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汇，良久，室内一片让人诡异的宁静，不安像一只冲出牢笼的困兽，疯狂的拧着，撕扯着两颗心。
他的一再沉默，似乎验证了某个被许安歌在心底否定了千次万次的事实。半晌之后，她不愿相信的倔强，终在顾绍白的沉默中得到答案，最后妥协。眼里含着的泪水，就在这窒息的沉寂中，淬染上一层寒意，然后滚落下来。
像烫着了顾绍白一般，他心揪起，眉峰蹙成死结。染墨般的黑眸里，寒光之下有一抹她看不懂的复杂一闪而过。
没有回答许安歌的话，顾绍白倏地松开手，抽身自她身上离开，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向门外走。
许安歌依旧是那个姿势平躺在床上，双目涣散无光，瞪圆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极力极力忍着，再一次充满眼眶的泪花。她听到了卧室门把转动的声音，唇边薄凉逐渐变浓。
她以为他走了，可等了好一会除了门被拉开的声音，也没听见一声脚步声。
许安歌微微侧了点头，视线幽幽的飘向门口，正巧对上顾绍白投来的视线。那双幽深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看来的前一秒被快速敛下，随之被一抹凌厉取而代之。
他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离婚？”他冷笑的声音传来，刺的许安歌心狠狠的抽痛。“我早就给了你机会离开，许安歌，是你自己不要。现在……”他冷笑声更厉，周身的冷酷要将房内的空气冻结，许安歌觉得有些冷，身子都跟着微微发颤。
“原来……”她倏地笑了，眼泪再一次破堤而出，不知道是不是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太用力了，她张口说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真切的缥缈传来。“那天，你说让我选择……是这个意思。”
顾绍白脚下迈出的步子在她的声音落后顿了一下，门把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咯咯”的响。室内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扯着破碎的心跟着一起坠向深渊。
良久之后，还是一言不发，顾绍白迈出的步子不再迟疑。
客厅传来关门声，整个公寓彻底回归平静。许安歌瞪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心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刺中，她恍然回神。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她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想也不想就往门外冲。
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他。
许安歌在心里默念着，盯着电梯上不断下降的红色数字的目光，一分一分变得坚决。
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没有问他。
不顾身体传来的不适，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电梯，却还是晚了一步。
许安歌匆忙从公寓楼下跑出来的时候，停在不远处的黑色的车，已经发动起，然后飞速驶离。
她加快脚下的步子，跑着追上去，却是徒劳无功。
直到车尾灯都在视线里消失，许安歌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颓然的瘫在地上。她拉耸的脑袋，长发垂落下将整个小脸掩在其中。
不远处隐在暗处的银色路虎，一道灼人的视线紧紧的锁着这边。
南容坐在驾驶座上，车窗全落下，他半眯着眼盯着瘫坐在地上的那一抹娇小的身影，心思千回百转。
一根烟抽完，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秋末的夜晚寒气逼人，狂风呼呼的吹。南容再也看不下去，掐灭刚点燃的第二根烟，推门下车。
“这还不死心？”他立在她面前，低沉的嗓音染上了冷风中些许的寒意，“就这么——爱他？”
许安歌深深的埋着头，不说话，南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来。他抬手想要撩开遮住她脸的长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南容顿时心中一怒，擒住她的手臂一把扯过来。她红肿的双眼，蹙成死结的眉心，以及那张惨白吓人的脸色，霎时止住了他所有的话。“怎么了？”
许安歌不答，只是死死的咬着唇，双目无神的越过他，看向他身后。
南容忍下几欲喷发的怒火，视线缓缓下移。看见她小手紧紧捂着小腹，他眉心一凛。“肚子疼？”
腹部又一阵痛，将许安歌的意识扯回来。她双眼的视线渐渐在面前的俊颜上聚焦，水雾朦胧的眸里流转的巨大悲伤，被失落取而代之，然后敛下。她咬唇，点点头。
南容一言不发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沉着脸快步走向自己的车。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隐在车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的暗处，那辆去而又返的黑色世爵像一只兽，静静隐在灰暗处。一双锐利凌冽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往车边移动的两人的身影，黑色的眸子暗焰逐渐浮现。
顾绍白一张俊颜敛至阴鸷，周围散发出嗜血般凌冽骇人的气场。
他原是看见许安歌追出来的，本打算一走了之，对她不闻不问，却在转角的路口心中不忍在看不见那抹娇小的身影时，彻底爆发。
他回来了，可看到的却是让他更加失望的画面。
既然如此……
顾绍白心里辗转默念。
他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紧再紧，用力到好看的指节都泛着惨白，狰狞的吓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开了，黑眸里的暗焰被狠厉侵染。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的踩下油门，离开。
似曾相识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许安歌还未睁开眼便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她倏地睁开眼，瞠着又惊又喜的眸子睇过去，随后一点一点黯然。
南容被她眼里多变的情绪惹的皱眉，嘴上却在打趣，“怎么？看到是我不是他，很失望？”
许安歌抿了抿唇，没说话。
短暂的对视了片刻，她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昏倒前的一幕争相跳进脑海里，她蓦地瞪大双眼，双手下意识的覆上自己的腹部，一脸惊恐的看着床边的人。
她刚要张口问，南容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给了她一个定心丸。“放心，孩子没事。”
闻言，许安歌忽的松了一口气，心也一点点安定下来。
她这幅模样的南容心抽抽的痛，越渐浓烈的“失”以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侵袭全身。
南容一上午都守在医院里，等着许安歌的嫂子赶来C市。
傍晚时分，晴朗的星空被晚霞染成一片血色。
医院门口一辆红色的卡宴突然急停下来，刺耳的刹车声将周围的宁静生生撕裂。
副驾上的顾如倩被局促的刹车甩向前，回神后还未等她开口责骂开车的顾诺安，驾驶座上的人已经开门下车。
“妈，快下车啊。”顾诺安小跑到副驾旁，拉开车门，面色焦急的催促着母亲。顾如倩狐疑瞪她，“小安，你带我来医院做什么？”
见母亲不下车，顾诺安匆匆扫了眼医院，索性倾身过来为顾如倩解开安全带，又将她强行从车内拉出来。“妈，快点快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顾如倩被她拉着往前走，听她这么一说，用力停下脚步。“你想给我看什么？”她皱眉不解道：“小安，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搞什么鬼？”
顾诺安撤回一步与顾如倩并肩，手挎着她，带着撒娇的语气嗔怪着。“妈，您干嘛这么说我？这次搞鬼的可不是我，而是我那乖巧懂事，人见人爱的——嫂子。”她刻意拉长音，加重了语气，生怕顾如倩听不清楚一样。
顾如倩被她的话说的脸色一沉，“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她微怒的语气，任顾诺安再任性，这个时候也不敢太放肆，“我有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前几天亲眼看见南容陪着许安歌从妇产科出来。”
见顾如倩皱眉，顾诺安生怕她不信，又继续说道：“妈，要是她怀的是我哥的孩子，那她为什么不说。她应该知道，您和外公要是知道这一个消息，该多高兴。”
“她昨天跟我哥回家吃饭了吧？她不是照样没说，我看就是心虚。”想到没有通知自己，顾诺安不满的哼了声，“昨天刚跟我哥分开，当晚就和她的前男友出现在医院里，说是没有染谁信啊？我听到消息说，顾氏这次风波的始作俑者，就是许安歌和她前男友搞的鬼。我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哥——”
“小安！”顾诺安一声低喝打断顾诺安越发没遮拦的话，“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能胡说。”
顾诺安被母亲呵斥的一愣，嘟着嘴委委屈屈道：“那个南容现在就和许安歌在医院，您要是不信就跟我进去看，当面问一问许安歌她到底存了什么心！不过您可要有心理准备，待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别气坏了身子。”
顾如倩对女儿的话半信半疑，脚步犹豫，迟疑不决。顾诺安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如果许安歌真的怀孕了，不告诉他们也就算了。要是连儿子也没告诉，去医院体检也让前男友陪着，确实说不过去。
顾诺安安安静静的立在母亲身边，偷偷打量着母亲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良久，顾如倩像是做了决定，微敛神色，“进去吧。”什么事，还是要当面才说的清楚。
顾诺安刚为劝母亲同意进医院开心，可出了电梯，眼看前面就是许安歌所在的病房了。顾如倩却在看见推门而入的一个人后，骤然停住脚步，脸色也霎时阴沉难看起来。
“妈，怎么了？”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顾诺安担心的问。
顾如倩闻言捏了捏顾诺安挽着她的手臂，皱眉问道：“小安，刚刚进病房的那个女人你看见了吗？”
顾诺安扫了扫病房的方向，点了点头，“嗯，看见了，许安歌的嫂子啊。”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秀眉皱了下，脸也黑下来。
许安歌的嫂子在这里，那她想让母亲见到许安歌背叛顾绍白的场面，岂不是没有了。
想到这，她恼火的咬了咬唇，丝毫没注意一旁的顾如倩在她话落之后，那越发难看的脸色。
“安歌的嫂子真的是……穆雅……”顾如倩小声低喃了句，顾诺安没听清，问：“妈，您说什么？”
见顾如倩不回答，顾诺安这才收回落向病房的视线，侧首看向身边，“妈？”她又唤了声，顾如倩依旧像是没听见一般，目光一顺不顺的直盯着不远处，眸中一抹复杂的神色汇聚显现，顾诺安看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