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道：“他叫颜昊，是颜嫔的哥哥。”
“颜昊，这名听着耳熟。”六福子细细的回忆，很快就忆起百祭那日的事，“他是王爷的属下，又是颜嫔的哥哥，暂住府里也是应当的。”
“你说应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这府里都是守节女眷和几个年幼的孩子，他一个大男人住在我们府里算怎么回事？”
忆起先前的羞辱，居然被这家伙给狂吻，景阳心里的那个怒，憋在心里，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心房。一颗心无法得到安宁，皆是因为颜昊，因为他的出现，因为他的吻袭，因为他说的那些话……扰乱了景阳许久以来的平静。
心里有怒，还有恼。恼的是，努力想平复到最初，可越是想平复心情，却逾是艰难。
这一切都是败颜昊所赐，她不要放过这家伙。更不要留他在府里，弄不好，他时不时出现，像个魔鬼幽灵般的扰乱她的心，也打乱肃王府里的平静。
六福子没想到景阳会竭力反对，观察景阳，对颜昊的反应是否有太大了些。“主子，这是怎了？”
她的怒与恼就表现得如此明显，或许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
“我……”景阳刚要说先前的事儿，话到嘴边又咽下。六福子是太监，倘若秋江在世，她一定愿意和秋江分享这些秘密。“我不管，总之一定要把这家伙赶出去。”
“主子放心，奴才这就去找金管家，许他知晓些原由。”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颜嫔和金管家都将他留在府里？
看令宣的样子，好像一早就知晓此事。一个孩子都比她知道得多，景阳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恤。
细想之下，这府里有太多的蹊跷：这些年接二连三离奇死去的妾侍；轩辕烈生前看重颜嫔，可据景阳所知，轩辕烈夜里并不去颜嫔那儿去；竹篁小居里似乎隐藏着很多的秘密……
“无论怎样，都不能留他住在府里。他若着实没有去路，我们出钱在京城为他买座宅院，或安置他去琉璎别业都可以，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住在府里。”
即便这么做会花掉银子，她也在所不惜，只是想把颜昊赶走，赶离自己的视线。被扰撩乱的心弦，奏出一曲令她无法忍受的乱曲。
他去哪儿本与她无干，不想再遇到他。
只是……
她为何害怕再见他？
景阳想到这儿，一路走来，她居然有了害怕的人。怕见到颜昊，怕再与他相遇……
怎会是这样？
她怕颜昊！
六福子道：“奴才明白。”
也许，她只是太过希望竹篁居。赶走颜昊，她就是竹篁居的主人，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那儿习武读书。景阳对书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好感，对书房的好感就尤其强烈。那样静幽的竹篁小居应该属于她。读书成为她自小生活的习惯，习武练剑也如吃饭一样成为一天里必不可少的事。
梅纹镜里，是一张倾世绝色的面容，只是这样美丽的脸蛋不属于她，是她借了别人的美貌。
六福子说，怀疑她是替身。他怀疑得对，可当她道出自己对那些画的看法和感觉时，六福子相信她是真的。那么，才华方面她不会在柴静儿之下。
这样的容貌，如此的才华，怎会不让男子喜欢。
只是每每相对铜镜，景阳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本来的容貌。脑海中掠过一张极为平常的脸庞，那样的平常，就像是一粒水滴落入大海，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那样寻常的样子，不是她。
她原来应是怎样的？
景阳忘了。
只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清丽的女人。虽无绝世的容貌，却自有百合的清丽、娇妍。
喜欢被男子关注的目光，就像她这只从不让人注意的丑小鸭，终于飞上天空成了美丽高贵的白天鹅。
既然她是高贵的，她就要爱惜自己的声名。
以前的柴静儿是个傻子，居然会毒杀顾少白。但她不会，她只会把心生好感的男子赶走。
景阳沉浸在美貌中，朱苏步步轻移，低声禀道：“主子，太嫔请你去保和院议事。”
保和院大厅。
金管家、六福子、胖嬷嬷和太嫔早已到了。
还有一个人——一袭玄衣的颜昊。他双手负手，气宇轩昂，仿佛竹篁小居里什么也没发生。
景阳发现他似乎对玄色有一种怪异的偏爱，第一次风尘仆仆，依是玄色斗篷披衣；第二次，又是玄色衣衫；这会儿再见，换了一身玄色的缎袍。刀雕斧凿的面孔轮廓分明，一双犀利的目光似要在瞬间刺入她的心底。
竹篁时，他是魔鬼；而此刻，幻化成天神武将般的威严。不容忽视，不容玷污，若不是景阳真切地经历过他的轻薄，她很难相信，刚才的一切是这个男人做的。
“妹妹，不如就在后花园以西筑一道丈许的围墙，你让我哥哥再住几日，待他养好了伤，他就会……”
“不行！”
他不容玷污，她亦是孤傲的。
“太妃，颜将军是已故王爷的朋友，又是太嫔兄长，不如就让他住在竹篁，那处地方离其他各院较远，筑道围墙又未偿……”
“不行！不行！不行！”景阳重复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定。
原来，她对他的厌恶是这般的强烈。
颜昊有一种无以言喻的酸楚，既然她厌他，留下来也无趣，更何况高傲的他是不会求她的。
“妹妹……”颜嫔声声相求，还未说出来，就被颜昊打乱了话：“云仙！我走！”
来王府这么久，景阳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唤颜嫔的闺名。
“可是，哥哥……”
颜昊抬手示意颜嫔止话，道：“不碍事。我去瑞亲王府休养。”转过身来，抱拳道：“告辞！”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景阳，道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景阳将视线移落别处，不愿正视。明明是意外，明明心内大浪冲天，可他的眼神却可以装得这样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冷静得如同千年的寒冰。
“不送！”景阳淡淡应答。
在颜昊离开的时候，景阳也转身迈出保和院。
一往东，一往南，不同的方向，一个是回自己的院落，另一个则是离开。
金管家满是疑云，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景阳如此固执，竟不听任何的求情和解释，执意将颜昊将军赶走。
“太嫔莫怪太妃，她亦是介于现在的身份与人言。”
颜嫔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我明白。”
颜昊接过王府家奴手中的缰绳，跨上马背，策马扬鞭。
北凉王城贵族，都住在临近皇宫附近的两条街：平安里和明月里。明月里，多是皇族候门府邸；平安里，大多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府邸。两条街一东一南，纵横交织。
时值正午时分，这个时候轩辕寒正在陶然居里饮茶读书，或找人奕棋闲聊。
颜昊将缰绳递与门丁，径直往陶然居去。
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琴音，如诉如泣，飘荡空中，空灵飘逸。空灵时，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存在，只有浩渺的宇宙；飘逸处，人如浮云，轻飘飞舞。停落时，有了生命；飞舞时，香消玉殒。
颜昊不喜欢这样的曲子，在他看来，这种哀哀怨怨的曲调是闺中小姐们的消遣之物。大声唤道：“少白！少白！我又来了！”
轩辕寒，字少白。
即便是密友，即便是轩辕宸也少直呼小字。
轩辕寒听到爽朗豪迈的声音，一边吹着长笛，一边移出房门，瞧见仪门处的颜狂人，乐上眼角，喜上心头：“是狂人来了！”
狂人，是轩辕寒赠给颜昊的称呼。
轩辕寒觉得颜昊说话狂，行事狂，索性就叫他狂人。
颜昊一把将轩辕寒拥有怀里：“好久不见，怪想你的。”
“你不是在竹篁小居调养身子么，怎的到我这儿来了？”
颜昊打量着自己的装扮，除了衣着比较规范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呵——呵——”干笑两声。
轩辕寒神秘道：“我还知道，你被人赶出肃王府了。”
“嗯——”颜昊有些尴尬起来。
“肃王府而今都是守节女眷，人家怎容你长住。到我这儿来是早晚的事。”
原来是这样。
颜昊道：“看样子，你很了解贞静妃。”
“以前了解，如今有些看不懂了。”
“我要住雅然阁。”
“不行。”轩辕寒想得没想就回绝了。
“两年前来你这儿作客，不是都住那里么。”
“而今不行。我安排住其他地方，譬如悠然轩、乐然苑。”轩辕寒笑得温和，将颜昊带到书院。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把他赶出肃王府就罢了，到了瑞亲王府还能看到她的影子。
轩辕寒这小子着魔了，在竹篁挂上她的画影就罢了，居然在陶然居里挂这么多的画影，或低眉沉思，或捧杯浅饮，或弹琴轻唱……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宁似净荷，舞似蝴蝶……
“你们都下去吧。”
几名艺伎起身，应了声，鱼贯退离。
“你挂这么多贞静妃的画影做甚？”
“我喜欢她！”轩辕寒脱口而出，“对她的喜欢你无法了解，时间越长，相思越重，她就像是我身上的朱痧痣，越来越鲜，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我和她约好了，待她守节期满，我便迎娶她做瑞亲王府的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