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道：“是啊……我妈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
宁爷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看得出他很迫切地想知道我妈的情况。
周勋提醒道：“老人家，您先坐吧。”
宁爷爷坐到沙发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就像在催促我快点往下说。
我便说起我外公和外婆家的情况，说我妈过得衣食无忧。
宁爷爷红着眼眶，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姐没受什么苦，真的太好了……老先生和老夫人泉下有知，肯定也很高兴。”
我看了看他，有点犹豫，要不要把我妈过世的消息告诉他。
就怕他承受不住……
而且我妈其实是受了苦的，在她嫁给苏石岩后，就一直活在痛苦里……
我拿不定主意，只好去看周勋。
周勋捏了捏我的指尖，仿佛在告诉我，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我。
我沉思起来。
宁爷爷还在翻来覆去地看我妈那张婴儿时期的照片。
他应该很担心我妈吧。
我心里是感动的，正因为如此，我又觉得不应该瞒着他老人家。
想了想，我又拿出手机，里面有我妈从小到大照片，我递给宁爷爷，道：“您再看看，这是我妈长大后的样子。”
宁爷爷更加激动，颤抖地接在手中，一张张地翻过去。
我和周勋则是静静地等着他看完。
这个屋子里有不少佣人，周安也带着保镖站在不远处，可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厅里安静极了，我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今天的天气很好，春暖花开，阳光倾城，还有微风从窗户吹进来，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因为这一阵微风而变得安宁。
过了几分钟，宁爷爷终于看完了。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小姐长大后，和老先生真的很像……可惜老先生已经看不到了……”
语气怅然，带着无尽的遗憾。
我不禁也落下泪来。
过了片刻，我咬着嘴角，道：“宁爷爷，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您。”
宁爷爷抬头望着我。
他眼里还噙着泪花，还带着一抹希翼，似乎在等着我告诉他更多和我妈有关的事。
我的心蓦地揪紧。
但我还是决定按照计划，把实情说出来。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后，我轻声道：“我妈……她已经过世了……”
宁爷爷瞳孔猛地收缩着，呆愣地望住我。
我心下越发难受。
又想到当初在听见我妈跳楼自杀时的惶恐，还有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时的遗憾，我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
周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无声地安慰我。
他的手心温暖，让我一下有了依靠。
我连忙反手握紧他。
宁爷爷好半晌，才渐渐回神，喃喃道：“原来……小姐也不在了……”过了几秒，他又低声道，“小姐应该和老先生老夫人在地底下团聚了吧……这样也好……也好……”
最后这句话，实在太叫人难受了。
我听得肝胆俱裂，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刷地落下来。
宁爷爷用手背摸了摸眼睛，然后颤抖着手，将手机递还给我。
我不经意扫过他的脸。
发现他脸上除了追忆，似乎还有懊悔和痛苦。
这……是为什么？
我缓和了一下情绪，擦掉眼泪，轻声道：“宁爷爷，这次我们来，是有些事想问问您。”
虽然周勋事先并没有告诉我来见谁，也没暗示我要说些什么，可是在看到宁爷爷的一刻，我就明白了他今天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记得周勋之前和我说过，周宁找到了沈家的老佣人，只是对方迟迟不肯说出真相。
宁爷爷估计就是那个老佣人吧。
而周勋今天带我来，应该就是想让宁爷爷松口的。
所以我将话题转回到正事上。
只是宁爷爷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在把手机还给我后，宁爷爷还一直盯着我的手机屏幕，似乎还在回忆我妈的照片。
而当我说完话，他蓦地抬起头来，目光里带着戒备，微微激动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是把我囚禁到死，我还是这句话！”
我没想到他老人家的反应这么大。
说实话，刚刚他见到我的时候，那么激动，而且看得出他对沈外公一家很尊重，对我妈也颇为疼爱。
所以我以为他会爱屋及乌，在见过我后，会把真相告诉我。
可我还没开始问呢，他就直接拒绝了，甚至是露出了这种恼怒警戒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联想到他刚刚的懊悔和痛苦，就更加可疑了。
我朝周勋看过去，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提示。
周勋捏了捏我的手指，转向宁爷爷，道：“老人家，我们并不是在囚禁您，您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您应该清楚，我们并没有限制您的行动。况且您之前是在养老院，而我们同样派了佣人照顾您，相信您过得比以前更舒服。当然，您不习惯是肯定的，在这里我向您说声抱歉。只是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忙，希望您别介意我们的不周到，能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我瞬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宁爷爷是在恼怒周勋莫名其妙地把他带来这里？
我连忙道：“宁爷爷，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妈被绑架的事……”我特别诚恳地望着他，道，“您知道吗，我妈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我外公外婆对她很好，可她后来嫁给了我爸，过得并不开心……我爸后来有了小三，还把我外公的产业全部骗走了……我妈那几年得了抑郁症，后来被逼得自杀跳楼……”
听见我妈自杀跳楼的时候，宁爷爷的瞳孔又是一动。
我低声道：“只要想到，如果我妈在沈家长大，就不可能遇见我爸那样的人渣，那我妈也不可能这么早地离世，我就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妈会流落到外面……”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在得知我妈是沈家的女儿后，我就无数次想过，如果我妈在沈家长大该多好。
那她现在肯定还活着，并且活得开开心心，也不会痛苦和抑郁。
宁爷爷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老人家内心应该已经松动了，于是继续道：“其实我们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我知道沈放是被抱养的，和我妈没有血缘关系……”
话音刚落，宁爷爷便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我，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惊恐。
我和周勋对视一眼。
看来沈放的确是被收养的。
之前虽然周勋查到了一些真相，却没法下结论，如今却是百分百的肯定了。
但宁爷爷为什么会惊恐呢？
他……似乎很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秘密？
可这是为什么呢？
他是想替沈放遮掩什么了吗？
那他刚刚流露出对沈外公的追忆，和对我妈的疼爱，都是假装的？
他实际上是沈放那一伙的？
我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但我想到他刚刚在见到我之后的欣喜不像是作伪，于是决定试探他一下，道：“宁爷爷，您知道吗，我们还查到，我妈当年被绑架，很可能跟沈放有关。”
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紧紧地盯住他。
宁爷爷这次是彻底惊慌了，脱口道：“你们……你们连这也查到了？”
我瞠目结舌。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转头去看周勋。
周勋蹙着眉，似乎也很震惊。
所以，眼前的宁爷爷，沈家从前的管家，其实知道当年我妈被绑架的真相？
再确切一点来说，沈放确实和我妈被绑架有关，而宁爷爷他一早就知道沈放的罪行？
难怪他刚刚又是懊悔又是警戒，是因为他这四十年都守着这个秘密。
可他为什么要保密呢？
他是沈放的帮凶吗？
我胡思乱想着，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可无论如何，既然来了，我就必须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得知道全部的来龙去脉，
所以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您难道不可怜我妈那么小的年纪就被绑架吗？虽然有好人家收养了她，可在遇到我外公外婆之前，我妈肯定是吃了苦的……她年纪那么小，谁知道她在流浪的时候遭遇过什么？”
宁爷爷眼神躲闪，似乎不敢看我。
我很是焦急。
明明眼前的老人知道真相，可他为什么要死守着秘密呢？
难道他真的是沈放的帮凶？
越想，我就越急，语气不免也变得激动，道：“您就算不心疼我妈，可您毕竟跟随过沈外公……他的亲生女儿年过四十就死了，就是因为当年被绑架，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导致她年纪轻轻就离世……您这样瞒着藏着，您就不觉得愧疚吗？”
说到这里，我几乎泣不成声。
宁爷爷脸上又露出了痛苦神色。
我真的看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勋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抚我的后背，道：“宝贝，别气……你记得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我死死地盯着对面神情不定的老人，道：“您也看到了，我肚子里怀着孩子，如果我妈还在，也该做外婆了……”
宁爷爷脸上的痛苦更浓，眼神也透着挣扎。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做过对不起我妈的事。
我哽咽道：“您为什么不能说出真相呢，您是不希望我帮她报仇吗？”
他还是不做声。
我真的弄不明白，他到底在迟疑什么。
难道是怕被沈放找到？
但我嫁给了周勋，而以周家在世家圈里的地位，我相信他应该听过周家的情况。
我思绪紊乱，又急得不行。
周勋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道：“其实我知道老人家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