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皇上面前,臣妾能说什么?谁能证明是皇后娘娘做了手脚?到时候,皇后娘娘反口说是臣妾犯了这等滔天大罪,臣妾也只能落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卫昔昭轻声说完这些话,将茶盏接到手里,转手泼在地上。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果然聪敏。”皇后其实很失望,“你不肯帮本宫,旁人有心却无从帮衬。本宫的出路,难道只剩了苦苦煎熬么?”
“皇后娘娘回宫歇息去吧,臣妾会尽心服侍皇上,您请宽心。”
皇后怅然出门。
卫昔昭捧着茶盏,进到养心殿。
萧晨逸倚在龙床上,病容更重,却还是放不下朝政,在看奏折,嘴里则正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朕的茶怎么还没送来?”
“臣妾知罪,还请皇上责罚。”卫昔昭脚步加快一些,到了龙床前。
“无妨。朕有些烦乱罢了。”萧晨逸丢下奏折,将茶盏接到手中。
卫昔昭如常垂首站到一旁,静静等待。直到皇上喝尽茶水,放下茶盏,她才笑了一下,将空空如也的茶盏端出养心殿,亲手清洗。到午后,则又亲手做了两样糕点,与茶水一起送到皇上面前。
这一日,皇上连晚膳都没用,便沉沉入睡。
卫昔昭去了殿外,静静看着夏夜星空。
心里是空荡荡的。
走进养心殿观望皇上情形的时候,忽然间看到殿中多了一道人影,吓得她险些失声低呼。
那是她觉得熟悉却又陌生的年轻男子身影。
熟悉,是因为那人的身形她已看了太多时日;陌生,是因为那人的容颜是她没见过的。
男子对她报以善意的一笑,缓步走向她。
待人到了近前,卫昔昭细细打量,方觉他与萧龙洛、萧龙渄有几分相似。
季青城带回季府的新管家,之后就听闻到了五皇子的逃离,乔楚与季允鹤之间,似是没有什么秘密,联手合作的样子……
所有曾觉蹊跷的细节忽然间全部涌上心头,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乔楚是易容后的五皇子萧龙泽,那么在这种关头,他会做什么?他会救下皇帝性命,还是会趁机夺下皇位,让先前的燕王景王之争失去全部意义。
卫昔昭的心悬了起来。
乔楚……不,萧龙泽举止万般优雅从容,从衣袖中取出一道密旨,温声问道:“这是事先备下的皇帝圣旨,册立我六弟为新帝,你意下如何?”
卫昔昭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萧龙泽又看了一眼昏睡的皇帝,“他还会醒过来么?”已经看出端倪。
“弥留之际,总会醒来的。大抵还要等上些时候。”卫昔昭心里其实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早就该杀掉的人,可之前许多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也包括我。”萧龙泽自嘲一笑,“只记着他是掌控一切的帝王,害怕,却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身,也会死,也可以刺杀、毒杀。”
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卫昔昭想,那份自古以来对皇帝的畏惧,是轻易都不能减免的。即便到了此刻,她心中也是惶惶不安,怕皇帝会奇迹般地绝处逢生。而如果此时躺着昏睡的是另外一个她痛恨的人,她必然不会这样。身份,有时会让人丧失理智,失去判断的能力。
“他若醒来,告诉你他要立景王为新帝,你该如何?”萧龙泽问道。
“我会请皇后过来,她听到了什么便是什么。不能就是命。”卫昔昭因为整日太深的疲惫,言语转为无力,“而你与国公爷能及时相助,自是最好。”
“那么,你回去吧。国公爷也已有所行动,不会辜负你一番苦心。”
“也好。”卫昔昭转身要走。
一萧晨逸却忽然逸出一声呓语:“寒伊……”
卫昔昭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在这时候,在他心底的女子,仍是她的母亲。她迟疑片刻,缓步走向龙床。
萧晨逸缓缓睁开眼睛,之后转头,看着走向自己的女子。
寒伊。
他在心中无力轻唤。
之后,身体的万般痛苦,才让他恢复清醒,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谁下的毒,是皇后,还是卫昔昭。
出了问题的,是饭菜,还是茶点。
其实不需考虑,便知是谁。
终究是他做错了么?这素来在他眼中善良、明理、识大体的女子,竟是他留在身边的最大的隐患。
欠了她,多年之后,似是要死在她女儿手中。
这样算不算公平。
这样又算不算偿还一清。
“朕竟养虎为患。”萧晨逸自嘲地笑,语声低而无力。在看到五皇子萧龙泽的时候,他目光一沉,“你们联手,朕竟不知。”
萧龙泽到了龙床近前,漠然无语。
卫昔昭则想起了在门外的太监,和萧龙泽对了个眼神,到门口吩咐道:“皇上今日甚是疲惫,只求一梦安稳。你们小心着,不要惊扰了圣驾才好。若无事,便各自退后,等候传唤。”
太监纷纷低声应是。
萧晨逸可以看出,只要他说话,萧龙泽便会出手阻止,所以,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放弃了。
而若没有萧龙泽在近前,也不难想见,卫昔昭一定还是这样吩咐,之后便会将皇后请来,帮她制止一切她不愿意面对的事。
萧龙泽这才出声道:“许久不见父皇,儿臣不孝。”
萧晨逸闭了闭眼,“朕,没有你这等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