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你这步法倒是不错！只可惜手却慢了几分！”
“这最后一坛子酒，君临就先笑纳了…”
竹屋之外，院子里两人已经斗了数十个回合。彼此在伯仲之间难分胜负。
七坛好酒，已去其六。两人身侧各有三个空坛，正是方才争斗所抢。
其实只论肉身之力，君临实则比萧无剑更有优势。谁人不知君临身躯强横，一旦力量爆发速度也极为惊人。
可之前的数十个回合里，君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压制住萧无剑。对方虽然手中没有兵器，可是只需要并指便让君临感受到剑意的环伺。
这是浑然天成的气势，就算没有灵力牵引，也是精妙的剑招。更让他疲于应对的，还是对方那诡谲的步法，君临以前只关注着那些剑阵剑意，这一次去掉了那些华丽的外衣，他才看出萧无剑的身法也可谓卓绝。
若是任由驰骋的平原，君临可以凭借速度略胜一筹。可这小小院落，七个酒坛把二人局限在了一丈方圆，二人就似棋子落在棋盘，一进一退都要顺势而为。
很明显，论棋力。萧无剑又胜君临一招。两人各有优势，要定输赢就看毫厘之差。
君临很庆幸自己抓到了这一线毫厘，他用牧尘拳似慢实快的一掌，压沉了细雨之下松软的泥土，让酒坛朝自己倾了一分。
便是这一倾，让他比萧无剑快了一瞬抓住了酒坛。看到剑客最终扑了个空，君临才朗声一笑，说了方才的调侃之语。
君临一想对方要把寒煞剑拱手相让之时必然的一副臭脸，就觉得颇有意思。他举起酒坛，一手拍掉了封泥，对着口中倒灌而下。
“傻子…”
忽然，他听到萧无剑嘲讽了一句，脸上骤然神色。
倒灌之酒，只有零星落在了他的口中。惊愕之间，君临的余光看到了萧无剑仰身在了自己的面前，而那酒坛子倾泻的酒水正被他张口接住。
君临这才发现，酒坛不知何时被整齐的切开了一个大洞。他这一提正让酒水从洞口哗啦啦的撒了出来，落在了剑客的嘴里。
见那地上整齐的瓦片，君临才知道对方在争斗之时早就用指风对酒坛子做了手脚，那力道精准埋下了陷阱，等的就是他这自以为是的畅快一提。
“竟然耍阴招。”君临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酒坛中的酒已经漏下去了一大半，就算他喝完了剩下的，加起来也比萧无剑要少几分。
想起那句傻子，君临的脸就黑得不能再黑。他微怒的看了一眼起身擦嘴的剑客，哼声道：
“我不服！”
“少废话。”萧无剑冷冷瞥他一眼，伸出了手。“土灵旗拿来。”
一听土灵旗三字，君临打了个哆嗦。他倒吸一口凉气，赔笑的看着对方。
“这个…萧兄…”
“想赖账？”不等君临说完，萧无剑就听出他的意思，他眉头一挑，冷冷道：“方才是谁要笑纳寒煞剑的？”
“那不是句玩笑话嘛，先不说萧兄你技高一筹。就算是我侥幸赢了，也断然不会要你的寒煞剑…君临又不是不知，那把剑对你有多么重要…”
君临开口解释道，这番话倒是他心中所想。
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沈牧尘那样的君子，可是明知寒煞来历的他又怎会觊觎这把剑。
“你知道？知道什么？”
不料萧无剑听了这话，面色很快阴沉了下来。君临略显意外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屋内的剑匣。
“你跟我来。”还不等君临答话，萧无剑径直越过了他到屋里把剑匣背在了身上。
屋内两个姑娘正在小醉之中，一时也没发现他的举动。
酒意上涌，君临也觉得越来越迷糊。只见萧无剑很快又走到了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先运功趋酒，竹林外说话。”
看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君临没有多问运功跟上了萧无剑。
两人穿过竹林，也不知道怎么就走进了一片山谷。君临只觉得已经走的够远，停下了脚步。
萧无剑也驻足下来，回头打量了一眼君临。随后把剑匣置于地上道：
“你究竟知道什么？”
这一问不是随口，更像是质问。君临只道其中必有蹊跷，思索了片刻才正色答道：
“我知道万绝林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寒煞剑的来历，知道你和刀圣之女的纠葛…”
“等等。”君临一脸说了三个知道，萧无剑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他不等君临说完，便出言打断。
“你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君临在玄离山听过柳清漪酒后真眼说的那些故事，至今他都把每个字记得清清楚楚，为此他还一直担忧萧无剑未来可能遇到的巨大麻烦。只不过这些年下来，似乎麻烦更多的都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寒煞剑难道不是出自翼族剑帝陨落的万绝林？”
“我说的不是这个，何人不知我去过那片禁地…我想说的是，你口口声声讲自己知道万绝林内发生了什么？又是从何而知？”
“自然是清漪姑娘告诉我的…在玄离山上…”
君临跟着答道，忽然脑海一阵刺痛。不知为何，竟是慢慢模糊了玄离山论道前的记忆。
萧无剑怪异的看了君临一眼，哂笑一声。
“清漪也不知道此事…还有你说刀圣之女，又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君临被那刺痛的感觉逼得烦闷，在记忆就要彻底散乱之前，他挣扎的念道：
“是不是清漪姑娘亲口所说…我想不起来了…可我记得，你的剑里残留着一个女子的魂魄，她的名字叫独孤月，正是天刀门刀圣的掌上明珠…”
他说完这些，终于缓解了几分痛苦。可话音未落，萧无剑的面容却扭曲了起来。
剑客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寒煞，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君临。过了很久，他才用微颤的声音道：
“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萧无剑打开剑匣，拿出了寒煞。那漆黑的神剑凶煞之气瞬息将两人笼罩。君临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能沉默注视。
“你真的…知道阿月？”
半晌，萧无剑又问。君临相信自己没有记错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你说她是刀圣之女？”
“难道不是？若非如此，天刀门何以跟你结怨…”
“结怨？”萧无剑摇头道：“我何时与天刀门结怨。而且…你说的刀圣之女，怎么会是阿月…”
“那应该是谁…”君临问道，却见萧无剑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沉沉的道：
“清漪…就是刀圣之女。”
君临脑中轰鸣，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清漪姑娘…刀圣之女？”
“那…那独孤月又是谁？”他看着寒煞剑，这煞气绝对和记忆中毫无偏差。可是关于这把剑的故事怎么就面目全非…
听到这个名字，萧无剑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握紧了寒煞，有些无力的用剑支撑着身体。
“我不知道你认识阿月，我从没有和人提起过她。即便清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萧无剑喃喃说道，第一次向人敞开了心扉：“她是清漪的丫鬟，也是最开始喜欢的女子。”
“因为一场对天刀门人的仇杀，我和她们两个一起误入了万绝林禁地.”
“那时候我和清漪重伤昏迷，阿月一直都在照顾我们两人。后来我先苏醒又跟着阿月一起想逃出去的办法。”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们遇到了剑帝肉身和寒煞剑灵。那是我萧无剑这一身最恐惧的时候…就在我的眼前，我看到阿月被剑帝肉身撕碎，灵魂被吞噬到了寒煞剑里。”
萧无剑回忆着往事，君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痛苦挣扎。只是作为聆听之人，他却是因为这熟悉的话语而迷茫。
这和当年他听过的话语很相似，只是故事里的两个女子颠倒了身份。
死的人是婢女，活下来的是刀圣的千金。
在寒煞剑里还是独孤月，陪着萧无剑的人还是柳清漪。
究竟，哪一个故事才是真的？
君临只觉得背脊发凉，忽然脖间又是一阵酥痒，他抬手摸了摸，仿佛抓住了东西的小尾巴，可低头之时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的痕迹。
少年猜测不出自己陷入了什么迷局，一切就像是头顶的烟雨一样朦胧。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萧无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君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他别再紧盯着寒煞。后者疑惑的抬起了头，却听君临问了一个白痴似的问题。
“萧无剑…现在下雨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