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肖毅来了，一袭白衫，墨发垂立，打扮得相当斯文，我心一颤，想起前几日的警告，开始担心这个家伙此行的目的是否也如外表一样斯文。
韩嫣明显也很紧张，像个落难的小姐一般躲在蚊帐背后，脸色白得出奇，手也是抖了又抖。
“胭脂姑娘，在下几日事物繁忙，冷落美人了。”
我心道你最好多冷落，再冷落，我们就喜欢冷落。
韩嫣扶了扶头上的珠花，低着头走出来，镇定道：“肖寨主哪里的话，胭脂这几天给寨主添了很多麻烦。”
——他还记得他叫‘胭脂’，我很欣慰。
肖毅沉吟，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地上桌上横七竖八的糕点零碎：“既然美人都这么说，那肖某是否应该讨点利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心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看向韩嫣，韩嫣也像傻了一般，睁大眼睛看着我。
本来打算看好戏，不过，罢了，见死不救不是本女侠的作风，“肖寨主，肖老大，我姐姐虽然落入风尘，但她不是随便的人……”
肖毅猛然回头，一双眼睛充满了杀气，那眼神就是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和你姐姐互诉衷肠你一个局外人在这里当电灯泡干嘛。
我顿时觉得不妙，狗腿道：“当然，如今物价上涨，我们花了您这么多，你要讨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肖毅的神色略微柔和下来，韩嫣的一双眼却瞬间火气冲天。
看什么看，东西是你让人买的，所以，自己收场吧，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再怎么吃亏也比丢命强。你要讨就找韩嫣，别拿我当炮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所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随便讨吧，嘿嘿……”
“不准走！”身后一声怒吼，俨然已经带了三分男声。老大，你想害死我们啊！脚步僵住，韩嫣慢慢地走过来，挡在我面前，我以为他破罐子破摔要欲摊牌自保名节，且一并拖老娘下水。却没想到此人却叹了口气，幽幽开口，话语间带了几分惆怅：“既是如此，胭脂任凭寨主发落。但胭脂有一个要求！”
“姑娘请讲。”
“请寨主立即放了舍弟与夏公子！”
韩嫣语气坚决，目光坦荡。我和肖毅均大吃一惊。
肖毅赞叹，“姑娘好胸襟……肖某佩服！”说完眼神滑过我，显然带上了负面色彩，自然是为本人的‘卖姐求荣’不齿。
“那寨主……”
肖毅扬手，黑色窗棱上的紫纱晃动了一下，墙上到印出一个下跪的黑影：“带他下去和夏公子会合！”
牛圈外，里三层外三层，倒是十分热闹。我远远就听到阿牛的声音，但为何这声音这么扭曲做作：
“求你啦”
“我不会有任何麻烦！”
“带我去吧……”
带我来的黑衣寨匪明显一愣，我满头黑线，扒开众人，跳进牛圈。
阿牛被五花大绑，落魄地瘫在地上。
我心里一酸，堂堂少庄主，虽比不上韩嫣，但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喂，阿牛，你怎么了？他们打你了？”
阿牛动了一动，缓缓睁开迷茫的双目：“铁，铁心？！你，你又被关进来了？”
人群四散，带我来的黑衣寨匪催促，“你们快点，别耽误了，让寨主改变主意！”
我点头，阿牛被解开绳子的时还一脸迷茫。牛圈外空无一人，他一把拉过我，谨慎：“你说，他们现在要把我们怎么样？”
“要怎么样也不弄个人看着我们？”
“……难说在暗处！”
“你迫害妄想症啊，肖老大放我们走了。”
阿牛不信，一脸狐疑，“走……为什么，他会这样好心？”
我把韩嫣舍生取义，牺牲自我成全大我的事迹简要地说了一遍，兴许是韩嫣人品太坏，阿牛一点都不感动，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怎么少了个人……原来是韩……”
“小声点，你不想走了？”
阿牛立马闭上了嘴，我们沉默着走到了山寨门口，守门的寨匪二话不说拉开了门，阿牛瞬间欢腾起来，走了几步，却见我不动，回头满脸疑惑。
我捏紧了手中的荷包，那是韩嫣最后塞到我手心的……虽然不知是什么，但丢下他，始终……我叹了口气，谁让咱真是太善良了！
“阿牛……你先走吧……”
“铁心……你，你……”他脸上写满了失望，浑身颤抖，话硬是说不下去。
这场景异常熟悉，我想起进宫时，他追着我的马车一边丢菜叶子一边指责‘负心人’时也是这般摸样。兴许两次都非本意，但我却鬼使神差地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我……对不起……”
“你，你……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见我不语，阿牛上前一步猛地拉起我的手，压低声音：“铁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肖毅对韩嫣一往情深，这寨子又戒备深严，留他在此最好不过。”
是啊，满城的通缉令，另外，韩嫣还没有武功，若是只有我和阿牛，步调应该会快很多……少了他这个拖油瓶，先找到蛮夷国国君说明来意，未尝不是好事。再者以他的智商，宫中万千讹诈都很存活，小小一个山寨，应该不是问题……
手中的荷包越来越灼热。
——或许韩嫣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我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却又不知为什么，身体好似使了定身咒，半天挪不开步。
“但，万一……万一……那该怎么办？”
“……”阿牛定定的看着我，手心越捏越紧，生生把我的手握出痛觉。半晌，他放开我，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走了三步：“我知道了，既然你不走，那我——”
终于想通了，我舒了一口气。
他却突然转身，目光灼灼：“——有你的地方，怎么能少了我！”
我惊愕，“你——”明明应该生气，胸腹间却是又酸涩又甜蜜。
阿牛没心没肺地笑了，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铁心，你说的对，我就是那又倔又犟的青牛！”
我和阿牛正打算去找韩嫣，没走几步却遇见了换了一身衣服的肖毅。
我大惊，完蛋了，这家伙刚刚……刚刚难道真和韩嫣那怎么了，所以换了身衣服？
肖毅心情很好的样子，“噢？你们没走？”
阿牛弄不清状况，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我们，我们实在不放心家姐……所以……”
“看来我肖某没有看错人。”肖毅看了眼阿牛，“你们回来得正好，三日后，就是我与令姐的大婚，娘家没个亲人，也冷亲。你们若是要走，也等喝完一杯喜酒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我明显感到阿牛的颤抖，我郁闷，这家伙激动了啥？同时也有些悲喜相加，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阿牛实在忍不住：“你们……你们……刚刚……”
我赶紧掩住他的口，向肖毅赔笑：“那恭喜寨主了！”
肖毅微笑：“快去看看你姐姐吧，知道你们没走，她一定会很高兴，还有——”他瞄了一眼阿牛：“我肖某虽然落草为寇，但不至于如此龌龊不堪，在下既然心仪胭脂姑娘，自然会给她应有的尊重。”
我和阿牛互看一眼，相顾无语，起身告辞。
“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