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救他,就要付出你的性命,你可还愿意?”
苏沫停止了动作,猛地抬头看着迟胤,攥紧了手掌。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迟胤的眼睛,见她这番犹豫,仿佛意料之中,开口道:“果然啊,人类皆是自私之徒……”
“我愿意。”迟胤话还没说完,苏沫就开了口“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如今又是因为我这样,莫说是要我命,就算要我死上百次千次,只要能救他我都愿意。”
迟胤皱了皱眉,大概是没想到苏沫会是这番回答。
思忖良久才开口道:“要救他有两个法子。他如今身魂俱损能活也只能是普通妖兽,而你天生仙骨只要你勤加修炼百年内飞升成仙,再将它收为坐骑,虽不再是神兽但也是个仙兽,也算是成全了他想位列仙班的心愿。于你于他都是最好的,此乃万全之策。”
“不是神兽,便不能再守卫三界,这于他而言怎么能是最好的。”
迟胤差点吼出来:“你以为天雷之刑是闹着玩的?他如今身受重伤能活便已是万幸,你还想着他能如同从前一般,世间哪有这般心想事成之事!”
“可是……”苏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两个眼睛通红通红,可她不能哭,她要坚强,现在除了她没人能救的了白夜了“你刚刚说了有两个法子,还有一个是什么?”
迟胤:“第二个法子于你于他都不是最好的,全当我没说过。”
苏沫:“不,只要能救他我都不能放过。你且说来听听。”
迟胤:“我说了,不可。此法乃是逆天而行,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苏沫:“能有什么代价比救他更重要。再大的代价我来背。”
迟胤:“你只按这第一个法子办即可。何必去钻那牛角尖。”
“我有心结有业债,断不了红尘世俗。就算凭着仙骨成了仙,怕也是要在修仙道路上迷失自己的。”
苏沫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迟胤:“你说吧第二个法子是什么,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迟胤皱着眉头看着苏沫这幅决绝的模样,一阵苦恼。几千年了,历届四大神兽飞升从未出过事,眼瞧这四大神兽都快要飞升成功了,怎么就冒出个这么棘手的变数呢。
“我先前不曾骗你。”迟胤叹了口气无奈道“要想救他,只有你死。”
“你天生仙骨乃三界不可多求之物,活死人肉白骨更是不在话下,要想救他就要用你的仙骨。有了你的仙骨便可保他修为不散,只需再花上百年修炼便可位列仙班,他依旧是他的神兽。”
苏沫:“拿去便是,我留着也是无用。”
迟胤冷哼一声,很是无奈道:“若是有你想的这般简单就好了。你若死了仙骨便失去了作用,所以……”
迟胤顿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所以只能生生剔出你的仙骨,这个过程是要承受你无法想象的痛苦的。没了仙骨,你的命也没了。”
苏沫:“就这样办吧。”
“还没结束。”迟胤似是很头痛道“你此番行为是谋害神兽,该罚。死后魂魄要受尽十八般酷刑,需历十世轮回,每一世都不得善终。魂魄之痛可比身体之痛要痛上千百倍,你也愿意?”
“我愿意。”苏沫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迟胤。事到如今,这才是她想要的万全之策。
迟胤深叹一口气:“三思而后行!”
苏沫:“我可以三思,白夜他等不了。我三思过了,我愿意。”
迟胤看她这般知道根本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了,万般无奈权衡之下终是点了头。
迟胤:“忍住了!”
苏沫背对迟胤站着,眼神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白夜。
迟胤双手汇聚灵力,乳白色的灵力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没入苏沫的后背脊骨,也是苏沫仙骨的所在之地。白色的光芒包裹住整根仙骨和仙骨上的灵力交织缠绕。
苏沫只感觉从背后传来丝丝痛意,起初并不明显,但渐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能感受到仙骨与其他骨头分离,脱离骨血的包裹慢慢要从身体里破皮而出。苏沫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承受着后背传来的疼痛感,感觉下一秒可能就会昏死过去。
仙骨已经被剔出一半了,滚烫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流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苏沫痛到无法支撑自己站着,跪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四肢渐渐麻木失去了知觉,只有大脑还能清楚的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痛楚。
“我是妖,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小生白夜,敢问姑娘芳名?”
“你若在这树下等我,我便回来。”
“愿山有木兮君有意,夜无霜兮不相离。”
………
“阿夜,从今往后,我护你!”
苏沫突然觉得后背一空,似乎是少了些什么东西,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终是忍不住倒了下去。
空中一根灵力充裕的仙骨漂浮着,慢慢朝着白夜的方向飘去。仙骨上的灵力飘向四方,整座山所有的花草树木飞鱼走兽几乎是在一瞬间都得到极强的灵力灌溉,原本不是这个季节的花草都欣欣向荣,万花齐放,枯死的动植物也都一一苏醒过来,俨然一副生机盎然之态。
随着仙骨没入白夜的身体里,周围的灵力也都慢慢消散,只有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迟胤拂去额头上的汗珠,转头惋惜的看着油尽灯枯的苏沫,那样的眼神是一个上仙看着如蝼蚁般脆弱的人类,怜悯而又敬佩。
苏沫艰难的抬起眼皮,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乌黑的眼睛还紧紧盯着昏迷的白夜,用尽全身力气,忍受着后背的疼痛朝着他一点一点挪动身体。
去找你的路虽短,却万般艰难痛苦,我也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你身边。
白夜,我还没有问你,可曾对我有过心动,哪怕只有一点点……
苏沫的手终究没能碰到白夜,在离他半半步之遥的地方彻底垂了下去。
迟胤衣袖一挥,苏沫的身体轻飘飘的浮了起来站在他身边,身上没有一丝血迹,也感受不到疼痛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魂魄离体,而真正的身体躺在白夜身边化成碎片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走吧。”迟胤拉住苏沫的手转身腾云而去,不给她回头多看一眼的机会,留下白夜躺在地上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
苏沫跟着迟胤第一次站在了鬼门关前,乌黑的墙门上题了鬼门关三个大字有些残破,虽然显得恢弘大气些,但还是阴森森的。
苏沫:“别人过这鬼门关都是黑白无常押解,我居然是上仙亲自引路,何等荣幸。”
迟胤板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你这是罪大恶极!”
“过了鬼门关,前面便是忘川花海。可谓是冥界一绝,天上地下唯此美景。”
迟胤引着苏沫走过鬼门关那条路,远远的便能看见有大片大片红色的彼岸花海妖冶的盛开在忘川河的两岸,摄人心魂,中间流淌着泛着绿色幽光的忘川河,河里都是游荡着的残魂碎魄,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桥旁立了个石碑:奈何桥。
站在桥上整个忘川花海都尽收眼底,整个人都置身在花海里,往前走入了阎王殿便再也看不到这样如同人间一般瑰丽的景象了。
“这彼岸花开在奈何桥边,此花无味,却能使人想起前生今世之事……你怎么了……”
迟胤话说了一半发觉苏沫抱着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道。
苏沫头痛欲裂,有许多记忆支零破碎的冲进脑海:“我见过他……原来我早就见过阿夜的……”
迟胤:“什么?”
苏沫全都想起来了,原来早在之前她就遇见过还未化人形的白夜。那时她滚下山崖生魂离体,恰逢鬼市大开,原来那只小白猫就是白夜,原来早在那时他就救过她一命,他说过让她好好活下去。
苏沫只觉得胸口阵阵闷痛,痛心疾首莫过于此。
“可还好?”迟胤拍了拍她的肩膀。
“无妨!”苏沫站起身子,并肩站在迟胤身边,脸上掩不住的忧伤。
下了桥,一条路直通阎王殿,迟胤站在桥头很明显是不想再往前走了,仙家圣人大多都不愿涉足这些污秽之地。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已经同阎王都交代过了。”迟胤站在桥头看着苏沫有些落寞的侧脸。
苏沫:“他能好起来吗?”
迟胤:“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到底会如何看他自己造化。”
“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迟胤看着苏沫离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心里的疑虑。
苏沫停下脚步,苦笑一声:“世人皆问值不值得,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值不值,不过是无愧于心。做了便是做了,无所谓值不值,至少我不后悔。”
迟胤一头雾水,他不懂苏沫的意思,却又不想多问,苏沫的话总让他觉得苏沫在说他同凡夫俗子没有区别,一样庸俗。
苏沫看了看眼前黑峻峻的路,感觉手心一暖,抬起左手一看,手心上的白虎印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款款一笑,举步前行。
“愿用我生生世世的苦难,换你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