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双温润修长的手拂过流苏白色的羽毛，优雅如同抚琴，抚到尾羽，迅速拔下一根，破鸟吃痛，欲转头一窥究竟，何璧于是将盛着粟米的手移开些，贪吃的破鸟马上忘记了初衷，伸长脖子去够食。
如此几番，颇有意趣。
我抽在嘴角走到他身边。
“何大人，你……做什么？”
何璧缓缓抬起头，对我的突然出现丝毫不感到吃惊，他微笑站起来，破鸟见我来了，又扑过来，被我一脚踹出五丈远，落荒而逃。
何璧笑得文雅。
“天气太热，我想弄把扇子，二王子不会吝惜赠几根羽毛吧？”
说得好像他拔得是我的毛一样。
我心说韩珏呀韩珏，公务员出差连把扇子都不给人配备，君子国的国库听说挺殷实的呀，有必要抠门到这个程度么？
我嘿然笑笑。
“何大人找我不会只是借几根羽毛吧？”
何璧站起身，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我不自信地挺了挺裹着白布的胸，何璧却转身抚上榕树粗壮的树干，目似明星。
“没有，只是想起小时，和个小丫头打赌，所以想试一试。”
你当我傻的吗？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是韩珏派来监视的！韩珏……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躲着不见人？他……真的想娶阿虞吗？
我想了想。
“何大人……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陛下？”
何璧转身，那双带笑的眼睛突然认真起来，似有些迷惑。
“我……听说陛下身体抱恙，还亲自前来，礼尚往来，我们蛮夷……理当去拜会，咳咳，如果麻烦，那就算了。”
“你……会担心他？”
我怔了怔。
“……啊？不是……是，不，咳，我是说，陛下的安危，大家自然都很关心……”
何璧看了我半晌，突然笑起来。
“好，我就带你去见他。”
蛮夷王宫四面环山，有一处近山的亭阁，仿着汉家风格所建，流水曲折，霞飞四壁，乃是适宜养病的清静所在。
一路都有寡言冷漠的侍卫把守，进了阁中，反而不见一个伺候的人，纱帘轻拂桌面上的书页，旁边茶盏犹自余雾袅袅，想是主人刚离座不久。
“请二王子在此稍等片刻。”
我点头安静地坐下。
何璧穿过道道垂帘，去了许久，方才有个小丫鬟出来，我连忙起身，她对我做了一礼。
“陛下有请二王子。”
我跟在她身后，一步一印，思绪万千，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神经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见韩珏，既然选择了韩嫣阵营，彼此便是势不两立，明明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陛下，二王子到了。”
小丫鬟将我往前一让，打起帘子欠身出去。
我看着竹帘后软塌上那个斜卧的身影，脚上如同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口里干得厉害。
倒是里面的人先笑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存挑逗。
“小铁心要见我，为什么又不说话？”
我沉默，许久，鼓起勇气道。
“你、你伤好了没有？阿虞说，那只是迷药，我其实……”
我其实不想害你，生生咬住下半句话，真可笑啊，我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现在不害，迟早也要害。
“我知道，小铁心永远不会害我。”
我心头一动，上前掀帘子，手却被里面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
“就这样，别过来。”
我尴尬地放开手，覆在我手上的手却没有离开，反而将我拉近一寸，韩珏慢慢起身靠近，隔着竹帘，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微暖的呼吸。
我感到局促，匆匆抽回手。
“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
“再多呆一会吧，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语气里居然带上几分乞求，完全不像韩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我面前，好像不再自称朕了。
彼此又无话了，我移开目光。
“你……要娶阿虞？”
“难得过来，提别人做什么？”
他在逃避这个话题，那么和亲的事，果然是事实了，也对，不管韩嫣还是韩珏，他们都注定今生为高高在上的皇位奔命，真到了利益趋势的时候，他们永远懂得权衡。
竹帘里韩珏突然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没什么，南郡天气太热，嗓子有些干，把桌上的……茶递给我就好，咳咳。”
我急忙转身去找茶，桌上白瓷杯中果然盛着水，只是颜色泛红，不知道什么茶泡出来会是这个颜色，我抬起来凑到鼻子上闻了闻，没再说话，掀起帘子一角，递给他。
韩珏接茶，低头抿着，口内笑道。
“小铁心真懂事。”
我沉默，不待韩珏反应，突然一把掀开帘子。
微仰的容颜略显惊讶，却没有了往日的浓丽张扬，那张脸，那薄唇，竟苍白得怕人，整个人像是清凌凌落在残雪寒江上的一汪白月亮，衬着随意散着的发，更显得黑白分明，虽依旧美丽，却少了生机。
我手一抖，咬住嘴唇。
“是阿虞的毒？”
韩珏不答，反而认真道。
“很难看是不是？”他平静地低头喝了口“茶”，唇边漾起丝笑。
“像个死人……”
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我会帮你再讨一株极地雪莲，这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你很愧疚？”
韩珏挑起一丝嘲笑，起身，修长的食指印在我额上，摇头。
“我不需要。”
我张口欲言，却被一个娇媚的女声打断。
“陛下！您在和谁说话呢？”
燕妃掀起帘子，盈盈走进来，看到我，怨毒之色一闪而过，只是瞬间，她已然换了幅娇媚面孔，讥诮道。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蛮夷的二王子殿下。”她故意将‘二王子’咬得很重，韩珏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燕妃得到鼓励，对我展颜一笑。
“多谢二王子来探望陛下，本宫方才去藿香公主那里，不巧夏公子似乎也在，看情况不太方便见客，我便回来了，还请殿下回去的时候代为问候？”
韩嫣去藿香那了？不是说为了避嫌，暂时不去找藿香吗？为什么我一不在，他就不用避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