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逸道:“这些年了,你终究还是要回来,要日日上朝,与朕相见。”
“皇上所言极是。”卫玄默一板一眼地打官腔。
“京城卫府与你龙城卫府可有何差别?”
卫玄默坦诚答道:“让微臣深觉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萧晨逸目光转锐,“若在朕建下这座宅院的时候,人便回京,依你看,又当是何景象?”
卫玄默苦笑,“皇上并非是要微臣回京,是以,微臣无从答话。”
“若是没有你……”萧晨逸硬生生将话止住,缓缓一挥手,“罢了,你回去吧。日后莫要出错,你一旦出错,朕便会重罚!”
“微臣谢主隆恩!”卫玄默丝毫不被皇帝的坏情绪所影响,仍与进门时一样恭敬有礼。
谁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恨,因为谁都不知道他曾做过些什么。萧晨逸费了些力气,才将深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命人传卫昔昭。
在卫昔昭的身影出现在殿门,缓步入内的时候,萧晨逸的脸色由惊喜转为伤痛,再到最后的万般失落。
所有被他尘封在心底的关于那女子的记忆,随着此时容颜酷似的少女渐行渐近,齐齐涌上心头。
之于卫昔昭,不过短短数十步,之于萧晨逸,却是十几年间疼痛的重温。
“宁为英雄妾,不为帝王妻。”
那女子如是说。
他贵为天子,拥有天下一切,独独不能拥有她的一刻倾慕、一世相守。
寒伊,寒伊,那般凉薄、决绝的女子。
他爱了她一生,也伤了她一生。
她呢?恨了他一生,也伤了他一生。
谁比谁冷酷,谁又比谁更残忍。
卫昔昭停下脚步,参拜皇帝。
“平身,抬起头来。”
语声不高,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卫昔昭称是,起身,抬头,唯有眼睑低垂。
“抬眼相看,恕你无罪。”萧晨逸语声刻意温和几分。
卫昔昭缓缓抬了眼睑,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年近四旬,有着一双好战的眼睛;面容清瘦,五官深邃,轮廓分明。
亲眼见到的人,比卫昔昭想象中的样子要年轻许多,容颜要俊朗许多……鉴于父亲及萧龙渄的种种遭遇,她想象中的皇帝,自然是老迈昏庸、样貌平庸之辈。
略略打量过皇帝,也给皇帝打量自己的时间之后,卫昔昭又垂下眼睑。
萧晨逸看到的那双眼睛,流转着聪慧、澄澈、平静。
不是她,不是柳寒伊。柳寒伊的眼中,自来只有倔强、任性、不服。他苦涩一笑,也许,柳寒伊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是那样,对别人,也许就是别样神色。
稳了稳心神,萧晨逸谈及正事:“太后回京之后,与朕谈及清风寺之事,对你称赞不已。朕历年来行孝道,最重太后凤体安危。你许是无意为之,之于朕却是功不可没。”说着示意太监将一个锦盒送到卫昔昭面前,“朕今日赏你三道金券丹书,以防你日后有不时之需。”
卫昔昭神色淡淡的接过,之后恭敬行礼谢恩。
太监觉得她这样平静,等于是小看了金券丹书,看轻了皇帝的一番心意,在一旁解释道:“这金券丹书又可称为免死金牌,日后有了什么事,拿出来便能免去你或亲人的一桩掉头的大罪啊!姑娘你可不要小看了它。”
卫昔昭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倒自心底生出了带着嘲讽的笑意……自己若是犯了掉头的大罪,卫家人一个都跑不掉,哪里是三道金券丹书可以救的;而父亲亦是如此,朝廷大员,一旦获重罪,必将满门抄斩,到时她能用手里的东西救下几个?所谓皇恩浩荡,看起来是天大的恩典,其实却很经不起推敲,说这是中看不中用未免显得不识好歹,可事实却是如此。
萧晨逸见卫昔昭依然不为所动,目光便多了几分探究,“你是怎么想的?尽管细细道来,说与朕听。”
卫昔昭恭声回道:“臣女是想,臣女一身安危与家门息息相关,非自身可左右。若是家门有变数,臣女不可择其一二而弃众人存活。这三道金券丹书,臣女更愿意是三个心愿,能在臣女进退间难以抉择的时候拿出来请皇上隆恩。”说着向上叩头请罪,“臣女年幼无知,言辞间若有过错,还请皇上恕罪。”
一旁的太监脸上写满一句话:不知好歹。
萧晨逸听了却是爽朗一笑:“卫玄默其人偏执,却教女有方!如此便依你之见,此三道丹书便是你日后三个心愿,朕等你来进宫,要朕兑现你的心愿。朕也要看看,能有什么事会让你求到朕这里。”
卫昔昭心中一喜,连忙谢恩,语声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喜悦。自心底,当然是不希望有需要皇帝兑现承诺的那一日。可是,有一些保障总是有益无害。
卫昔昭告退之后,萧龙洛求见。
萧晨逸想起太后曾在自己面前提及的事,不由心生不悦,却是不显分毫,问道:“见朕何事?”
“父皇,儿臣……”萧龙洛眼角瞥向殿门口,仿佛那道清丽身影还不曾离去,“儿臣想求您赐婚,求您让儿臣与卫昔昭成婚!”
“哦?”萧晨逸失笑,“你倒是心直口快,竟求到了朕这里。说说看,你想娶卫昔昭,是为公,还是为私?”
萧龙洛迟疑片刻,道:“只为一己之私,儿臣对卫昔昭情有独钟。”
“胡说八道!”萧晨逸报以冷声斥责。
萧龙洛脸色微变,跪倒在地,“孩儿所言,句句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