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白姿态慵懒的靠着椅背，手搭在门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车门扶手。他微微眯起的双眼缓缓睁开，黑眸犹如一潭深不可探的深渊，表面波澜不惊，可深处暗涌的风暴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排山倒海的涌上来。
他周身散发的逼人的气压，让本就狭小的车内空间里的氧气，悉数被他呼之欲出的气息所取代。另一只手里紧握的手机，屏幕闪着莹光。
时间慢慢过去，屏幕的光渐渐衰弱，随之莹光的彻底暗淡，上面那张一男一女雨中热吻的照片，也慢慢消失不见。
他是在病房前的走廊上，接到顾诺安发来的照片的。说是她和朋友聚完会，回家的路上，偶然撞见的。
如果说，被墨城抓到的那个小记者，相机里的照片是假的。那这张呢，顾诺安平时是骄纵任性了一些，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骗他。就算这也是假的，小安不知道当时情况，可能误会了。刚刚在医院里，他在病房外面见到的那一幕，又算什么？
他亲眼所见的……
手机被他逐渐收紧的手指，捏的咯咯的响，仿佛下一秒就会粉碎在他手掌中。
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盯着车前玻璃目不斜视，他都不敢抬头透过后视镜里查看后座的现状。手握了握方向盘，又松开了点，耐心的等着后座的男人吩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开车。”终于在后座气场强大的男人吝啬，冷声吐出两个字的时候，司机如释重负一般悄悄的呼了口气，发动汽车。
像黑色闪电一般的车身，飞快的在马路上奔驰着。又到了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司机硬着头皮讪讪的开口：“顾总，您要去哪里？”
顾绍白闭了一路的脸倏地睁开，锐利的视线盯着前方的红灯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开口。“回公司。”
许安歌被韩牧接回公寓，就窝在沙发上等着顾绍白。
她想着，他再忙事情也总该有忙完的时候吧。
可外面阴沉的天，慢慢的被落下的黑夜牢牢笼罩住，伴着蒙蒙细雨，黑压压一片。没有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城市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光照进落地窗，这才让视线勉强有个落脚点。许安歌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就凭借着一点点亮光，视线一顺不顺的盯着茶几上的手机。等了一天的手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越发压抑的气氛，让许安歌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周围的寂静淹没，心揪在一起颤的难受。
片刻之后，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伸手拿过手机。那串熟悉的号码都按了上去，却在拨出时犹豫了。
心里挺怕的，她怕接电话的人会是林薇，然后毫不避讳的告诉她，顾绍白在睡觉，或者在洗澡。越想越深，许安歌悬在手机屏幕上空一寸距离的手指，都有些微颤。
正对着电话上的名字犹豫不决，许安歌失神中无处安放的手突然打翻了茶几上的杯子，她惊慌失措连忙抽出纸巾去擦撒了一地的水渍。
慌忙中手指一下按下了拨出键，等到许安歌察觉，想要挂断之时，电话已经被接通。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通话中，许安歌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
电话里传来的匀称呼吸，让许安歌的呼吸都乱了序。
“有事？”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却与以往不同，低沉冰冷的声音入耳，深深将许安歌无尽的思念扼杀在喉咙里。
没听到她的声音，顾绍白的心更是烦躁，怒火紧随着冒出脑中医院那一幕，像滔天巨浪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瞬间不满了整个胸腔。压着心中那团暗自翻涌的火浪，他抬眸看了眼面前公寓大楼里，那扇漆黑一片的窗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一下。”好不容易拨出的电话，如果被他挂断，她真的没有勇气再拨一次。所以听到他说要挂电话，许安歌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是下一秒，她又不知道要接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刺骨的寒意顺着电流传到电话这边，许安歌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中忍了好久的眼泪，就这么轻易的被他一句话给逼出了。
怕被电话那边的人听见，她连忙将电话放远了些。
良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仅有的耐心几乎快要被她的沉默，顾绍冰凉凌冽的声音传来，“许安歌，我很忙。”
“……”
“有话快说。”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许安歌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咬着唇，手死死的捂在嘴上，生怕自己忍不住的啜泣会被他听见。反复深呼好几口，确定说话声音不会发颤了，才再次将电话拿进，贴在耳朵上。
“说什么？”她故意语气冷冷的，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变相宣泄自己的不满。
顾绍白倏地眯起眼，心里的怒焰被医院那一幕搅得翻天覆地。他视线一直落在黑暗的窗口，声音更冷了，脸色也降了下来。“那你打我电话是为了……查岗？”
他冷冷的语气噎的许安歌骤然语塞，心里升起的窘迫让她瞬间气红了脸。想要挂电话，可手机刚拿开一点，又顿时舍不得了。
好不容易才接通的电话，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她舍不得挂断。不能任性，不要生气。
他只是太累了，不是故意的。
像是自欺欺人一般，许安歌在心里默默的为顾绍白找借口，狠狠的暗骂自己没出息，“顾绍白……”她还是熬不住，主动开口，倾身呼唤他的名字。“你这几天……为什么都不回来，我，我……我好久没见你了。”我想你了。
最后四个字，却卡在许安歌的齿尖，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淡漠疏远的语气，她也听出来了，怕自己完全袒露心事，又要被他嘲笑。这样的想法冒出的时候，让许安歌恍然时，也觉得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她对他，也要这般小心翼翼了？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明明像羽毛一般轻柔的进了耳，可落在心上的时候却好似带了利刺一般，扎的心抽抽的痛。他收回视线，敛了眉目，依旧声色冷硬不改，道：“公司出了点事情，最近一直忙着处理。”
他象征性的解释，语气漠然很是敷衍，听的许安歌心里猛地一抽。她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哦，很辛苦吧。”她咬了咬唇，突然在他办公室撞见的那一幕，倏地涌上脑海里。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那……就你一个人吗？一个人……在办公室处理？”许安歌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没有别人帮你，林薇——”
某个字眼被她咬的极重，顾绍白听的皱了下眉，冷声打断她的话，“你想问什么？”
被他突然打断了话，许安歌一直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她长久不说话，顾绍白以为她心虚，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还有事吗？”他音色凉凉，明显的怒意透着电话传过来，让许安歌浑身一颤。
“……没，没了。”她咬咬唇，想要分享的那份愉悦的心情，被他冷漠的语气瞬间封闭，慢慢融去。
听出她声色发颤，顾绍白眉头拧的更深，心里意思不忍划过，却转身间便被他敛下。他清清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这边还有事，没什么事，那就这样吧，我挂了。”
“……”
许安歌心头一阵酸涩划过，带着眼睛都有些涩痛，眼泪似是又要不争气的溢出来了。她沉沉的吐了口浊气，“……好。”仅回了一个字，电话便被顾绍白挂断。
这边，顾绍白盯着屏幕上被莹光点亮的名字，眉头逐渐皱成一个死结。脸色堪比外面的阴沉天空凛冽寒冷更甚。
他指尖轻轻点着那两个字，暗自涌动巨浪的双眼却抬起看向那扇窗，心思千回百转。
许安歌挂了电话，还是没有回到房间里，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卧室里，那张大床上，她一闭上眼呼吸间全是他的独有的气息。那么清晰又霸道，仿佛他就在她身边，可睁开眼却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这种强烈的落差，所带来的无边落寞寂寥，她受不了。
所以宁愿窝在沙发里，许安歌也不愿回到卧室去忍受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