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璟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将快入口的茶搁了下来,顺着杯子转动了两圈。眼也顺着杯子的痕迹转动,口里问道:“你可打听的真切?”
“回王爷,千真万确,那诸赫庄主服毒时咱们的探子也在现场亲眼所见,更是听到那国舅爷吩咐,要将尸体运回。王爷您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康福回禀着探子带来的情报,一边观察主子的神色。
赵承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将那杯茶转了好几转,才停下,开口说道:“那老贼必定会将南武杨的尸身弄在这蜀王府,他既知南武杨已死,他定会启奏父皇说我奉查多日却无进展,必定会参我一本顺便另派一人来,这样一来,我们两兄弟相互勾结,贪赃枉法,杀人灭口这些个罪责便是想逃都难啊!”
康福急急问道:“那!王爷,咱们…”
赵承璟刷的甩开折扇,扇了两下,又押了口茶,“不急,他既然把尸首给运回来必然是想我和赵承轩起内讧,他料定了南武杨一死,赵承轩没了替罪羊自然会慌,这样一来,那小子怕是定没了辙。若我护他,独孤无极便有了我护短的把柄,若我将南武杨的死追查下去,只怕迟早查到他身上。”
“那咱们就查下去啊!把他给逮出来!省的他尽跟咱作对!”康福嚷道,还做了个狠狠揪住的动作。
赵承璟眼色凛然,慢慢摇摇头,“不可。”
“为什么呀?”
“如果查下去,牵扯的就不止是独孤无极一人了,朝中关系盘综复杂,各个势力交横向错。稍不留神便是牵一发动全身。而且,现在正是父皇考虑立储的时候,这更是乱不得的。”
赵承璟眼神变的有些暗淡,隐藏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在里面。他无心争储,却不被人放过,偏与他作对。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朝纲因他而乱。
康福了然的点点头,又略带可惜的说:“只是不知那南小姐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样,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说罢还惋惜的摇摇头。
赵承璟闻言没有说话,将目光移向窗外,雨还未停。
三天后。
如赵承璟所料,天未亮时,便有下人来报,后门发现一个麻袋,袋里打开是具尸体。正是诸赫庄庄主南武杨。
赵承轩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忙慌慌的跑到赵承璟房里,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住脚,摔到在地。哭喊道:“哥哥,哥哥怎么办,他怎么死了,那我怎么办,怎么办。”
却见赵承璟早已醒来,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自己的扳指,他淡淡瞥了一眼赵承轩,“你先起来,像什么样子。”
赵承轩从地上爬起来,又跌撞在桌上,趴过去拉着赵承璟的手,一脸惊恐,“哥哥一定要救我啊,救我!”
赵承璟被吵的不耐烦,重重的抓住赵承轩的手腕,疼的赵承轩龇牙咧嘴。
“你给我安静点,听我说。”
赵承轩住了嘴。
“南武杨是畏罪自杀的。懂了么?”
赵承轩迷茫的看着他,丝毫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
赵承璟叹口气,松开他。说道:“你先回去吧。命人将他的尸体搁冷库里。”
赵承轩虽还想问,但见赵承璟一脸不善的模样便将话咽了回去。乖乖的走了。
放下茶杯,赵承璟攥紧了桌布,直至听到刺啦一声他才松开,脸上挂着一副有些悲悯的神情。
在一个四周都弥漫着白气,十分飘渺的地方,无忧看见爹爹正朝自己走来。他带着微笑,嘴里喊着:“无忧,无忧。”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无忧跑过来,却怎么也跑不近爹爹身边。
南武杨笑笑,说道:“无忧,你长大了,也遇上了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人,爹爹就放心了,爹爹不能再照顾你了。听爹的话,好好活下去。”
无忧哭喊着:“不!爹爹你不要走!你走了无忧怎么办啊!”
南武杨的身体开始变的透明起来,他的声音自无忧头上传来‘放下不甘和仇恨,好好活着。”
“爹,爹!”无忧从床上坐起,梦,又是这个梦。
春蝶从小床上起身,连忙跑过来握住无忧的手,“小姐,您做噩梦了吗?”
无忧点点头。春蝶用衣袖给无忧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拍了拍无忧的手。“我去给您倒杯水。”
无忧一把拉住她,惊慌的问道:“还没有爹爹的消息吗?”
春蝶无奈的摇摇头。
想到刚才那个梦,无忧甚至不敢想,难道,难道,爹爹真的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无忧抱住春蝶,“春蝶,我好怕啊,我梦到爹了,他说让我好好活着,他说他先走了,怎么办。”
春蝶也跟着无忧哭,帮无忧抹去脸上的泪,安慰道:“不会的,小姐。不过是梦罢了。”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直到天亮,毫无睡意。
无忧坐在床榻上,突然,站起身来。
“我要去找他!他一定知道我爹的情况!”无忧冲出房门。
“小姐,小姐!快下雨了,您去哪儿啊!”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无忧浑身都被淋湿透了。她却一点都不在意,还在朝着那个方向跑。
无忧狠狠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定要找他,他一定会知道我爹的消息的,他一定会帮我的!无忧笃定这个念想。脚下却踩到一块石子,摔到在地。
这一摔,无忧仿佛没了起身的力气。她开始想念起父亲来,从小到大,只要有父亲在,他从不会让自己摔跤,也从不会让自己淋雨吹风。父亲是她的避风港。
这一次,她的避风港,没了。
无忧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低着头走了几步,却看见一双鞋,慢慢寻着那鞋往上看,赵承璟一身的淡蓝色的长袍,肩上披一件白色的披风,打着伞,正站在无忧面前。
没等无忧说话,赵承璟已将身上的披风扯下反手披在了无忧身上,又将手里的伞往无忧头上遮去。整个过程,赵承璟没有说一句话。无忧也只是静默的接受着。
两人就在雨中这么站着,不知是什么触动了无忧,她忽然就将无声的泪流变成了嚎啕大哭,赵承璟伸出手一把拥住无忧,紧紧纳入怀中,无忧头靠在赵承璟的肩上,雨水打在两人身上。
“吴王殿下,求求你告诉我,我爹怎么了?你一定知道的。”
赵承璟又紧了紧怀中的人,低语道:“你爹他..畏罪自杀了。”
当话入自己耳时,尽管有了些许准备,但无忧仍然是大睁着一双眼,直起身来,木然的重复着赵承璟的话“畏罪自杀?”
无忧的那双眼在那一瞬的变化让他心如刀割,就如一抹流动的河水突然停歇,成了死潭。
赵承璟扔下左手的伞,双手再次紧紧的抱住无忧。
无忧大哭,一把推开赵承璟,用力嘶吼道,“胡说!你污蔑人!”
一会儿就被大雨湿透的赵承璟只是愣愣的接下了无忧的推搡,他神色略有黯然,却没有法子看清他的表情。
“我爹去了京城,去找那国舅爷,结果被那个国舅爷害死在了京城!对不对!”无忧声嘶力竭。
赵承璟看着无忧,眼里有无忧读不懂的心酸和无奈。他淡淡答道:“你爹来蜀王府想贿赂本王,本王将他收押本想择日与他深谈,结果他做贼心虚,畏罪自杀。”
“你胡说!赵承璟你胡说!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爹!”无忧拼命的捶打着眼前的人。“把我爹还给我!还给我!”
赵承璟就站在雨中,任凭她拉扯捶打。
无忧泣不成声,她的爹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明明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整个诸赫庄都算计了,害死人命竟还污蔑死者。
眼前的人又怎么会这派作风,自己明明那么相信他,他还救过自己的命,偏偏自己对他还有种莫名的信赖。
忽然,无忧失了气力,晕了过去。
赵承璟稳稳接住,下颚轻轻抵在无忧的头上,嘴里狠狠的呼了口气,将无忧抱回了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