地调过来的私厨做的,您的家乡菜,龙井虾仁。”贺妈妈笑得满脸褶子,这姑娘来的时候身上破破烂烂,小脸像是特意抹了煤灰似的,很是狼狈,看这个样子应该是饿了几天了啊,心想即使是挑剔如小姐闻这香味都忍不住动筷尝尝,这个小姑娘居然这么淡定。
实际上顾霄霄已经在咽口水了,自从成功地被那个傅家小姐从街上领回来,这几天她被奉为座上宾,她才从一个脏兮兮的小花猫变成如今至少算是体面的样子,可是那个人一直不回来,也不理会她,她只能绝食抗议来得到一点她的消息,弄出点动静让她注意到自己。
白色描金瓷盘里静静的呈着嫩滑爽弹的虾仁,龙井茶的嫩芽碧绿雅丽,奉献着自己的醇香。
杭州土生土长的顾霄霄想起在第一天被热情三连地问。
“你来自哪里?”
“饿不饿?”
“渴不渴?”
之后,这里的厨师就变着法子地给她做家乡菜,她已经坚持了两天了。
可这个龙井虾仁感觉和娘亲做的好像,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花。
贺妈妈知道这个小姑娘也不是多么顽劣不讲理的人,这几天人家乖巧得很,任人安排,没半点令人难做的样子。
哦,除了不吃饭。
小姐还没有什么新的吩咐呢,不能把人家饿坏了呀,那只能先把她照顾好,贺妈妈只得使出傅凉临走前给她的锦囊。
“小姑娘,尝尝吧,好好吃饭,晚上我去帮您问问小姐什么时候得空。”
顾霄霄一听,人家已经给了台阶,那她就听从身体里对食物的本能了。
听完就忍不住投降,大快朵颐起来,小脸都要埋在碗里。
贺妈妈这才舒了一口气,打赢了第一场战役,现在就要去差人到主楼去问问紫苏姑娘小姐的时间安排。
刚想差人去主楼,远远地就看见外面的侍从急匆匆地跑进来,看着好像是主楼的阿福。
“贺妈妈,这是小姐吩咐我来送给这位顾姑娘的信件,请您递交。”
阿福看见了门口正要叫人的贺妈妈,想起这是小姐吩咐过照料顾姑娘起居的人,就把信件双手递给贺妈妈。
这暗金为底,彩墨封面的信函在封口处有三个花体的小字:顾霄霄
贺妈妈一接过就注意到了上面的花字,马上心中就盘算起接待工作起来,顺手就给阿福一袋子钱作为辛苦费。
阿福接了钱就赶忙往主楼走,小姐那边的事情可多了呢。
这信函是客人的邀请函,也是接收案件的证明。
这下就说明小姐要接下这个小姑娘的委托了,她们的工作就好热情又顺利地开展了,贺妈妈觉得自己又有大展拳脚的空间了。
......
主楼
“姑娘,最近云烟楼又派人来催末冬时的订单了,她家的黄妈妈来传云掌柜的话,说要我们先给她十件样品,她先付五十两的定金。”
紫苏抱着一大束红梅,小跑着门也没敲,看来是黄妈妈一走她就急哄哄地来回话了。
傅凉搁下了手中的笔,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嗯…我晌午就让人给她先送十套,定金就不用了,先让她拿看看反响。”
她还不能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这次的审美能不能得到京城贵妇小姐们的喜爱。
前几期的花卉系列颇得女士们喜爱,让傅凉对这个只是几年前能让自己糊口的职业再次燃起激情。
“诶,姑娘,这是什么?真好看”
紫苏刚要把话回了黄妈妈,杏眼瞥到了傅凉圆桌上刚画好的图纸,便瞬间忘了她交代的事。
紫苏看自家小姐一脸无奈的样子,有些羞涩,娇嗔道“寻常的铺子里的簪子首饰咱家也是买过见过的,不过近些年京城首饰铺子的师傅仿佛合计好了一样,样子都差不多,也不能说谁家仿了谁家,就是让逛铺子的姐妹们都没了兴致。”
傅凉本来还没注意,抬眼瞅了瞅紫苏今日戴的蝴蝶银花步摇,好像确实很长时间都没有换了。
“是云掌柜建议我,可以为那些接受定制的女性设计整套妆面钗环,所以我就向几位夫人小姐提出邀请,自请为她们设计新年容妆”
傅凉挑眉,小手一挥,让门边的女侍去回了黄妈妈。
“那她们一定高兴得不行”紫苏傲娇的扬起下巴,毕竟她们傅家制造原本只供御用呢。
傅凉一笑,“差人送邀请函的时候接信的小厮好像挺激动的就是了”不过不是因为首饰物什,只是傅家二字就足够让人好奇激动了。
傅凉取下眼镜,这不是那种玳瑁制的老人镜,大概是不知哪朝皇帝御用的西洋贡品。
窗外飘雪,炊烟袅袅,窗外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即使这寒冬腊月,京城坊市之间依然人头攒动,活力非凡。
五年前的她怎么可能会想到,如今的她,能在这京城落脚扎根,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也能有闲情逸致,凭窗望雪。
“紫苏,你可知道我刚来这里是如何安身的吗?”
紫苏看着姑娘愣神于窗外,毫不在意地答到“可不是以手艺巧花样新出名的吗?”
也不是紫苏拍马屁,京城中所有的姑娘们都以能得到傅家的定制为炫耀的资本,更别说天家的供应,只独独属她们傅家。
想起自己以前的老本行,傅凉还是忍不住被它触动,没想到多年前的一个细心观察,成就了当时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还要多亏云姐啊,不然五年前的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对于云姐,她不只有感激。
到现在她还记得五年前,那时候的云缃容一袭白衣,戴着纯白的浅露,仿佛天人一样降临在她面前,在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京城,她的出现仿佛温暖了整个世界。
她不嫌弃脏兮兮的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回到了云烟阁,告诉自己如何在这里生存,她会提供给自己帮助。
可能是见过这座城的黑夜太久,傅凉在看见那一丝光亮时,第一反应是缩手,太阳太烫,她怕她会再不能融入黑暗。
云缃容仿佛看不到她眼里的警惕,忌惮,真的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给她怀抱。
当大人的时间太久,傅凉甚至忘了,自己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当然这些是不会说给现在的紫苏听的,在别人看来,她就像一个白日里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神仙,一到京城就有了可以与许多世家大族匹敌的财力,和身后深不可察的背景,让人忌惮却无从下手。
“紫苏,现在什么时辰了?”傅凉想起自己之后还被请去问诊,问了紫苏时间
“小姐,已经未时一刻了”紫苏已经在收拾傅凉的衣物了,暖手的汤婆子,外披的狐皮大氅,特制的暖轿也早已备好。
“姑娘,外面都已备好了。”傅凉让其他的女侍先出去,让紫苏为自己更衣梳妆。
坐上暖轿刚快到宫殿侧门门口,傅凉就让他们停轿,自己步行往大殿走。
殿内
“公主殿下,傅神医到了,已在殿外等候。”外殿的宫女进来通传,一直躬着身不敢直视大殿下。
也不是这宫女胆小,伺候到现在还不敢看大殿下一眼,实在是公主一直以冷面示人,不怒自威。
就连和自己父皇,当今圣上交谈时都没有多几分和颜悦色,让文贵妃直想,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快快让傅姑娘进来,天寒地冻的,内殿炭火旺。”公主本来拿着绣撑正想着花样,听见是傅凉来了,脸上喜色抑制不住,让宫女快快请进来。
“宣——”
“殿下万安”傅凉徐徐走进大殿,微微躬身行礼便起身了,丝毫没有觉得公主的威压震慑,在公主殿内的侍从全部退出时,自己从善如流地坐在公主身边,为她搭上了脉。
感受了一下脉象,傅凉有点奇怪公主殿下与她预约今天问诊的原因“殿下,您体内的余毒在调理之下已经全部去除,坚持服用我之前开的药身体状况也会慢慢恢复......”傅凉直到听见侍女把最外面的一扇门关上,抬眼望向公主,眼底询问之意明显。
傅凉幼时来京,在野郊机缘巧合之下曾救了公主殿下一命,之后和公主相识,交谈之下,二人思想的应和超出了彼此想象。
能遇到一个思想如此活跃又正直爽朗的当今时代的上位者,的确让傅凉觉得自己很幸运,而公主殿下似乎也将她当作仅有的同龄朋友。
“嗯......小凉,其实......我今日并非是约你来问诊的,其实是想和你说些话......”公主殿下平时绷着的脸上居然飘着两片绯红,搞得傅凉一愣。
公主殿下这是...有心上人了?傅凉实在想象不出殿下这么一个女学究一般的人与男子恩恩爱爱的场景,不禁摇了摇头。
公主仿佛没有看到傅凉不忍直视的表情和左右晃动的小脑袋,脸颊绯红,拉着她的手,“他是我的围棋先生,当今最年轻的围棋国手,从小就游历山川,见识各地风土人情……”
最年轻的围棋国手,好像是今年的状元吧,殿试时,皇上还大肆赞赏此人的见识和思想,说是本朝难得一见的治世奇才,不日经过吏部的进一步考核,就要任官呢。
“……我很喜欢他”傅凉本来还在认真听公主殿下难得的女儿家发言,本来想着可能公主是对那人有高山流水的仰慕之情,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发言惊到了。
这么多年,自从早年间接过公主殿下的一个小案件,傅凉就对公主的老学究性格多有了解,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大都已经定了亲,可她还是不声不响的,不禁让傅凉都怀疑公主殿下是不是喜欢男性。
没想到公主殿下在面对爱情时如此直接,想来之前那些“妖魔鬼怪”似的各家公子当真没入她的眼。
这个冉冉升起的当朝新贵不禁让傅凉好奇,本来她就是准备要查查这人,现在看来更有必要。
“我可以帮你查查他的背景,不是不信任你的眼光,只是想保证你的真心不错付。”
公主想起往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但他和别人不一样”下定决心般握住傅凉的手“如果要查,我也选择不去看,你知道了就行了,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