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茵茵看着男人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心里不由得还是有些害怕,语气变得柔和娇嗔的说:“有辞,我要你今天就履行诺言。”
她说得很委屈,脸色的表情也很委屈,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盛有辞盯着她了几秒,摸出手机时冷哼:“等她安全生下孩子,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言下之意,她对顾念没了威胁,他也不会再给她好脸色看。
顾茵茵当然是明白这个意思的,虽然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但想着只要能够拆散他们,哪怕一天也行。
她看着盛有辞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薄唇轻启:“段桉,给我准备收养终止协议。”
顾茵茵听了,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她心满意足的走上前,将盛有辞落在玄关处的大衣递给他,一边说:“晚上早点回来哦,今天妈妈会来。”
盛有辞脸色冰凉的拿过自己的衣服,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
医院,VIP病房。
梁风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病床上没有顾念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害怕顾念醒来想不开,非常快速的在屋里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每一扇门都推开看了看,还是没有找到人。
正巧顾念的护士推门进来,他立马一脸严肃的责问。
“怎么回事,顾念人呢?”
“我……我不知道……”护士被如此严厉的梁风吓着了,端着一碗粥颤抖的说:“顾小姐说想要喝粥,让我去买粥了。”
“这之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梁风问。
护士回答之前认真的想了想,接着就有些迟疑的回答:“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顾小姐看起来很疲惫,眼圈红红的。我问她需不需要什么服务,她说她想要睡一会儿。然后……然后她再醒来就让我出去买粥。”
闻言,梁风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他看了护士一眼就越过她走出了病房,一边走一边给盛有辞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立马就汇报:“顾念不见了。”
电话那头,盛有辞暂停了会议,起身站到落地窗前,“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是才醒过来吗?”
“她支开护士去买粥,护士再回来没有人了。”
“给我找!”
“我先在医院找找,你也不要着急。”
梁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坐电梯下楼,在医院的花园里去找了一圈,但花园里基本都是一些老大爷和老太太。
何况冬天这么冷,顾念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冷风吹。
梁风蹙眉,叉腰站在花园的地方看着住院部的大楼,心里想了很多种顾念可能离开病房的原因,最后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盛有湛。
他回到大楼里,摁电梯打算去楼上找盛有湛,却在电梯经停二楼的妇产科时,无意间扫了顾念的身影。
她依旧还穿着医院浅蓝色条纹的病服,宽大的病服并不适合她,像是罩着一把空骨架子似的,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她。
往日精神的扎起来的漆黑长发,这会儿也只是披在肩头,遮住了她那张惨白的脸。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梁风立马从电梯里跨了出去。
隔着人群,她张嘴打算叫顾念的名字,却又很好奇顾念一个人来妇产科是想要做什么,于是闭上了嘴,跟在她身后。
直到他看到一个护士走过来将她扶上了病床,又推向了妇产科的手术室。
梁风的眉头骤然蹙紧,毫不犹豫的摸出电话打给盛有辞,急迫的通知她:“找到顾念了,在妇产科,正在去手术室的路上,她可能是想要打掉孩子。”
闻言,盛有辞的心里咯噔的一下,接着心情就变得很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顾念打掉了不属于他的孩子,还是应该担心她现在的身体做这种事情会很危险。
良久,他问梁风:“她的身体还能承受吗?”
“人的承受能力没有准确值,但我不建议她在这种时候去冒险。”梁风一边回答,一边紧跟着推送顾念的护士。
“我马上过去。”盛有辞低沉的回答,准备挂断花。
梁风嗯了一声表示同时,但同时又不放心的问:“你过来被顾茵茵知道了的话,没有关系吗?顾念现在可经不起她那样的折腾。”
“不管她了,你先稳住顾念。”
盛有辞说完就果断的挂了电话,看了一眼会议室里正等待着自己开会的员工,眉头微微的一蹙,说了声散会便拉开门离去。
车子驶上马路,盛有辞将油门踩到了底。
生平第一次,顾念绝对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特例,她永远能够让他失去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和冷静。
她像是一块很小很不起眼的小石子,可是却突如其来的掠过他心湖的湖面,掀起一层层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到达医院后,盛有辞连车库都来不及进去,就直接把车子丢在了马路边,来开门下车直奔医院里面。
……
妇产科,手术室。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医生穿着白大褂推门而入,麻木的目光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顾念,接着就关上门走到操作台前,拿起一双手套带上。
同时,又背对着顾念语气平淡的问:“想好了么,真要开始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顾念摸着肚子,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
她动了动手,感受着肚子的温度,以及自己心脏跳动时带动的起伏。
对不起。
顾念在心里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接着就转头看着一旁的医生,点了点头说:“我想好了,麻烦你了。”
“那我就开——”
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术室的门砰的一声巨响!
病床上的顾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就条件反射的捂着肚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却因为动作太大,哐当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额头也猛的再一次被撞到尖锐物,有一股热血流了出来,很快就流进了她的眼睛,打湿了她的眼。
顾念只觉得眼睛微微的又一些疼,眼前的漆黑变成了模糊的红色。
她心里害怕极了,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都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环境,惊喜的发现自己又能看见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隔着一张床看见了门口的盛有辞。
她看着门口气势煞人的男人,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僵硬了。
这时,准备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恼怒的说:“谁允许你随便闯入手术室,医院的规章制度可不允许闲杂人等在手术过程中进入!”
门口,盛有辞眯眸扫了一眼医生,让医生一怔。
接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梁风从他的身后露了出来。
梁风玩世不恭的扬起一个笑容,走上前朝妇产科的医生伸出手,“宋医生,不好意思抢走你一个病人,她是我们外科的病人,我们要带她回去治疗了。”
妇产科的医生自然是认识梁风的,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追究的直接走出了手术室。
见势,梁风也识趣的离开,把空间留给顾念和盛有辞两个人,让他们两个单独说一说话,聊一聊。
顾念见梁风要走,并且还打算关上门,忙不迭的从床上下来追过去想要阻止。
她不想要跟盛有辞独处一室。
可她刚刚经过盛有辞时,就被男人伸手拦腰挡住,“你看得见了?”
“不放开我。”
“你的眼睛已经看得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刚……”顾念有些害怕的回答他,眼看着男人朝她低了下头,她赶紧偏开了跟他错开视线。
下一秒,她又紧接着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拉开了距离。
她抿了抿唇,“盛先生,你耽搁了我的事情。”
“什么事情,堕胎吗?”
“……”顾念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他,眉头紧紧的蹙着,她无法这么直接的面对堕胎两个字。
盛有辞看着她的表情,有些生气的冷哼了一声,“瞪着我干什么,堕胎的人不是你吗?”
“……”顾念依旧沉默,不吭声。
盛有辞也懒得再跟她置气,况且一个星期不见,她瘦了太多,他都害怕自己再说两句重话,她又昏迷个一两个星期。
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做这种事情,跟我回病房。”
顾念难得没有反抗,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毕竟她其实也挺舍不得这个孩子……
但即便如此,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甩开了男人的手,语气冷冷的说:“不劳烦盛先生带我回去了,我自己知道回去。”
“别跟我闹。”
盛有辞看着她,语气和表情都很严肃。
毕竟,他是真的很难得才能来看到她。
顾念却是讥讽的一笑,“你不是跟顾茵茵保证了不再见我吗?你就这么来见我了,我过几天岂不是要遇到大麻烦?”
“我不会让她知道,我送你回去就走。”
盛有辞急切的想要把她安全送回病房,于是敷衍的回答她,上前直接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走出手术室。
身体悬空,顾念极度感到不安全,但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圈住他的脖子。
她回想他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面像是被他揪了一下那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眼圈微微的红了。
走进电梯的时候,顾念说到:“你今天能阻止我,不代表以后永远都能。”
“等你的身体好了,我随便你做什么。”
盛有辞话音刚落,电梯了到了顾念病房所在的楼层,电梯门不一会儿也叮的一声,接着缓缓打开。
电梯门外,出乎意料的有盛有湛等候着。
盛有辞看着他,抱着顾念的手缓缓的收紧,眼眸也危险的眯了起来。
在盛有湛开口前,盛有辞便似笑非笑的说:“盛有湛,你就是这么负责任的吗?”
“把她还给我。”盛有湛伸出手。
“如果你对她的用心程度,能够有对洛荷的一半,我都能毫不犹豫的把她给你,但很显然你并没有,不然人都不在病房了你还不知道?”
“我这不是知道了,来接她了?”
盛有湛淡定的应付着盛有辞每一句都咄咄逼人的话,目光落在了顾念的身上。
他勾了勾唇,干脆直接的问顾念:“你跟谁走?”
“我跟你走。”
顾念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回答了盛有湛,并在盛有辞的怀里挣扎了一下,趁他失神的瞬间从他的怀里下来,转身走出电梯。
盛有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去。
她走得丝毫没有犹豫和停留,背影前所未有的决绝。
盛有辞的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看着她走向了盛有湛以后,电梯门自动缓缓的关上……
最后一刻,他抬手挡住了电梯门。
盛有湛看着原本即将关上的门突然又打开了,眉头紧蹙着望着里面的盛有辞,接着就听见他声音低沉的对顾念说:“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顾念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我们单独谈。”
“……”顾念沉默了半晌,心想最后谈一次,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完也好。
她看着面前的盛有湛,牵强的扬起一个笑容。
“盛医生你在病房等我吧,等会儿回来我也又有话要跟你说。”顾念说完,就转了个身看着盛有辞。
但她只是看着他的洁白的衬衣领子,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
下一秒,盛有辞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外面拉近了电梯里面,接着就摁下了关门的按钮,带着她走向医院的外面。
冬季的季城空气又干又冷,冷风吹过来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异常的疼。
顾念站在大厅的门口,就已经忍不住冷得发抖,望着外面起风的景致有些却步,不敢再走出去了。
走在前面的盛有辞察觉到她的犹豫,睨了她发抖的身子一眼,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举在她面前。
顾念看着他的衣服一怔,接着就冷下脸,“不用了,我不冷。”
说完,就越过他准备走出去。
但盛有辞却从后面拉住了她,接着站到她的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又抬起她的手臂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给她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的身材高大,衣服也自然很宽大。
原本长度只刚刚过他膝盖的外套,穿在顾念的身上却几乎是把她整个人都从头到脚的裹了起来,严丝密缝的不透一丁点的风。
盛有辞看着满意了,这才自顾自的低头走在了前面,也不管顾念跟不跟上来。
实际上,顾念跟了上去。
终于走到了马路边的车子门口,盛有辞拿钥匙解锁,接着就打开了驾驶座的门坐上去。
他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抬眸目光深邃的透过玻璃望着正缓缓走来的顾念。
这份文件,是他要跟她终止收养关系的文件。
盛有辞知道顾念应该早就想这么做了,她已经成年了,并且能够独当一面不再是曾经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子了,脱离他或许能够活得更好。
可是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如果不是顾茵茵拿顾念的安危来威胁她,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拿出这样一份文件来。
咔嗒的一声,副驾驶座的车门在这时被打开。
一股冷风呼哧的灌入车内,盛有辞眯了眯眼眸,看见顾念穿着他的大衣站在门外,目光还有点防备。
他坐正了身子,“进来。”
下一秒,顾念坐上了副驾驶座。
她其实还挺不愿意的,但外面冷风那样无情的刮着,实在是太冷了,她还没有痊愈的身体受不了。
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以后,风声在一瞬间消失,车内只有寂静。
顾念也忽然紧张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盯着挡风玻璃的前面,紧抿着薄唇,静静的等着男人开口说话。
但空气沉默了很久,盛有辞都没有打算要说话的意思。
“你到底要说什么,说完了我就回医院了,还有人在病房等着我。”最后,还是顾念忍不住先开了口。
盛有辞却被她那句还有人在等给弄得很不爽,眸光也跟着一沉。
他抬手,将手里的牛皮纸袋直接递给顾念,看着她的侧脸说:“这个是给你的,你可以现在就签字,也可以考虑几天,签好了我再让人来拿。”
“这是什么?”顾念疑惑的看着那个牛皮纸袋。
她很熟悉这种纸袋会装什么东西,大多都是文件,但盛有辞能有什么文件是要给她签字的呢?
顾念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盛有辞把文件直接塞进了她的手心,低沉的声音说到:“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顾念接过了袋子。
她忍不住扫了一眼男人,见他微微的蹙着眉头,一脸很严肃的样子时,不由得有些紧张。
紧张之下,她打开了文件夹,抽出里面的东西。
抽到一半,顾念的手猛的一顿,看到上面的标题时捏着文件的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手指忽的的用尽了全力捏着文件,手指终于停止了颤抖,但整只手臂,甚至是全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窗外的风,好似狡猾的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又钻进了顾念的身体里和心里。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她才轻轻的眨了一眼,声音颤抖的问道:“是为了顾茵茵,所以要这么做吗?”
“不,是为了你。”盛有辞回答到。
“少来这套了!”
顾念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反驳了他,接着挽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真奇怪,人在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反而笑还要更容易一点。
顾念笑完了,表情一瞬间冷漠了起来,朝盛有辞摊开手掌说到:“我现在就签字,借我的你笔。”
听了她的话,盛有辞抬眸望向了她。
收到他目光注视的顾念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接着就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你不愿意了?你别忘记了,是你给我这份文件让我签字的。”
看着她,盛有辞的舌尖一直辗转那句“其实你也可以拒绝签字”。
但最后,他还是在她冷漠的注视下拿出了自己的钢笔递给她。
顾念伸手去接,却感受到一股牵扯的力量。
她蹙眉望向男人,可是还没看清楚男人的脸,就感觉到那股牵扯的力量消失不见,男人已经松了手,并转过了头。
顾念盯着男人看起来坚实温暖的后背,抿了抿唇,强忍下想要从后面拥抱住他的冲动。
她红着眼眶低下头,用嘴咬着笔盖打开,找到准确的位置后就刷刷刷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再盖上笔盖,把文件和笔一起放在他的身旁拉开门下车。
这一系列的动作,顾念像是排练过的一样,一气呵成!
盛有辞听到那一声关门声,心头微妙的一缩,这才意识到顾念已经离开。
他不敢转身,目光缥缈的看着车窗外面,看见天空中有白色的雪花絮絮的飘落下来,是季城今冬的初雪。
顾念离开了车子,冷风在一瞬间向她袭了过来,像是刀子一样砍在她的身上,还有心上……
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视线依旧很模糊。
直到终于再一次清晰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原来下雪了。
顾念嘴角牵起了一个弧度,心里想着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在初雪的这一天跟她最爱的男人断绝了关系。
转念,顾念又想到了曾经有人给她说过。
如果在初雪的这天许愿会很灵验。
顾念也顾不上这是不是真的了,站在落雪纷飞的空旷的医院广场前,双手合十,轻轻的闭上眼睛。
她在心里许愿,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来世这件事情,那么她希望下辈子,她不要再遇到盛有辞。
顾念许完愿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盛有辞的大衣,毫不犹豫的伸手脱了下来,直接丢在地上,就走向了医院。
她的身后,盛有辞终究还是没忍住转了头。
恰好,就看到她丢下他的衣服,背影决绝的走向医院的场景。
他勾了勾唇,无奈的一笑。
接着就发动了车子,离开医院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