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已经入冬了，吸进肺中的空气，都是凉的。
许安歌站在高耸入云的顾氏大楼下，徘徊了一上午。灰蒙蒙的天，阴沉的压在城市的上空，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狂兽，撕扯着人的心脏。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全身，看着面前熟悉摩天大厦，许安歌只觉得头皮发麻。
终于在午后三点刚过，她咬牙横下心走向那栋她不止一次进去，却没有哪一次让她这么由心生寒的大楼。
两位前台小姐见她进来，互相看了眼，她们认识她，就没拦着由她大步越过大厅，径直走进电梯里。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顾绍白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缓缓打开，许安歌入眼便见韩牧等在电梯门口。她几不可查的呼了口气，迈出电梯，“他在办公室？”
韩牧略带歉意笑了笑，“顾总还在开会，太太，我先带您去顾总的办公室等着吧。”许安歌的脚步骤然止在他的那一声称呼中，顿了下来，恍惚中的片刻失神，引来韩牧狐疑的目光，“怎么了？”
许安歌闻言恍然回神，扯了扯嘴角摇头，“没事。”
许安歌由韩牧引着进了办公室，刚坐下，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她的心几乎同时揪在一起，她目光慌张无措的落向推门而入的人，然后又在下一秒骤然暗沉下去。
进来的是一位手中端着一杯咖啡，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知性女人，不是……顾绍白。
许安歌揪在一起的心，在眸光暗淡下去后，没有恢复原样，反而更加抽的难受了。
韩牧将许安歌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悉数尽收眼底，星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女秘书将咖啡放到两人座位前的茶几上，韩牧抬起手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秘书收回落在许安歌身上那抹探寻的目光，识趣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便转身退了出去。
许安歌端起面前的一杯咖啡，送到唇边时，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骤然止住动作。
见没喝一口便将杯子放回原处，韩牧有些不解，偏头问，“是不合口味？”
闻言，许安歌悄然覆上小腹的手动作一滞，随即忙摇头，“没有，我不渴。”怕韩牧看出异样，她转移话题，“对了，顾绍白……他换秘书了？林薇呢？”
她的话问出，韩牧眯了眯眼，“您……不知道？”
许安歌被他问的一怔，“我，该知道什么？”
“她涉嫌泄露公司商业机密，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许安歌吃惊的瞪大双眼，“怎么回事？她做什么事了？”
闻言，韩牧投向许安歌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复杂。还未等她发问，在他目光瞥到她身后那道身影时，倏地站起来。
“顾总。”他这一声唤出声，语气恭敬却平常，可听在许安歌耳中，异常刺耳。在眼尾余光瞥见那道高大的黑影瞬间，她如遭雷劈浑身不由的颤了颤。
她微微侧首视线全部落过去。
顾绍白好似没有瞧见她一样，褪下西装外套边不耐烦的扯着领带，边大步迈向距离许安歌右侧五米开外的办公桌。
他将外套随意仍在一侧，随之，人在办公桌后面坐下，身子向后倾靠在椅背上。那双深谙不可窥探的眸子沉沉闭上，姿态慵懒却浑身散发出冷厉孤傲的气息，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顾绍白抬起手，骨节修长好看的手覆上额角，轻揉着太阳穴，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刚应付完董事局的那帮难缠老头。
因为顾氏掀起的那场“黑色风暴”，虽说是他一手策划的，但也多多少少对顾氏的形象造成了一些小影响。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妄想接着这点风翻出朵浪来，真是做梦。
他只管闭眼小憩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除了韩牧之外的人。
韩牧立在偌大的办公桌一侧，看着正闭目养神的顾绍白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上前唤醒面前的男人。犹豫半晌，余光瞥见许安歌略显苍白的脸色，他虚手握拳，轻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还是上前一步倾下身子覆在顾绍白耳边轻声道了句：“顾总，太太来了。”
几乎是在他后半句出口的同时，那双前一秒还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同时一道自黑眸深处迸射出的凌冽的光，看的韩牧忍不住打了寒颤。
他朝顾绍白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识趣的转身。退出去后，他贴心的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一时间，办公室仅剩下两人，空气似乎都被诡异的气氛凝结了，缺氧的感觉让许安歌的心跳的更快，更慌。
顾绍白依旧依靠在沙发上，只是周身那一丝慵懒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愈发让人胆寒的冰冷。那双锐利似鹰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冻的她有些……疼。
许安歌在他越来越冰冷的目光下，绞着衣襟的食指都被勒出了深痕。她咬着唇不说话，泛着水雾的黑眸闪着怯弱的光，却是不甘示弱的直视他投来的凌厉视线。
顾绍白的手搭在办公桌上，修长好看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敲的许安歌心烦，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失了声。
他不说话的看她，她也一言不发的咬着唇，瞠目瞪回。像是在较劲一般，仿佛谁先沉不住气，便输了。
长而久的对视下，气氛沉的要将许安歌压得喘不过去来。而她眸中隐隐露出的戒备，却让顾绍白的心狠抽了下。
他皱了下眉，不耐烦的语气，“有事？”
终于熬到他开口了，许安歌原以为自己慌乱的手足无措，可没想到心意外的平静了。
或许刚刚长久的沉默给足了她缓冲时间，让她能冷静从容面对。再不然，就是这段日子他的冷漠狠厉，让她一点点认清现实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在他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踱步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迎上他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自认为还算自然的弧度。“有事。”声音轻轻，表情淡淡，没有一丝波澜。
顾绍白眯起眼，轻敲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说。”
许安歌深呼一口气，“你应该猜到我来找你的用意了，我想让你帮帮我，看在我们婚姻一场情分上……”她顿了下来，探寻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捕捉对面男人的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顾绍白没说话，只是俊颜微微带笑，似是等着她继续。
她在他浅笑中慌神，回神的一瞬间她放在桌下的手，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痛意由指下那一点向四周蔓延，直达心脏的那一悸动，让她所有的自欺欺人的伪装，终在恍惚中，一败涂地。
“我希望顾先生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我爸爸。”
她清浅道出一声“顾先生”，却让听的人觉得刺耳又扎心。
顾绍白眉峰一样，眸光促狭，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爸爸？”他在唇齿玩味这两个字，眼底有风暴悄然汇聚，他轻嗤了声：“什么时候，称呼都改了？”
“这跟你没关系。”许安歌偏过头，躲开他冰冷的视线，不敢再看。
顾绍白倏地笑了，冷冷清清的声音刺的许安歌心里钝钝的痛。他说：“理由。我凭什么要帮你？”
他冷漠绝情的话一下将许安歌刻意的淡然噎了下。鼻腔忽然泛起的酸意，刺的双眼涩的生疼。她瞪着双眼，极力忍着眼中慢慢汇聚起温热，嫣然一笑。
她唇边勾起的巧笑嫣然，却看的顾绍白心被拧的更紧，眉也深深皱起，在眉心处拧成一个死结。俊颜顿沉敛至阴鸷，看过来的目光，被寒意浸透让人彻骨的冷。
“我怀孕了！”她辗转反侧了好久，要将这个“喜讯”说出的场景她幻想过无数次，却怎么也想象不到会在今天这幅场面，用来让他帮自己的理由。
她似是怕他没听见，又重重加了句：“顾绍白我有你的孩子了！”
“然后呢？”他不咸不淡的甩了个问话过来，噎的许安歌如鲠在喉，失神了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许安歌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把这个消息说出的时候，顾绍白那愈发阴沉的脸色，以及那双本就幽暗的眸中赫然升起的暗焰。
尽管被他黑眸里嗜人的狠厉吓得浑身一颤，却依旧努力压下慌乱的心神，故作淡然的开口：“请你放了许家一条生路，给我爸一条活路，我会跟你离婚……把孩子打掉。”
顾绍白觉得自己的怒意，已经被她说出这句话时，风轻云淡的语气逼到了极致。
他深深的闭上眼，再睁开时骇人的怒焰将里面的清冷烧尽，“你威胁我？”他声音轻飘飘的，低柔的不成样子，却听得许安歌不由浑身发冷。
忽略他周身越发森冷冻人的气息，许安歌轻呵了声继续道：“是。作为交换条件，你放过我爸爸，给他一条活路。我会联系医生，把这孩子拿掉，也会跟你离婚，这样给你省了不少麻烦。毕竟以许家目前的情况，沾亲带故总没好处。”
最近一段时间，众人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她看尽世态炎凉。
顾绍白冷呵勾唇，冷酷又残忍，“我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么？”
他灼人的目光落来，许安歌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她抬手拂过一缕散在脸侧的长发，状似随意的轻撩到耳后，“不用。”
“不、用……”他重复她的话，两个字，像是从齿尖咬出一般，字字透着凶狠。
椅子受力滑的老远，最后撞击到墙上发出“嘭”的巨响，许安歌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个激灵。她还未反应过来发什么了什么，头顶便被一片阴影笼罩，她抬眸深深的撞进头顶，顾绍白愤怒在燃烧的深幽黑眸中。
她扬起的下颚瞠目看他，下一秒，纤细的脖颈便被他冰凉的手指捏住，眸中散出的狠厉似是要将她活活吞没一般，“许、安、歌！”他一字一顿咬出她的名字，手下一点点收紧加重力道。喉间发紧，肺中开始缺氧，窒息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许安歌咬牙眉蹙成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