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没有再太后宫门口逗留太久,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扎根在门外,太后也绝不会看她一眼。
太后是个冷情的人,眼里只有她的儿子,和她的母家。
不,也许,连她的儿子都没有。儿子的君王,君王的存在,就是护住她的母家,若是儿子威胁到母家,也许她会选择母家吧。
贤妃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院子里头冷冷清清。往日贤妃见了这样的场景,定然是要心生怒意,可今日她见了,却只觉得好极。
“你叫什么名字?”贤妃看向身后的小宫女。
“奴婢青杏。”小宫女嗫嚅道。
“好,青杏,你去弄几桶油来,本宫有用。”说着,将手里的玉镯放到了青杏手上。
后者慌了神,连忙要还回去:“娘娘,奴婢不能收这个。”
“你拿着吧,反正,本宫以后也用不上了。”贤妃说着,目光茫然而空洞。
青杏又是一惊,想了想,还是手下,感恩戴德地磕了几个头,也不管贤妃看没看到,注没注意,就走开了。
这天深夜,月亮隐入云层,正是人最疲懒懈怠的时候。贤妃和青杏两个人将油搬到了揽月宫的后头,而贤妃回头,对着青杏道:“好了,你回去吧,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本宫自己来。本宫屋里头的那些首饰都归你了,喜欢的就拿去戴,不喜欢的就卖了换钱。”
青杏想起家中无人照顾的老母,咬咬牙,最后还是丢下贤妃,一个人走掉了。贤妃看着小宫女,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最后的善良了。
她将油泼在了宫殿后头,泼了满墙。看差不多了,便拿来火把,将宫殿点燃。火光中的她,笑得十分开心,在夜色的映衬下,竟有些诡异。
“烧吧,烧吧!把这里都烧成灰烬,把一切都毁掉!什么都别留下!”贤妃看着火影跳跃的宫殿,笑得疯狂。
她跑到一边,躲在暗处,等着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等着支那灵痛苦喊叫,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不是火光太过真实,贤妃都要怀疑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近殿内。殿门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忍受着灼热的温度,走了进去。脚被烫的几乎走不了路,但她依然前行。
“支那灵!支那灵你出来!你出来啊!你不是向来都很嚣张吗?怎么不出来啊!”贤妃边走边喊,浓烟不断进入她的鼻腔,可她依然没有停止,到后来嗓子都哑了,她也还在喊着。
宫殿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贤妃开始慌了,支那灵好歹是公主,就算是已然睡下,又怎会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想要离开宫殿,可是她已经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再也迈不动步子。最后,墙上的房梁砸了下来,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气息。
不远处,支那灵和无忧看着这一切,而后唇角一弯,扬起了一抹冷笑:“那个蠢货。她以为就凭她,也想毁了我?简直是笑话。”
“你若是现在派人去熄火,兴许还能救她一命。”无忧不忍心,忍不住开口。
支那灵斜了她一眼,冷笑:“我为何要去救她?她恨我入骨,难道我去救她,就会改变什么吗?无忧,我说过了,你太天真。你以为我救了她,她就会感恩戴德,从此为我所用?不会的。她连杀我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无忧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是啊,既然贤妃下定了决心要杀了支那灵,又岂会因为她救了她而改变心意。难道自己的善良,真的反而会害了自己吗?
无忧开始在心底反思,沉默不语。
贤妃怎么会知道,那小宫女第一次干这等伤天害人的事情,心里不安,行为也就鬼祟起来,问御膳房要两桶油,连话都说不利索。莲香当时正好在御膳房,听到她的话,心下生疑,便回去告诉了无忧。无忧既然如今和支那灵是一条船上的,自然帮着她,便将事情同她说了一遍。
支那灵吩咐御膳房将油给小宫女,而后自己晚上则宿在了无忧那个宫殿,冷眼看着这一切。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支那灵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对身旁的阿红道:“叫些宫女太监来,就说揽月宫走水了。快去。”
阿红领命而去。
火势很大,众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方才将火完全扑灭。
因着支那灵今日宿在了无忧他们的摘星殿,把宫女都带走了,可谁知,宫人们还是在里头找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通过她手上的金戒指,辨认出尸体的主人就是贤妃娘娘。
众人唏嘘。大半夜的贤妃不睡觉,跑到揽月宫,还因走水死在了里头,背后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只可惜贤妃运气不好,挑哪天不好,偏偏挑了一个支那灵不在的日子,真是老天都帮着支那灵啊。
国舅爷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反应淡淡的,倒是那贤妃的生母,活活哭瞎了一双眼,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然贤妃死在了这场事故里,但到底是她自己作恶多端在先,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支那猛将此事草草处理了,没有再多提什么。
太后知道此事之后,表示沉重哀思,末了,提起要让自己的另一个侄女进宫来陪陪自己,散散心。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支那猛同意了。
那另一个侄女,便是兰香。
当日国舅爷进宫同太后讲,这兰香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审视夺度,察言观色,她全都会。当初他把她收做义女,完全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看中了她的那几分姿色,好在国舅爷理智还在,没有动兰香,而是选择留着她。果然,这便派上了大用场。
太后听国舅爷将那兰香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便很是好奇,恰好贤妃主动送了个由头过来,她便将兰香弄进宫了。
兰香入宫的这段时间,支那灵和无忧也没有闲着。支那灵问无忧,通过这件事情,可明白如何救琴师了。无忧瞪大了眼睛:“你莫不是让我如法炮制?”
“正是。”支那灵点点头,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无忧却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同意:“不行不行。当日你实施计划之时,可是将宫人都调离了揽月宫的,救琴师,莫非要将所有的狱卒和囚犯都调离监狱?这样做太过声势浩大,太冒险。”
支那灵睨了她一眼:“我怎么跟你说的,要丢掉你的善良。那些东西没用,留着做什么?”
无忧还是不肯答应:“不行。我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不一定非要用这个。用别的也完全行得通。”
“不行。”支那灵看着她,斩钉截铁,“就用这个法子。琴师只能这么救。这不仅仅是救琴师那么简单,还是对你的一次考验。这一步你若是跨出去了,以后便不会再怕什么了。”
无忧看着她,没有说话。
说心里话,眼前的支那灵有些疯狂。并不是她面目扭曲,也不是她语言出格,而是单纯的,让人觉得疯狂。
牢里面的那么多条人命,只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这样真的值得吗?
支那灵看穿了无忧心里的想法,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牢里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有罪的,狱卒也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是还有他们的家人!”无忧大声地反驳她,并不认同。
“随便你,若你真的顾虑这么多,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记住,救琴师的机会很有限,万一哪日太后娘娘想起来了,他可就死定了。”说完,支那灵便朝着偏殿走去,准备睡午觉。
其实睡午觉并不是支那灵的一个习惯,准确地说,这是她的一种病,自打娘胎里便带下来的病。
那时德妃难产,拼死生下了支那灵,支那灵从此便有了午后小憩的病。若是一日不睡,便会浑身难受。小的时候,宫女太监看她爱睡午觉,只当是小孩子天性使然,还乐得清闲,不用费心思来照顾她。
可是越长大,支那灵就觉得越不对劲。后来,她偷偷请了一位名医来看,名医说,这不是习惯,而是病。
因着如此,每当有人打扰到支那灵午睡时,她都会十分不耐烦。
支那灵走了之后,大殿里只剩下无忧和莲香两个人。
“莲香,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无忧挥挥手,示意莲香下去。莲香想了想,低低一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忙,便走了。
支那灵说得对,救琴师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而且,早些救下了琴师,她心里也能安心一些,莲香也不必这么失魂落魄。
她同样也知道,只有死的人多了,才不会有人去计较是不是少了一具两具尸体。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做得这样绝过,哪怕是当初那么那么恨崔琉璃,对方几次三番想要要了她的命,她也没有想过要将她赶尽杀绝。
且这一次,还要将那么多无辜的人也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