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不管外面成了什么样子，养心殿里还是一片寂静，寂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这个皇宫里最尊贵之人所居住的宫殿，仿佛已经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冷宫。
顾长歌换了宫女的衣服，静静的坐在皇帝巨大的龙床边。她看着自己斜对角窗台上放着的一个景泰蓝花瓶，一言不发的出着神。
皇帝从昏迷之中醒来，睁眼，稍显浑浊的眼珠子赚了一圈，见到的就是顾长歌出神的模样。
平心而论，皇帝不喜欢顾长歌。
这条他走了大半辈子的帝王之路告诉他，天家人不需要太多感情。那是一种太牵绊人的的东西。有一个心爱的人，无异于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别人。
如同顾长歌于楚素。
所以他当初用尽手段，也要将顾长歌送走。只是没有想到，顾长歌还是回来了。
“你在想什么？”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寝殿之中的沉默，顾长歌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看向躺在床上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皇帝。
从前的九五之尊，如今连自己起身都困难。
顾长歌起身上前，将皇帝扶了起来，又拿过床角的靠枕放在皇帝的背后，好让皇帝靠着靠枕坐着舒服一些。
皇帝轻轻咳嗽了两声，“你还没有告诉朕，你在想什么？”
顾长歌并不着急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两步重新坐回了凳子上，这才回答道：“臣女只是在等。”
“等？”皇帝微微皱眉，眉心却依旧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你在等什么？”
“等很多很多……”顾长歌将自己鬓边有些不稳的珠花扶正，“等消息，等时机，也等人。”
这种充满禅意的回答，从顾长歌的口中说出来，总让皇帝觉得有些违和，但是看着她脸上平静的可怕的神情，皇帝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皇上现在，感觉身体如何？”顾长歌抬头看向皇帝，“您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哼，见过楚昭那个逆子之后，这身体还能够好到哪里去？”皇帝不无讽刺的嗤笑了一声，却因为气息不稳而咳嗽了两声。
顾长歌一动不动坐在凳子上，只是还是伸手拿出了一个药瓶子丢在了柔软的棉被上，“若是忍不了了，可以吃一颗，能够暂时缓解您的痛苦。只不过这相当于五石散，会上瘾不说，最后效果也会微乎其微，那时候，您就距离死亡不远了。”
皇帝倒是毫不犹豫，颤抖着伸手拿起了药瓶，用尽力气拔了瓶塞倒出一颗药丸吞入口中。
嶙峋喉结滚动了几下，皇帝又咳嗽了两声顺了顺气，“左右本来也离死亡没有多远，能够少受些痛苦，也不错。”
顾长歌并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这是皇帝自己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落风虽然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医，研制出来的药物也多是以毒攻毒，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否认，药效确实不错。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皇帝的脸色较之方才的灰败，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看着不像是个立刻就要去死的人。
“我听楚昭说，今日楚恒会进宫来。”皇帝在药力的支持下恢复了一些力气，将这瓶救命也是催命的药好生收进了床头暗格，“已经来了很久了吧？”
顾长歌点了点头，“是。楚昭在飞花殿设宴款待靠山王。后来我入了养心殿，倒是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飞花殿？”皇帝转过头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忽然他嗤笑了一声，“若是今日杀不死楚恒，楚昭来日，绝不会有好下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长歌早就已经将关于楚恒的事情摸了一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飞花殿对他的重要意义。
心中突然升起两分好奇，顾长歌看向皇帝——此时此刻，皇帝的脸上全然便是报复之后的快感，显然早就已经不将楚昭当成自己的骨肉，“皇上觉得，今日这场宴会，到底谁会是最后赢家？”
“楚恒。”皇帝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说出了楚恒的名字，“楚恒当年就是皇子之中的翘楚，父皇属意的储君。只等他大胜归来，太子之位便是他的。当年朕能够成功算计他，还是占了他的信任这一优势。如今楚昭面对他，占了什么？他在楚恒面前，还是太嫩了。”
皇帝说到这里顿了顿，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去给朕倒杯水来吧。”
顾长歌没有应声，片刻之后起身为皇帝到来一杯温水。皇帝就着顾长歌的手抿了几口温水，这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
他看着顾长歌转身放杯子的背影，忽然道：“你应该也猜到会是楚恒更胜一筹吧？不然你在养心殿里，等着什么人？”
姜还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我欺。
——这是听到皇帝的话之后，顾长歌心中闪过的第一想法。
“皇上英明。”顾长歌转过身来，冷冷淡淡的恭维了一句。
“英明？呵！”皇帝自嘲的笑了笑，“什么英明不英明的，到头来也不过落到如此下场。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到底是看不透人的心了。”
“人心素来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顾长歌回应了一句——便是她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也照样看不真切。
就在顾长歌略有晃神的瞬间，皇帝浑浊的眼中忽然迸射出一道亮光，全然不像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该有的。骇得顾长歌险些以为这是回光返照。
“皇上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顾长歌的心中多了两分警惕。
平心而论，顾长歌一直觉得皇帝会那么轻易被楚昭算计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皇帝年纪大了，心中的仁慈比杀伐果断多了那么一些。他在暗中一定还有力量没有被楚昭发现，只不过现在，他是龙入浅池，受困于此，无法跟那些力量取得联系而已。
“顾长歌，朕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皇帝盯着顾长歌的眼睛，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像是要透过顾长歌的眼睛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