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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盛夏的文西火车站的站台,火车出站时的汽笛声,进站时的“放屁”声,还有上车下车旅客的说叫声,回旋飘荡在这个面积不是很大、显得有些破败的站台上空。空气中让人明显地能感觉到西北地区特有的夏天的一种干烈燥热的味道。

根据龙源省委组织部领导的指示,四个来自不同岗位的人今晚的同一时间聚集到了同一个地方——文西火车站站台,迎接乘坐从华南市直达文西市的T1181次特快列车的茅危庐、蒋倩芷夫妇。这四个人分别是:李志坤和他的妻子陆慧敏,龙源省人民政府经济研究所秘书科的赵科长,龙源省人民医院办公室的付主任。因为之前有见过面的缘故,他们之间也算是多半个熟人了。火车到站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又听说了这趟列车可能要晚点的消息后,四个人,其实是三个人,因为陆慧敏只是在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听火车站的即时喇叭上。他们讨论的重点是医院办公室的享受正科级待遇的主任姓付的问题。讨论到最后,得出了一个他们三个人都认可的结论:即使他当上文西市卫生局的局长,下属见面亲切地称呼他的时候,还是只能说,“付局长,上班了”“付局长,开会去”之类给外人容易造成对一位副局长如此毕恭毕敬,没有多大必要的误解。好处是付主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与他的姓有关的调侃的话头,平心静气地听完李志坤、赵科长的一番说笑后,总结性地说道,“没的办法啊,爹妈给的吆,我的儿子也只能这个样子了。”

突然,陆慧敏打断了三个人热烈地闲聊,“你们听,广播里播啥?”“现在广播紧急通知,现在广播紧急通知。T1181次列车因为秦岭山区发生大面积泥石流,致使铁路中断,前方正在加紧抢修。列车到站时间另行通知。”四个人屏住气,认真地听完了广播的“三次”紧急通知后,话题转移到了“再等不等,等多长时间,怎么等”的内容上了。四个人中,明显地看上去最为着急地只有陆慧敏了。相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刚才还算轻松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甚至沉重了。

“赵科长,付主任,你们和司机先回去。我们俩再等等,有啥变化,我给你们打家里的电话。”李志坤说。

送走三个人,在李志坤的提议下,夫妻俩拐了好几个弯,总算找到了播出通知的地方。坦诚地向火车站值班的领导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其实最直接最简单地要求,看能不能得到火车站值班室的电话号码,他们好随时及时的联系,第一时间见到并接上危庐他们。没想到,在他们认为最平常不过的一个要求,却被值班的领导一口回绝。当然,在回绝的同时,这位领导看在省委组织部的面子上,也作了一番铁路运输规定不能给他们的委婉解释和说明的工作。李志坤夫妇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心事重重地踏上了回往家里的路。之后的时间里,夫妻俩只好分别地用脚步代替了电话线能办成的事,尽管很累,可除了这样,在他们俩目前的情况下,还确实再没有其他的更好地办法。

从华南市发出的T1181次列车经过了两天的长途跋涉后,到达了中国北方的铁路大枢纽——隆州站。中间作了二十分钟的大休整后,调转车头,又踏上了向西急速行进的征程。

知道女儿已铁了心要跟茅危庐调到文西市工作的蒋倩芷的父母,花了十五元钱,特意为倩芷买了一个带拉链的既能肩背又能手提的黑色的真皮做得旅行包。主要是考虑到要走好几天的路,比较贵重的钱、粮票、调令之类的东西要有一个相对安全的保管地方,没有这个包肯定不行。心细地倩芷把她的上面写有龙源省人民医院调令,危庐写有龙源省人民政府经济研究所的调令的两张纸对叠工整后,专门地放在最里层的一个小拉链能够关闭的夹层里。看完龙源省委组织部的信后,小夫妻俩开了足足有十分钟的家庭会议,最后决定:我们既然选择了考验,就要有能经得起考验的思想准备。这次坐硬座还是坐卧铺就是一个最好最现实的考验。说不定组织的眼睛也在盯着我们是否能经得起这个检验呢。两个人轮换着排了大半天队,总算买到了两张能面对面靠窗子坐得硬座票。能有这样的方便,在当时的情况下,始发站也是其中决定性的一个重要因素。

两天两夜的煎熬,倩芷的脸上再没有了刚上车时的灿烂笑容,两个年轻人也没有了对沿途祖国美好河山的滔滔不绝的高度评价。倩芷如果不是想喝水、问几点、到哪儿了之类的重要细节外,大部分的时间懒得说一句话。上车时两个人说好的晚上要轮换着睡,必须有一个人操心头顶架子上的行李和他们的书,还有危庐抱在怀里的旅行包,眼前窄小茶几上的军用水壶和里面的水。在第一个夜晚,危庐毕竟是男人,在妻子爬在茶几上或者靠在椅背上熟睡的时候,他要么看着窗外一色黑的夜景,要么拿出书无精打采得消磨时光,人清醒,注意力集中,完全能尽到坚守职责。人还是没法和火车相比,第二个晚上,火车还是那个节凑,那个速度,可危庐似乎在发生着变化,唯一的是,这个变化在朝着他不能“坚守职责”的方面发展。后半夜了,书掉在腿上,胳膊搭在窗框边上,打着均匀的呼噜,酣然大睡。如果不是没关严的窗缝里持久吹着的风凉透了他的胳膊,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是不会醒来的。警觉中,敏锐地睁开了双眼,整个车厢里除了头顶的日光灯明晃晃的照着外,其余的人,都在做着他醒来之前的工作——斜躺横卧的熟睡中。抬头看了看行李架上的他们的东西,摸摸身上的包,把军用水壶往中间挪了一点,昨晚临黑之前打得水还满满的,合上了掉在腿上的书。看一眼倩芷,她睡得正香,右口角流出的口水已到达了下巴的边缘,他想擦一下。可一想,他的动作会惊醒倩芷。邻座的人们以他们能拥有的姿势在还算稳当的空间里静静地睡着。想用点力,把吹醒他的那个缝关上,可又一想,这个异常安静的环境此时不允许他的破坏。身子往后靠了靠,把胳膊抱在怀里,又闭上了双眼。

树树皆青色,山山唯落晖。夏天雨后黄昏的秦岭原野,最远处凹凸不平的山峦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无论是树、草,还是壁立的石崖上,似乎笼罩着一轮白色透明的光环。不远处,一道几乎伸直的白色烟柱吸引了此时神情专注的蒋倩芷的视线。山间平坦处的农家院落上空,袅袅炊烟冉冉升起,那白色的有些纤细的但看上去特别清晰的炊烟,在点缀着几朵白云的蓝天下,飘荡在满眼绿色的田野间,煞是别致。隐约地,还能听到大人们叫喊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偶尔也会有几声狗吠声音传来。铁路路基旁不远处的一潭积水清澈明净,高天上的白云,远处高耸的山峰,近处火车的车身都能在水中清晰的看见它们的样子来。

当听到列车里广播前方道路冲毁,正在紧急抢修的消息后,倩芷身体上的疲惫也到了极点。火车的过道里站满了人,从上车到现在,除了不得已的要方便外,她一直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此时,她理不出是饿了渴了,还是没睡好等的具体原因,极度地困倦疲劳占据了她身体的百分之九十五。最明显地感觉是两条腿抬起移动的时候有些沉重。这会车厢里宽松了许多,大部分的人到外面争着看风景,凑热闹去了。她吃力地脱掉鞋子,叫过来危庐看看她的脚。待危庐脱下袜子,挽起裤子时,脚面上、小腿处看上去有些发亮,倩芷下意识的用手摁了一下,一个小坑在她和危庐的眼前慢慢地向上浮起。不知就里的危庐傻傻地看着倩芷,看着眼前发肿的倩芷的两条腿、两只脚,一丝难过伴随着两滴泪珠洒在了妻子抚摸腿和脚的手上。倩芷让危庐到车下的水里把两条毛巾浸湿,敷在两条小腿上。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座位,这会没有人,她躺直了身子,让危庐坐在她的前面,把两条腿搭在了他的腿上。她想,在这里,在这会,这是最好的休息和治疗的办法。她是护士,最清楚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该怎么做。

倩芷本来是想这会没人,好好地和危庐谈谈这次远行对他俩意志是个考验,对身体也是个最好的检验的话。可当她身子躺平的同时,不听指挥的两只眼睛也很快的闭上了,进入了难得的深睡眠状态。看出倩芷心理的危庐也没有打扰她。他也在想,能躺直身子好好地睡个觉,不知又会到那一天。此时,他确实非常的想拥有。

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妻子,可此时的李志坤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为了不影响妻子,他顺手关上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姿势还是原来的样子,头靠在床头上。倏忽间,随着台灯开关关闭的轻微声音的脆响,整个房间里没了灯的眩扰,影的移动,只有慧敏的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弥散在这个全被黑暗充实着的不大的空间里。

危庐他们到哪儿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两天多的时间已经过去,倩芷的身体能吃得消不?同样是等待,可现在的茅危庐和李志坤在内心的感觉上似乎还有些许的差别。通俗地说——危庐的简单,路赶快修好,车赶快前行;李志坤的要相对复杂些,他除了危庐的这些“简单”外,还包含了一些对于人生的理性的也可能是有些玄虚的思考。

我是不是犯了糊涂,做了一件傻事。要是按这个时间李志坤的真实想法来推理,不是一个简单的“傻”字了得,准确地说是一件错误的事。他初到文西,安顿得相对稳妥后,要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危庐写信。他清楚地记得,那封将近两千字的信,连写带誊抄,花了他一个晚上的时间。给父母、丈人家报平安的信,是在危庐的信发出后第三天才寄出去的。因为当时的工作还不太具体,只能写个大概,从篇幅上只占整封信的十分之一,大量的是写他兴奋的心情和感想的。后悔就在结尾时附带的一句话,“不知你和倩芷有没有也想来这儿工作的意愿”。刚开始,他并没有想得这么仔细。信从草稿到抄写工整始终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在他把信已装进信封,准备封口时,突然灵感一现,又把信掏出来,在信纸还有空的一行处加上了那句话。就是有了这句话,也成就了今天李志坤的深刻反思。

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危庐他们要经过时路就断;左不断,右不断,单单危庐他们要走的路就断。这老天是在和危庐过不去呢,还是在和我作对。真是出师不利。不对,应该是出行不利。在眼前这个多起伏的社会现实中,危庐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一直顺顺利利的,并且还干出了一些成绩。他在给龙源省委组织部推荐时,组织部长一听到“茅危庐”三个字,说他有印象,还说在那本经济学杂志上看到过这个人的文章。危庐的要求,人家没打一点折扣地全满足了。可现在,他却停在了路上。不会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吧?转折,会转到那面折到何处。饱读了中国文学的研究生,李志坤知道了中国历史上时代变迁之中过多的知识分子的命运。把本来一个客观的偶然的道路因雨水冲毁的事,硬是去过分地用主观的必然的心理去解读。等待,漫长地等待。李志坤除了想,他也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胡思乱想,自然成了等待中摆脱煎熬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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