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幕垂落下来，不开灯的卧室被夜色浸染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噬着人心，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
许安歌蜷缩在沙发一角，瞳眸涣散没有聚焦瞠着，那双缠上纱布的手紧紧攥住，殷红快速晕染开。
火辣辣的刺痛从手心蔓延开来，可许安歌却连眉都眉皱一下，因为有个地方比它更痛……
一束刺眼的灯光划破了院子里的黑沉。
韩牧停好车下来，见到没有开灯，黑压一片的别墅，怔了怔。
等着眼睛适应周围的黑暗，他迈开步子，满腹狐疑的向别墅走去。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盈脚步声，韩牧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向声源方向探过去，一个年轻的女佣端着托盘从楼上下来。托盘上的晚餐原封未动的模样，韩牧走上前，“电路出故障了？怎么也不开灯？”手机灯光晃了晃手里托盘上的食物，“谁的没吃？”
刚刚吃了闭门羹的小姑娘噘着嘴，一脸为难，“先生不让开。这是给太太准备的，”她声音压下去，小声嘀咕着，“这一天没吃饭了，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韩牧闻言，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心下了然，“顾总在哪？”
小姑娘想了想，回道：“在天台，这么冷的天，都站一晚上了，也没见先生下来——”顾绍白不下来，别墅里没人有那个胆子上去打扰他。
“行，你忙去吧，我知道了。”韩牧打断她，然后按照她说的，找上天台。
顾绍白就立在天台边的栏杆旁，挺拔的身躯被披上一层冷沉的月光，越发的高大迫人。韩牧还未走近，便被他身上散发的凌厉，以及那呼之欲出的危寒激的脊背一冷。
深冬腊月，天气本就寒冷，可由那道身影生出汇聚的寒意，逼着寒冬的夜更加冰冷刺骨。
他不由的吞咽了口唾沫，迈步走近。
原地踌躇了好一会，韩牧讪讪开口，“顾总。”
顾绍白早就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微侧了侧首，眼尾余光向后扫了眼，森冷着语气问：“什么事？”
“南容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顾绍白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哦？”
韩牧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他似乎想用手下的‘暗堂’作交换。”
“换什么？许铭哲那条命？”顾绍白反问道，语气风轻云淡的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韩牧点头，轻嗯了声，“那……顾总，我们要出手阻止吗？”
顾绍白沉默了，视线落向远在院子外侧，路边亮着的微弱灯光，脑海中却一闪而过许安歌捏出刀口时，那血流不止的手掌，心揪了一揪，痉挛般的痛拧着心脏。他不由的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良久的沉默压抑又漫长，韩牧抬手触了触鼻尖，撑着胆子出声提醒，“顾总……”
“不用。”顾绍白终于开口，“我当初承诺过墨城的好处。”只要南容退出‘暗堂’，他便不能从中作梗。
墨城当时之所以会答应和自己联手，目的就是将南家在A市隐势力连根拔起，他才可以真正的在黑暗中一手遮天。
这是他们早就讲好的条件，他理应兑现，不插手。
除此之外的原因，还有……
心中那一丝不忍，跟着那一点可能的原因冒出的同时，顾绍白倏地眯起黑眸，随后被快速的敛下。
“我们就这么放过许铭哲了？可是如果‘暗堂’不在，那墨老大……”韩牧有些不可思议，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处全给墨城一个人占去了。
韩牧心中最清楚，A市的‘暗堂’一除，之后墨城一举拿下东南亚隐势力，根本不在话下。那条毒蛇原本就嚣张狂傲，这要是让他达成目的，岂不肆无忌惮了，日后他们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事。
毕竟墨城之于他们来说，是个亦敌亦友的存在。
顾绍白知道韩牧的意思，他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口，烟雾自唇边缓缓溢出，“他一时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不用担心。至于许铭哲，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他冷呵了声，唇边勾起讽刺的弧度，“那条半死不活的命，我也不想要。”
韩牧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吩咐下去，不插手干预。”
“对了！”韩牧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事，“顾总，还有一件事。”
“说。”
“楚总之前找过您，好像有急事的样子。”
顾绍白转过身轻倚在栏杆上，“什么时候？他说什么事了么？”
韩牧抬手挠了挠眉心，“楚总回多伦多之前，说一定要当面告诉您。”
“他回去之前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顾绍白冷冷的问，脸色也沉了下来，凌厉的目光投过来，韩牧被盯的不由打了个冷颤。他连忙低头欠身，“抱歉，顾总。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一时忘了——”
他话没说完便被顾绍白挥手打断，“行了，下不为例。”
“是。”韩牧颔首，几不可查的呼了口气。
夜幕的另一边，楚尧飞机刚落地，顾绍白的电话便打了进来。他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点了点下巴示意司机开车，然后笑着接起电话。“呦，这么巧，我刚想着给你打电话来着——”
“在哪？”楚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绍白冷声打断，他撇了撇嘴，也没有不痛快。“刚到你这边，这不，我一下飞机，你电话就来。有事？”
顾绍白举着电话边说边往外走，他的耐心早就在许安歌那里用尽了，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韩牧告诉我之前你找过我，我在‘醉纸迷金’等你。”话落，他也不给楚尧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好一会，楚尧才从失神中回神，看着电话无奈的摇头。到底还是吩咐司机朝顾绍白说的地方驶去。
楚尧有人引着来到顾绍白所在的包厢门口，立在门前的韩牧冲他欠了欠身，恭敬的叫人，“楚总，总裁在里面等了有一会了。”他好心提醒着。
楚尧闻言挑了挑眉，抬手拍了拍韩牧的肩，“行，我知道了。”
他推门进去，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灰暗的灯光下，顾绍白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
他抬脚走过去，在他身旁大咧咧的坐下。楚尧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我说，有句话你听过没？”
顾绍白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其实有时候……真的是，强扭的瓜不甜。”他此话刚出，便接到身旁好友一记狠厉的目光。
“不是跟韩牧说有事跟我说，我没时间听你废话，有话快说。”顾绍白语气不佳，被酒精浸染的嗓音带了几分低哑，却越发的冷沉骇人。
楚尧皱眉想了想，还是先问道：“绍白，就是那女人……”他抬手触了触鼻头，“你，玩真的了？”
顾绍白闻言，举杯的动作一滞，但不足一秒钟，便恢复如常。他仰头，再次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过喉，心痛的感觉也越发清晰了。
“没有。”
楚尧哼了哼，眉峰一挑明显有些不信，“最好这样。”
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搅得心烦，顾绍白放下手中的杯子，锐利的视线带着几分狐疑睇过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尧没回话，而是将他带进来的文件递到顾绍白面前，示意他打开。
顾绍白微眯了眯眼，沉幽的黑眸闪过一丝异光。他接过楚尧递来的文件，打开，一份化验报告的结果——生理盐水。
“这是什么？”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问楚尧。
“初心给的避孕针，我当时不是拿走一根，想着玩玩么。”他嫌麻烦一直懒得用，“这是那根的化验结果。”
“生理盐水？”顾绍白沉声念着检验结果，眉心一凛，“怎么回事？”
楚尧虚手握拳轻声咳了咳，有些心虚，“额……那什么，我之前也没怀疑过你那个小秘书，谁知道被她掉了包了。”他也问了林薇，从她那里亲耳得到证实，但是以她的心机，他定是不能全部相信她说的。所以特地赶回多伦多，将自己留下的那根找了出来，拿去化验。
结果证实，林薇说的确实是真的。那盒避孕针，被她中途换成了生理盐水。
“放心，生理盐水一般不会对人身体有什么影响的。”楚尧抿了口杯里的酒，斜眼看着顾绍白，故意打趣道，“就算有特殊情况，看你这样子，也没什么问题。”
顾绍白没有理会他的打趣，而是盯着手中的化验单，目光冷而沉。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剧烈绞着，像是有无形的手，长满了刺，紧紧的攥着他的心脏。
喜悦还未来得及在心中汇聚成形，便被另一个认知残忍扯碎，猩红一片。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但她不要！
这个认知生出来，顾绍白被无限低沉的情绪拽着，一直拖进无尽深渊。赫然升起的怒意，将双眼中的冷静清扫的荡然无存，眼眶泛着嗜人的猩红，幽暗的黑眸此时被暗焰灼烧的亮的骇人。
是她——不要他们的孩子！
“啪啦”——
还装着半杯烈酒的玻璃杯子，竟生生的被顾绍白捏碎在手里，满手鲜红刺目。
“绍白！”楚尧深深皱起眉，不问，看顾绍白此时的表情也猜到，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楚尧还想说什么，下一秒，顾绍白却蓦地站起来。语气冷沉未变，俊颜上呼之欲出的愤怒竟在此刻荡然无存，好似刚刚捏碎杯子的人并不是他一样。“我有事，改天再约。”
话落，他便大步迈开，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