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时分,芜园便前前后后的忙开了。莲香早早的让府里的线娘们取来了早已给无忧备好的命妇宫服。
无忧从床上起身,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恍惚间依然看见赵承璟在屋子正中挨着那些侍女们手中的捧盒清点物什,紫凝一边过来搀扶她,一边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那屋那位进宫那回可没这待遇。”
无忧白了紫凝一眼,佯怒道:“就你多嘴!”
梳洗后,莲香捧来了宫服,紫凝上前,两人一起仔细伺候无忧穿起。那是一件虽不华丽但却绝对算得上巧夺天工的巧物。
淡粉的底色丝绸摆裙,裙上以天丝勾勒出繁星点点,胸前一整片乳白色的合欢花开的霎是好看,外衬一笼薄纱,长及垂地,两袖广云结以水蓝色璎珞流苏,与腰间的水蓝色腰带相得益彰,更显得无忧本就纤细的腰身更似不盈一握。
赵承璟在一边看的欢喜,亲自取了春蝶手中盘内的银饰头冠,小心翼翼的套在了无忧的发髻上,又将两柄珠链宝钗插进头冠中,手上动作做完,还顺带执起无忧腰间的长发放在鼻尖嗅了嗅,万分迷恋一般。
赵承璟牵起无忧双手,柔声说道:“平日见你白衣素颜惯了,今日略施粉黛,倒是别有一番风韵。”眼角有过轻描勾勒的无忧被逗笑了,一双眼仿佛更是灵动。
这是康福来报说:“王爷,王妃,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了。”
赵承璟点点头,转头与无忧相视而笑。
巍峨的皇宫自古以来是多少人期盼进入的地方,他们以为这高巍红墙代表的便是天,是权力,是一切。
无忧在没认识赵承璟之前一直对朝廷,官家都没什么概念。马车已经驶入了玄武门,两边高墙耸立,十步一位的守卫森严,无忧掀起帘子,瞧了一眼,便觉一股寒凉之感陡然而生。
赵承璟察觉到,问道:“怎么了?”
无忧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罢了。”
赵承璟笑了笑,揽住无忧的手又紧了些,说道:“不喜欢这里对不对?”
无忧见自己心思已被看穿,便点了头。“瞧着觉着怪异的很,阴森森的。”
“这地方从古来至今日,不知死了多少冤魂,你说它能不阴森吗?”
许是害怕吓到了无忧,赵承璟缓了语气,又说道:“不过,有很多冤魂倒也是自取其咎的。”
不料却看见无忧皱紧秀眉,像在思考。半晌,无忧说道:“从来宫内寒雪降,窑门哪得知其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也是那么回事了。”
赵承璟扬起好看的眉,盯住无忧的嘴角,感兴趣的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无忧侧过头,与赵承璟对视,“因为除非你亲身参与进去过,不然谁真谁假,孰是孰非,又怎么能真切了解呢?”
赵承璟闻言大笑起来,无忧不解,“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赵承璟摆摆手,顺道还摸了摸无忧的秀发,说道:“我只知你爱花草,会茶道,没想到你竟对这宫闱之事见解还颇有研究。哈哈。”
无忧白了赵承璟一眼,笑说道:“我哪有你想的那么无知呀。人都是要长大的呀。”
赵承璟看见无忧的笑,恍然回神,无忧从一开始的无忧无虑的诸赫庄大小姐到现在成了自己的妻子,其间早已经历过太多的物是人非和辗转曲折。赵承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不多一会儿,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过来一名守卫,高声问道:“可是吴王殿下?”
赵承璟从榻上起身,掀开马车门帘,露了脸,笑道:“劳烦大人了。”那侍卫双手抱拳,“不敢。吴王殿下这边请。”
而后,赵承璟携住无忧,稳当了下了马车。
进了宫门,两人直往宋贵妃所在的雅雎宫,雅雎宫的宫人远远的便候着了,赵承璟认得前来迎接的是宋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高嬷嬷,高嬷嬷是从小抱着瞧着赵承璟与李谙两兄弟长大的。
所以赵承璟对她自然也显得比较尊重。
“老奴给吴王殿下行礼了。”高嬷嬷一张已微微刻有皱纹的脸没有半点表情,只有眼中流露的一丝疼爱能看出他对眼前这个主子的尊敬。
赵承璟亲自上前扶起高嬷嬷,笑道:“嬷嬷何必与小王多礼。”
高嬷嬷流出一抹笑,感激的对赵承璟低了低头,抬眼时瞧见赵承璟身后的女子,眼皮半敛,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这便是南侧妃吧?”
赵承璟却打断道,依然脸上带笑的说道:“嬷嬷,这是无忧,是小王的王妃。”
高嬷嬷吃惊,随后明白现在笑眯眯的赵承璟已是在不满她这个老奴才了。她干笑两声,给无忧行了礼,“是老奴失礼了,南王妃见谅。”
无忧也是有眼力劲的,虽受了礼,也屈身扶了下高嬷嬷。笑颜道:“嬷嬷不必拘礼。”
高嬷嬷受用的笑了笑,脸色和悦了些,对赵承璟和无忧说道:“早知今日你们要来,娘娘已命老奴将上下都打点好了。南王妃随老奴这边来,先去见娘娘罢。”
无忧自是明白赵承璟还得去参加早朝,点了头,便与高嬷嬷一同去了,不料,赵承璟却拉住无忧,笑眯眯的对高嬷嬷说:“嬷嬷,我这王妃第一次进宫,我得提点她一下,免得惹了母妃不高兴。”高嬷嬷往后退了一步。
“无忧,我这母妃性子有些不好,且对崔琉璃已有好感在了先,所以……”
瞧赵承璟紧张的面色,无忧早已应道:“我知道,我有分寸,不会惹她不高兴的。倘若……倘若她实在不喜欢我,我也当听不见……”
赵承璟心里一喜,急忙在无忧额上落下一吻,“那我先去早朝了,随后便过来。”
赵承璟前脚离开后,无忧信步走到高嬷嬷身边,轻声说道:“劳烦嬷嬷带路。”高嬷嬷手一摆,“南王妃请先行。”
进了雅雎宫,从踏入第一步起,直到见到了坐在正厅主位上的宋贵妃。无忧便是一点差错也没出过。
高嬷嬷暗自吃惊,心想定是吴王殿下早已在府内教导多时,才能将这丫头教的如此灵敏。
“母妃在上,无忧位卑,给母妃请安,愿母妃身康自在,常乐多盈。”无忧在距离宋贵妃五步远的地方跪下,躬下身,以额贴地,给宋贵妃行了礼。
宋贵妃手一挥,高嬷嬷立马会意,取来了宋贵妃准备好的金娃娃和一些饰品。宋贵妃自顾自的抚了抚依旧莲香的手,也不看无忧,只是说道:“儿媳妇有礼了,起来坐着吧。”
“多谢母妃。”无忧从地上起身,就近在最靠近门的位置上坐下了。宋贵妃心里一笑,这丫头倒也知趣。
她从主位上起了来,对无忧招招手,“靠本宫近些来。”无忧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起身坐到了离主位最近的客位上去。“多谢母妃。”
高嬷嬷将手里的拖盘端到了无忧面前的桌上,宋贵妃颇有些高傲的说道:“怎么说你也是璟儿的女人,虽然只是个妾。但好赖也算是本宫的儿媳妇,所以,该有的本宫一样不会短缺你,这金娃娃和宝玉对镯,镶金耳环,妙仁素钗便是本宫送给新媳妇儿的见面礼。琉璃有的与你一般,本宫不会偏心。”
无忧闻言又拜倒在地,叩谢道:“无忧惶恐,多谢母妃赏赐。”
宋贵妃却冷笑一声,美目里闪摄出一丝不屑的意味和嘲笑。她冷冷说道:“惶恐?你有何惶恐?本宫听闻,你嫁入吴王府一月有余,璟儿早已将你宠上了天去!”
说完,眼光锋利的扫在无忧脸上,仿佛要在上面生剜出洞来。
无忧手微微的抖了抖,跪在地上一时无语。
宋贵妃走下了台阶,到了无忧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继续说道:“本宫今日瞧你除了生的好看了些,面相素雅,倒也不像兴风作浪之人。所以不计较你的卑贱出身了!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你老老实实呆在吴王府做你的侧妃即可,荣华富贵任你享用,万不能给本宫生出些龌龊心思来,王府的女主人永远只有一个,便是崔家大小姐,崔琉璃。你若仗着璟儿宠爱无法无天,本宫绝不轻饶你!”
宋贵妃的话句句带刺,狠毒诛心。无忧的手轻轻的抠着青石地板,半晌答道:“无忧不敢,府里自当以王爷和王妃为重。”
宋贵妃美目一转,回过身去,冷声说道:“那最好。起来吧。”
无忧从地上起来,回到位置上做好,规矩的将手放在膝上,眼睛就盯着自己脚尖。
宋贵妃把无忧的动作一样不少的全部收入眼中,暗想这女子的规矩倒也合礼数,不过想到她的爹计算了自己的轩儿,害得轩儿被皇上大骂一顿,还连累璟儿这么辛苦许久。她做娘的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
“无忧啊,本宫问你,新婚当夜,王爷是在哪里过的?”
无忧一愣,没想到,宋贵妃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来不及思考,瞧见宋贵妃有些不善的神色,无忧仍是答道:“回母妃的话,新婚当夜,王爷是在我屋里过的。”
宋贵妃震怒,一拍桌子,直指无忧:“大胆!你如何不劝王爷去王妃屋里?”
无忧站起身,低头讲道:“当时王爷已经醉了,且夜晚风大,担心王爷受了风寒,便将王爷伺候早早睡了。”
机灵的回答。高嬷嬷在一旁心里腹诽赞叹道。心里对无忧不禁改观了许多。
宋贵妃突然一笑,冲无忧说道:“既然璟儿宠你,你便日后多劝劝璟儿,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也得雨露均沾呢,璟儿身为吴王殿下,多几个侧妃侍妾也无可厚非,不过万不能冷落了正主,无忧,你是聪明孩子,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对不对?”
看见崔琉璃眼神里的笑意和隐隐的威胁,无忧深呼吸一口气,答道:“是,母妃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