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五日以后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无忧把莲香也带走了。因为她和支那灵已经不比从前,她怕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莲香会和当初的红叶一样,与她天人永隔。
支那灵不去是因为这几日九儿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她放心不下,于是便没有跟着前行。
他们收拾好了行礼便登上了马车。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支那猛并没有把皇家暗卫借给他们。支那猛说,上一次他把皇家暗卫借出去之后,一直觉得心慌慌的,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借给他了,而是拨了很多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给他们。
赵承璟和那几个侍卫对打过,测试过他们的武功,发现他们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便默认了。的确,一而再再而三地借走人家的皇家暗卫的确不大好,而且上次是因为第一次去,不放心,怕路上有什么危险,所以才借的,这次是第二次了,有些熟了,也就用不上了。
他们出发之后,马车行了好多天,终于到了当初刚到东戊时的那个小县城。小县城的县太爷刚好和县太爷夫人一起上街采买,便遇上了。
上次分别之后不久,他就升了官,理由是照顾好了公主。他认出无忧等人和公主是一起的,便对他们十分客气,硬要让他们在这里住一夜,歇歇脚再走。
无忧和赵承璟还有莲香,以及侍卫王五都是年轻人,日赶夜赶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宋贵妃不一样,她年纪大了,需要休息,于是无忧和赵承璟便答应了。
那县太爷为他们包下了最好的客栈,无忧和赵承璟住在最南边的那个房间,靠着窗,视野很好。
晚上的时候,无忧睡不着,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这一切太过顺利了,而且支那灵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相信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赵承璟半夜转醒,见无忧并不在身边,心里一惊,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起身一看,发现她就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风景。
赵承璟走上前,揽过她的肩头,问:“怎么了?”
无忧觉察到他语气里的担忧,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睡不着,起来看看风景。明天就要离开东戊了,我总觉得,这样太平静了。”
赵承璟并不觉得有什么。若是支那猛毫无条件地借兵,那才觉得奇怪,如今他既然同他谈好了条件,他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好了,别多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赵承璟有些困倦,在无忧的额上印下一个吻便离开了。无忧点点头,正要回床上去睡觉,忽然发现远处街边来了一群人。他们拉着一大堆的箱子,箱子很大,看起来很重,那些人不时挥动着马鞭,赶着马儿前行。
无忧之所以注意到他们,一是因为他们都穿着夜行衣,且蒙着脸,所有人几乎要隐入月色之中,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二是因为那些箱子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车队也实在是太长了,无忧只觉得看着很久,车队还没走完。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便出声将赵承璟唤来:“王爷,王爷,你快过来啊!”
赵承璟听到娇妻唤自己,再不情愿也只好起身走了过去,问她:“怎么了,无忧?”
“王爷,你快来看啊,他们是什么人?”
赵承璟依言看去。他内力深厚,所以夜视能力极强,不一会儿便发现了车队的箱子上都印上了一个小小的图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赵承璟看到图案,便放了心,转头对无忧道:“这想必是哪家镖局在趁夜护送东西呢。”
“镖局?”无忧虽然这些年跟着赵承璟走南闯北,但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便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所谓镖局,就是给别人走镖的。别人若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另一个人,便会让镖局派镖师将这些东西送出去。每家镖局都会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图案,你看那箱子上,是不是就有图案?”
无忧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发现箱子上果然有图案。蜿蜒盘踞,看不真切,好像是一条蛇。这倒是挺稀奇。
“他们身着夜行衣是为了怕人劫镖。想来这一单是笔大单子。”
无忧听了赵承璟的话,不明白为什么是大单子。赵承璟耐心地同她解释:“你看,首先,他们出动了这么多的镖师,而且每个镖师的武功都不弱,这点看得出来。其次,光车队就有那么长呢。”
无忧点点头,觉得有礼。
赵承璟见她难得对这一方面一窍不通,便同她说:“其实你所看到的这么长的车队,不一定里头都有东西。很多箱子可能都是空的,只不过的为了掩人耳目,让人分不清虚实。”
原来如此。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车队背后,还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好了。现在都搞清楚了,可以回床上睡觉了吧?娘子大人?”
无忧听他这样戏谑地称自己,忍不住耳根子微微泛红,跟着他走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告别了县太爷,起身前往边疆。出了这个小县城以后,就和当初一样,客栈越来越少,而后是无尽的沙漠。还好这一次赵承璟他们早有防备,备好了充足的水,不怕再有什么意外。而且天一暗,便把火给升了起来,就怕有什么不测。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无忧再也不敢让自己以及其他人单独出行。
当初她找到赵承璟的时候,因为把玉哨留给了宋贵妃,而她又是一个弱小女子,根本抬不动赵承璟,要不是后来遇见了板凳他娘,真是要哭死了。
走了好多天,他们终于到达了沙漠深处,只是越走近,他们就越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烟。
板凳他们一家住在沙漠深处的最边缘处,可是他们走了很久,都到了他们家门口了,也没有听到任何的说话声。
没有板凳他娘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没有板凳他爹的憨笑,也没有板凳在院子里玩耍奔跑。
很安静。
安静到了极点。
这份安静,让无忧的心里有些慌慌的。她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她心里的这一种慌。或许不是慌,更多的,是空。
空落落的,没有依靠。这让无忧的脸色瞬时变得很不好。她缓步走近了院子里,房门就在她面前,可她却没有那个勇气打开来。赵承璟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扬手帮她推开了。
一家三口的尸体就倒在他们面前,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赵承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无忧却落下了眼泪。
他们的死状没有很恐怖,敌人很残忍,也很仁慈,是一刀毙命,没有多余的痛苦。无忧走上前,见小板凳还不甘心似的睁大着双眼,她伸出手,不停地抖着,帮他把眼睛阖上了。
做完这一切,无忧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她哭得伤心,赵承璟的心也是随之狠狠一疼。他把无忧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她:“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
宋贵妃一开始并没有进门,走了这多路,她有些饿了,便先去了厨房,想要讨口水喝,谁知道等进了厨房才发现,水壶里面没有水。她拿起瓢,想去水缸里舀一些来,却发现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就是饭碗积灰,瓢也不可能积灰,因为做什么不会用到水呢。她心里觉得奇怪,便想着将这件事和赵承璟无忧说一声,谁知才进门,便撞见了这个场景。她一时接受不了,一阵眼前发黑,莲香连忙扶住她:“贵妃娘娘,您没事吧?”
赵承璟和无忧闻言,慌忙看向宋贵妃,后者朝着他们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死人的。后宫里女人多,是非也多。很小的时候,她亲眼见到一个宠妃将一个宫女活活打死,还是那个宠妃亲自动的手。
她就拿着棍子,一下,一下地打着那个宫女,到最后墙壁上都是血。她就躲在门背后,偷偷看着,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个宠妃她知道的,平时人很好,也很谦逊,正是因为如此,父皇才会这样喜欢她,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宠妃背地里这样阴毒。
后来再见到那个宠妃时,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对她很好。只是她每次看着她的笑,总会不寒而栗。
宋贵妃只是开始有些吃惊,后来便没事了。
无忧看着板凳一家的尸体,绝望地看着赵承璟,欲言又止好久,终于开口:“我们去看看其他的人家吧。”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像板凳一家一样,已然遭了毒手。
赵承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看看。”
赵承璟扶着无忧起身,莲香扶着宋贵妃,王五跟在后头,那些侍卫留在板凳家里,他们朝外走去。
村子里空空荡荡,一点人气都没有,空气中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忧闻到了,可是她装作自己没有闻到,还是倔强地往前走。
赵承璟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心疼,对她说:“无忧,要不我们还是不要看了。”
无忧很多时候都会迁就赵承璟的意见,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倔强地摇了摇头,对着赵承璟道:“我不要。我不要回头。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赵承璟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往前走。每走一步,无忧心里的空,就会多一分,到最后,她自己都要怀疑,那些空,是不是会把她的整颗心都给填满。
她一家一家地敲着门,没有人回应,她就推开门,然后眼中是无尽的失落和悲伤。走到后来,她几乎没了力气,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赵承璟上前,拉住她,眼底是深深的哀求:“无忧,不要再看了。我们回去,回去好不好?你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无忧好像没听见,仍然向前走,最后,一个踉跄,终于摔倒在地,伏在地上,好久都没有起身。
赵承璟慌了神,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只见无忧素净的脸上,是两道深深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