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质问回响在深渊之中。
紫河里的尸骨没有办法赞同他的话，唯一的聆听者，就只有面前的女修罗。
背信弃义四个字，在练红雪的生命中留下了一道最深的伤痕。哪怕曾经踏足神境，她也没有办法在道心之中抹去这份痕迹。
她看着不服气的少年，冷冷一笑：
“你…又凭什么去证明？”
“信义之事，又何须证明。”君临摇头答道，却换来练红雪一声冷哼。
“若我此刻放你离去，你走也不走？”
少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回答，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动弹的能力，不由看向了昏迷的陆凝霜和目光呆滞的追云。
看到君临的目光，练红雪的冷笑更加明显。
“那匹马可以给你，想来对你来说它也是不可多得的坐骑。”锐利的指甲点了点追云，解开了它的禁制。
大黄马立马嘶鸣一声，表达着自己的惶恐。
君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如此做，难道相遇只是为了和人倾吐一下当年的往事。不过很快他的妄想就被那锋利指甲磨灭，女修罗又指了指素衣少女，冷漠说道：
“她…得留下来作为我的血饲。”
正准备朝着追云走去的，君临步伐僵住。他皱眉看向了主宰生死的女圣，反问道：
“你觉得我会同意？”
练红雪面不改色，伸手无视了相隔数步的距离。
君临的肩头又多一个血洞，血液焚烧的痛楚让他忍不住轻嘶。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练红雪道：“能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用死来威胁我，这就是你逼我背信弃义的手段？”君临也回应冷笑，不管不顾的挪动着脚步。
他走向追云和陆凝霜，血迹滴滴流淌在地面。
女修罗看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感情，也没有阻止君临的举动。她看到少年来到了大黄马的身边，伸手附魔马脖子。
这还是追云第一次感受到主人的爱抚，它目光中的惊怒还未消尽，又有一丝凄凉浮现上来。
灵性如它，瞬息明白了君临的意思。它茫然晃了晃马脑袋，表达着抗拒。
练红雪的目光也出现了异样，她也读懂了君临的意思，是让那匹畜生自己离去。
“你看…前辈所说的信义，连它都懂的。”
少年回头笑了笑，让练红雪凝眉。骤减间，她的脸上浮现杀意，猩红目光射出两道红线，直逼君临。
因为这一刹那，她看到了少年抬手，掀起了一阵空间的异动。
追云感受过无数次这种异动，它发出一声嘶鸣，看到君临手中微光浮现。
红线穿透了君临的后背，毫无阻拦的突破了少年的防御。
两个整齐的血洞出现了他的身前，而追云的身影却虚化在了他的身前。
随着大黄马消失，君临一口鲜血吐地上。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肉身在女修罗举手投足之间如同薄纸。
练红雪面色阴沉，獠牙又露出了三分。她走过来掐住了君临的脖子，将他高高抬起。
“本尊很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是你们这些男人。”
少年不能动弹，涨红了脸，目中却还带几分笑意。
“前辈说放我和它走，我又何曾骗你？”
此话并无取巧之意，她平息了几分怒气，将君临随手扔在了地上。少年咳嗽不止，血液干涸在布衣之上。
“本尊没想到你还有空间宝物在身。”女修罗冷声道，声音带着疑惑：
“为什么…你不救她？而要救一匹畜生？难道在你眼中，女人还不如坐骑？”
“因为…她不喜欢…”君临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毫不顾忌的和女修罗的目光相对。
他的理由让练红雪沉默，她并不知道君临和陆凝霜一同坠入深渊之时，少女就曾经对君临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死了，我还能出来么？”
没有死过君临并不知道这个答案，他只知道追云已经习惯了那片幽暗空间，里面还有很多的马草能让他渡过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陆凝霜…
君临看了一眼她沉睡时宁静的侧脸，无奈的笑了笑。
“你是想陪着她一起死？”练红雪竟然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身躯，或许是一份平静，让她重温了当年遍体鳞伤的滋味。
“我不想死，我也知道前辈想让我逃。”
“你想证明的是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信义和承诺，而我想要的，只是做我觉得安心的决定。”
君临如此回答，练红雪沉默了很长时间。她的心在一瞬之间有那么一丝颤动，看着面前一对男女，那个萦绕不去的男人的背影又恍惚出现在眼前。
可是这动摇也只有一瞬而已，幽暗山谷传来她狂傲的笑声。
这一刻，不论是山岩还是紫河，还是渺小的少男少女。都在她的笑声中，浮空而动。
她拉过少女的足踝，又饮了一口纯洁的血。圣境气息仍旧在不断攀升，她的容貌已经看不出一丝文小月的轮廓。
女修罗展开了双臂，让天地都沉入她的怀抱。周遭的一切不断沉陷，一切都往地心而去。
突然的变化让君临不知所措，他看着陆凝霜光洁的足踝被锋利的指甲刺得鲜血淋漓。
而女修罗没有一丝怜悯，眼中幽红光芒竟是渐渐熄灭。
少年愤怒吼叫，想要制止她对少女的伤害。可忽然间，女修罗在他的面前倾倒，落入了熔岩的灰黑的石头上。
君临还来不及喜悦，心便和土地一起沉了下来。
他看到了陆凝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笑容。
那是阴邪的笑，而那眼中满是血色。
她清丽的面容变得有些邪魅，醒来的陆凝霜看着君临被地下业火照耀得狼狈的脸，轻声笑道：
“现在她是我，我是她。”
“那么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想留在这里等她一辈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