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珏试着抬了几次手，都已经无力。我颤着手，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下。
他死灰一片脸上突然闪出一丝光亮，：“我……好像感觉他在动了……阿蛮……我们的孩子在动……”
“恩，他在动！”
他一边笑一边吐血沫，“阿蛮，我不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了……对不起……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孩子……”
“韩珏，韩珏，别离开我！”
韩珏的手举起了，才举了一半却又无力地滑下。“阿蛮……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嘴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我抖着手不断地擦着他的血，可是那血却好似永远擦不干净，不一会儿，我的一截袖子几乎已经湿漉。
他的脸泛着紫色，全身猛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两只眼睛有些涣散。
我吓坏了，死死抱住他的身子，大哭：“韩珏，你还没有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字……”
“我取了好几个，他们说叫小猫儿小狗儿的好养活……”
“你说叫什么好？”
“什么都好……”韩珏有气无力，“但是孩子永不姓韩……”
韩珏眼中的光彩越来越暗淡，终于，他直直地看着我，没有闭上眼睛。
“韩珏——”
风声呼啸，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龙容桑白捞起布帘，指尖探上韩珏的手腕，半晌无语，重重地在车壁上锤了一拳。远处的皇宫近在咫尺，我瘫软在马车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阿蛮……”
我回过神来，发现龙容桑巴眼眶有些发红，不由火大：“他没有死，你这是干什么？”
“韩珏，你还活着，对不对，只是和我开玩笑，对不对，对不对？”
“我们不去求他，你发现我骗你，生气了故意来吓我对不对？”
我拉起龙容桑白的袖子：“对，我们去找魏军医，上次也是这样，韩珏中了毒，是他治好的！快，我们快去找他。”
一巴掌再次落下，“你醒醒吧，韩珏已经死了，我他妈的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灵魂好似抽离：“你骗我，他只是昏迷了，怎么可能会死。”
“醒醒吧，阿蛮，想想你还有孩子，还有你哥桑翼，还有我……”他捧起我的脸。
“孩子……”
“对！”
“桑翼？”
“对！”
“你？”
“对！”
“可你们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我抱起韩珏，“我要去找魏军医。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我挣扎着要下去，突然腹部一阵抽痛，我疼得倒下身来，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龙容桑白惊慌地抱起我。
“疼，韩珏，我好疼！”
“阿蛮，忍忍，很快就要过去了！”
我的手死死攥住韩珏的衣襟，泪水逐渐模糊了面容。
“韩珏……我疼，疼。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管我了？”
“放手！阿蛮！他已经死了！”
韩珏垂头安静地靠在那里，任凭我拉扯。
晚霞映满天空，给他的双颊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红，他嘴角微微翘起，仿佛随时都会开口对我说话。
他分明好端端坐在我面前，我们正要去海边，开始全新的生活，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死！
痛楚一波波袭击着我的身体，双腿间有什么流出来，湿了裙子，龙容桑白一摸，大惊。
“这、这、这是怎么了？”
他果断地将我抱下马车，平放在草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韩珏衣裳一角，我抚上肚子。
“痛！痛！”
龙容桑白手足无措，在我身旁绕来绕去。
“喂、喂！你、你、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无暇答他，一个劲惨叫，龙容桑白被我吓得心惊肉跳。
“天哪！大姐你别叫了，叫得我心悸症都要犯了！你等会啊！我、我去找个产婆来！”
“有人吗？”
“有女人吗”
“来人啊！”
“救命啊！”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我疼得歪过头，冥冥中，仿佛看到一个玄色的身影站在霞光里，静静看着我。
我勾起嘴角，艰难地朝他伸出手。
“韩……珏。”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站在那里守了我许久，偏头看看日头，转身向霞光最灿烂处走去。
“韩珏！回来！”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身影越来越远，不一会便消逝在艳丽的夕阳中。
韩珏，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闭眼泪流不止。
感觉好像过了一万年之久，耳边又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睛，只见龙容桑白正卷着袖子，一副壮士扼腕的表情。
“这鬼地方半个人都没有，妹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不了……我对你负责好了。”
我挡开他的手。
“我看到韩珏了，他没死，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龙容桑白动作微滞，继而摇头叹气。
“傻瓜。”
忽略我微弱的抗议，龙容桑白撩起我的裙子，毅然分开我的双腿。
龙容桑白一边自言自语：“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没有胡思乱想……”一面粗声命令我“喂！不要哭！不要发呆！那个什么……用力！”
疼痛几乎要将我活生生撕开，紧拽住身边的野草，浓重的血腥混合着青草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溶化在夕阳中，弥漫着浓重的哀伤。
我仰面大口呼吸，头顶的天很大，很宽，红色的云霞在不停流动、旋转，红晕淡去后，深蓝浮了上来，星星一点点亮起来，像落满萤火虫的大海，这样漂亮，韩珏，你看，这样漂亮。我曾经想和你一起，带着我们的孩子，坐在海边看这样的星空，给他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可是现在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一声嘹亮啼哭划破长空，龙容桑白埋下头，凑近，语气里满是兴奋。
“咦？这是头么？皱巴巴像只核桃，可真丑！阿蛮，快用力！”
夜那么静，响亮的婴儿哭声像两只小爪子在我心脏最软弱的地方抓挠，挠得我心快碎了。
汗水混合着泪水，滴落在草地上，我像只泄了气地皮球一样躺在那里，身边龙容桑白坐倒在地，长吁出一口气。
“臭小鬼，总算出来了，可折腾死本世子了。”
他脱下外裳，笨拙地将小东西包裹起来，一手扶住我的背，一手将那蠕动着的小家伙凑到我面前，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看，你儿子。”
通红的小身子湿漉漉的，紧闭双眼，握着小拳头在桑白衣裳里扭动，哇哇大哭。
泪水滴落在那小脑袋上，我不由笑出声。
这孩子多难看，一点都不像韩珏，真是难看，可如果韩珏还在，就算他长得再丑，也一定会疼爱他的，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