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白把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是严少洐跟大宝儿的合照，之前从大宝儿手机里传过来的。
把照片面向他，然后指着上面风华霁月的男人说，“他挺好的，虽然跟你比的差一点点，但是对我，真的很好！”
她举了很久很久，像是怕他看不清楚，慢吞吞的将手机掖回去，又缓缓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你说，不舍得我长大，日子一天天过着，我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你把我抗在肩膀上，带我看别的小朋友看不到的风景。”
“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你给我买最漂亮的裙子，还会给我扎头发，每次都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公主。”
“爸，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继续陪我了呢？”
“要是有你在，肯定没人敢欺负我。”
“不过，你不要担心，谁想让我难受，我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的，以前小肥肥不就说过，我简直得理不饶人的很。”
小肥肥……
忽然有些想念小时候的玩伴了。
“爸，等我结婚，你会在天上看着我的，对不对？”
“……”
陆夜白喋喋不休着，到最后，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告诉他，她后悔了。
一瓶酒喝下，陆夜白没尽兴，看着墓碑上的字，将头埋在双腿之间，肩膀隐隐的颤抖了起来，一阵一阵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哭声溢出来。
纸钱都烧完，陆夜白又待了大半个小时，起来的时候，险些踉跄倒地，她慢吞吞的转身，走两步就回一次头，有段距离之后，她冲墓碑摆摆手，扬声道，“爸，再见，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收拾好心情，陆夜白往池塘的方向走，见到祁爷爷，感觉还是虎虎生威的模样。
她甜甜的唤了句，被祁爷爷拉过去聊天。
聊久了陆夜白才发现，果然岁月不饶人，记忆中神采奕奕的人老了很多，陆夜白被问起现在生活的如何，自然捡好听的说，偶尔几句俏皮话，把祁爷爷逗的乐不可支。
“好啊好啊，都大了。”祁爷爷瞄了眼陆奶奶，略显灰暗的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点点头，紧接着又问，“白白啊，该结婚了吧。”
陆夜白，“……”
羞涩。
似乎老人都喜欢关注这个。
“估计这两年吧。”陆夜白答完，还紧跟着了句，“到时候祁爷爷要来喝喜酒。”
“好好好！”祁爷爷摸摸早上刚把胡子剃干净的下巴，意味深长道，“等你嫁人，你奶奶最记挂的事情也就了了！”
说到最后，陆夜白隐隐听出些什么，转瞬，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真是的！
村里人有多八卦，她再清楚不过，怎么能把她们的话当真呢！
天微微擦黑，两个人才离开，傍晚陆夜白就提出想要带奶奶回去，这一趟该做的都做了，再待下去，她怕……
陆奶奶何尝不知道她的顾虑，虽然心中还有惦记的人，却还是同意了。
只不过，她们想的太美好。
再晚一些，门被人敲响了，陆夜白开门的时候没有丝毫顾忌，待她看到门口站着的都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楞住了。
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是本该很亲近的关系，看她的眼神却犹如仇人。
“你……”
“泼啊！”
陆夜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二奶奶家的婶子冲到自己面前，手中端着一盆子鲜红的血水，下一秒，陆夜白被泼了个狗血淋头。
对！
真的是狗血。
她瑟缩着肩膀，唇抿的及紧，浓重的腥气往鼻子里钻，恶心的感觉在胸腔翻滚着。
陆夜白眼眶瞬间就红了，愣怔的看着前方，多少年没被这样对待过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这种煎熬的滋味有多苦。
是不是，非得逼死她啊……
非得，逼死她……
陆夜白陷入了深深的血红色恐惧中，小时候所遭受的一幕幕，在眼前出现又消失，来来回回刺激着她。
“你个丧门星，把亲爸害死了，你还有脸活着！”
“你妈跑了，把最后一点儿钱都带走了，你爸又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你不想着赚钱还债，还把你爸活活逼死了！”
“咱们老陆家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祸害家里的狗东西！”
“没有你，你爸根本不会死，就是你把他逼死的！”
“你也去死吧。”
“去死吧！”
陆夜白耳边回响的就是这些，好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她以为她忘了，原来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去死吧……
她真该死么？
跟他一起，死在很多年前？
听到动静，陆奶奶穿鞋跑了出到院子里，看到这一幕，虽然不如正面刺激，却还是险些晕过去，她颤抖着双手，颤颤巍巍走到陆夜白旁边，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瞬间哭了出来，“白白，没事儿的，有奶奶保护你呢！”
她想抱住她，刚伸手出去，陆夜白猛地后退了一步。
陆夜白双瞳呆滞的看着前方，连眨眼的次数都很少，僵硬的扭动脖子，表情有一瞬的松动，她缓缓的伸出手，刚扬到半空，看到鲜红的血，迅速的收了回去，她把手背在身后，咧嘴笑了笑，“脏。”
唇瓣中溢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听的陆奶奶心如刀割，颤抖着唇，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脏，不脏的。”陆奶奶话一出，泪流的更厉害了，沙哑的声线中充满了愧疚，旋即，她把泪擦干净，将陆夜白护在身后，站在让人厌恶的所谓亲戚面前，她腰板儿挺的笔直，眼神老辣的扫过各位，眸一眯，“滚远点儿！”
大把年纪的人，速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今天是惹急了，陆奶奶再也忍不住，从江帆走后，她们都没过过一天踏实的日子。
以前的也就罢了，再让白白受委屈，她不肯！
“大嫂子，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不告诉我们，怎么说都是妯娌啊！”年老的站了出来，圆脸，肥硕的身材，扯着尖嗓儿，“是不是故意想跟我们撇清关系啊，大嫂子，做人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
忘恩负义？
她们还真敢乱按罪名。
陆奶奶也不念以往的旧情了，毕竟，她们早撕破脸了，现在打起来，都不为过，“怎么，我想做点儿什么，还得告诉你？”
“咱们都是妯娌，至亲的人，难道不应该多联络联络？”又是一位年长的女人，比之前的高一点。
“滚！”
至亲的人......
真的很讽刺。
“你还骂上瘾了，得寸进尺啊！”
陆奶奶往前迈了一步，上台阶后，比她们所有人高了近两个头，“得寸进尺又如何，我没报警就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你说是至亲的人，你就这么对我孙女的？跟你们联络，估计我早就被你们剥皮拆骨了吧！”
越说心情越激动，陆奶奶恨不得把她们打出去，给白白泼的血……
倏然，陆奶奶才想起要去给陆夜白洗澡。
她转身牵起陆夜白的手，也不顾自己有没有沾上血，“白白，我带你去刘大娘家。”
洗澡！
越快越好。
陆夜白抿唇，面上的血渍渐渐干涸，皱巴的难受，“好。”
要洗澡，得换衣服。
陆奶奶拽着陆夜白往家里走，两步之后，她忽然想起门外还有一群疯狗。
松开，转身过去，把门关的紧紧的。
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见陆奶奶关门，后悔极了。
还没看到新家电呢！
两人迅速到楼上找了衣服，陆奶奶用湿毛巾把她脸擦干净，见陆夜白跟丢了魂儿似的，她叹口气，“白白，振作起来，一会儿奶奶肯定帮你讨回公道！”
她眼神闪烁了下，泪光盈盈，死死的咬着下唇，话就梗在喉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公道......
不需要！
她只想再见不到这群人。
“我没事儿。”
再出现在她们面前，陆夜白心情平复了很多，被泼狗血，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当中。
她最怕血了，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颜色。
然而，她更清楚，自己表现的越懦弱，她们就越会觉得她柔软好欺。
陆夜白自顾自的将家门锁好，转过身的一瞬间，视线扫过。
眼神太多犀利，险些让她们溃不成军。
有两个年轻的甚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隐隐有想逃走的冲动。
这眼神......
好像要把她们吃了。
熟识陆夜白的更觉得瘆得慌，几年前，她们没少欺负陆夜白，所以还记得最后她是怎么反抗的。
所以，不敢逼太紧。
陆夜白往前走，一步一步迈的及稳。
步步逼近，她们越来越往后退。
见此，陆夜白笑了出来。
果然没什么变化，就跟小时候一样，把她逼疯了，这群人才知道害怕，所以，谁都怕疯子啊！
两人走出好远的距离，她们才晃过神儿来，面面相觑了良久，也不知是不是要走。
走？
舍不得。
不走？
又怕陆夜白发疯。
她疯起来，真是逮谁咬谁的。
到刘大娘家，只有刘大爷和家里的小娃娃，顾不得流言蜚语，陆奶奶让她先去洗澡。
简陋的洗澡间里，陆夜白将水开到最大，温热的水顺着花洒喷下来，将血渍慢慢都冲洗了去，顺着她的身体一直到地面上。
陆夜白一直垂着头，看水泥板上的血，然后笑了。
哈哈！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