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意外。”君临很干脆的答道。随后又觉得这话有些怪异。
还不等他开口，陆凝霜耷拉着小脑袋，说出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我也想要意外…”
“现在还不是时候…”君临额头落下一滴冷汗，如此安慰着心爱的姑娘。陆凝霜和他的身后同时走过来了一模一样的黄袍老者。
虽然老者没有说话，可是看向二人的目光若有深意。
能被上古三皇如此注视，实在是莫大荣幸。可是君临被他们越看越不自在，把背后的襁褓取了下来对陆凝霜道：
“这是我在荒芜之地时遇到的婴儿，是刚刚觉醒的青木大道碎片所化，并不是…我跟小七的孩子。”
“哦。”听到他的解释，陆凝霜轻轻应了一声。那沉睡的小不点儿可爱的模样很快将她吸引，让接过了襁褓的她笑道：
“好可爱…”
“也很顽皮。”君临不懂女孩子为何天生就喜欢这烦人的小孩，便是陆凝霜这种小呆瓜也不能幸免。
趁着少女转移注意之时，他也开始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巨鲲背上的原野中，已经聚集了大多数神荒修士。君临见故友们都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用目光和他们打着招呼。
至于余下之人，尽管大多数已经和君临定下了契约。此时的目光还是照旧的没有什么善意。少年不管出现在何时何地，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每一位修士旁都有黄袍老者在侧，即便是已经成圣的他们也表现得极为低调安静。诸如慕容羽和秦无缺，更是因为见到族中曾经最强大的先祖，此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君临。
只是那些落地的老者就像是抽离了神魂，并没有对后辈们的激动有任何反应。
“你也有孩子…”
君临看了几眼，便见几人结伴走了过来。萧无剑二人和沈牧尘燕文墨，再加上如今也算是跟他们一条船上的孤凰，似是泾渭分明的和其他修士隔了开来。
问话之人是沈牧尘，因为他的怀中也抱着一个婴儿。之前他独自一人在众圣边缘，直到看见君临才走了过来。
少年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婴儿，比陆凝霜手中的木灵小不点要胖上几分。
“何种大道？”这些婴儿看似平凡，君临却深知其体内蕴藏的力量。沈牧尘捏了捏那胖小子的脸，轻声道：
“毁灭…”
简简单单二字，让君临浑身一震。他知道沈牧尘不是危言耸听之人，可是…能说出这样断然的话，对方势必也亲眼看到了什么。
“我来得比较早，一开始就遇上了他。这周边万里星域中本来没有陨铁碎石，只有一颗巨大的陨星。”
天道楼弃徒依旧平静的道，后面的话已经无需去说，君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脚下是鲲背大地，头顶是无垠虚空。
那密密麻麻的陨石曾经浑然一体，却在一个婴儿的觉醒下化成了无数碎石。
“可怕。”少年心中唯有此念，可沈牧尘却叹息一声，说出让人更惘然的话。
“因为那陨星朝我们而来，我没有能力避开。这小家伙为了救我展现了力量，然后就一直沉睡至今。”
君临闻之良久无言，最后才缓缓道：
“我也是被凝霜手中的婴孩所救。”
听到他们二人对话，身旁之人都或多或少联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一听是怀中的小可爱救了自己的夫君，陆凝霜更是溺爱的亲吻了一下青木婴儿。
“诸位都随三皇前辈看过混沌？”君临感叹了片刻，问起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众人彼此相视，先后点了点头。
“燕兄你怎么看？”君临又看向燕文墨，每当际遇奇妙之时，他总相信书生能推测出什么。
然而对方闻言却先给了君临一个白眼，有些不悦的道：
“我以为你更关心我是怎么活着到这里的。”
少年哑口无言，燕文墨所说的无疑也是个迷。在诸多修士中，书生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修行能力之人。在这荒芜虚空，连空气都不存在的绝境，他确是到了此时都安然无恙。
“对，凝霜也想问。你怎么还没死…”陆凝霜听到这话忽然抬头，似乎问题早就在她心里憋了很久。
原本是讥讽君临的话，硬生生被少女直白单纯的心思狠狠打了回去。
他知道陆凝霜纯粹的是说出心中疑惑，自己也拿她毫无办法，书生气得面色发白，只见孤凰却靠近了他，玉手搭在了燕文墨肩头。
“大家肯定是关心你的，只是经历了太多难免少几句寒暄。”
孤凰脸上有着几分柔情，看得君临直觉意外。见燕文墨面色和缓下来，他连忙说道：
“过往之事，君临有错。孤凰姑娘说得对，还望燕兄不计前嫌。”
“我若计较，早跟你划清界限恩断义绝。陆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她既然问了，我便说出来。”
“好。”陆凝霜点了点头，并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不妥。君临怕她失言，连捂住了她的小嘴，换来了她疑惑的目光。
书生受不了这对活宝，低头就道：
“我出来便到了这里…而此处也有空气。”
原本以为又是一个故事，可燕文墨只是一句话就讲明了自己的遭遇。除了事先听闻的孤凰之外，所有人面色凝固。
“没了？”柳清漪无奈问道，回头看了一眼将众人围绕的一个个黄袍老者。
“看样子是前辈们的恩赐。”
“也是我命不该绝。”书生淡淡说道，随后看向了君临。“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不是你的军师，也请你尊重我们之间的契约。”
齿山腹海，君临和燕文墨不止一次重聚。可每一次都匆匆忙忙，让书生没有开口跟君临好好对话的机会。
此刻众人皆在，他把话沉沉的撂在了君临面前。这一回陆凝霜在也不敢这男人的对话中敢插嘴，默默看着君临的反应。
“我这是为了你好。”少年轻叹一声，然后收起了感慨：“如果你不在乎别人看我异样的目光，那契约依旧有效。”
“在这里的，谁曾用过什么异样的目光看你？”
突然一个声音插话进来，君临身边的剑客冷冰冰说道。
“我也不曾。”柳清漪随着他的话道，她本以为萧无剑不会去说这些。没想到此刻却表达了出来。
君临听闻此言，身躯微颤。萧无剑对他说的不是一句讽刺，其实是支持。
一直以来，他和柳清漪也的确如此。从来没有敌视过他可能成魔的身份。
“我知道了。”君临不知道如何道谢，有亲友如此，夫复何求。燕文墨也被剑客的话所感，不论语调和面色都更加缓和。
“在你来之前，我问过一些人遭遇。我自己也被三皇前辈带去看了一眼混沌。现在基本能够断定，没有什么密藏。”
“可龙魅慧空和穆天清都不在这里。”君临也作过此想，可是到了鲲背之上没有发现三个手握灵石之人，不免又有些疑惑。
如果灵石不是获取密藏或者传承的关键，那么三皇将此物传向神荒又有何意？
君临回头看了一眼黄袍老者，每一尊都像是变成了石像，对他们的猜测无动于衷。
“前辈不会答我们的话，似乎在等修士们聚齐。才会告诉我们其他的事情。”柳清漪曾做过同样尝试，此时跟君临如此说道。
“你问的很好。”燕文墨点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也没有答案。”
“但是有一点迹象，我却有很强烈的直觉。虽然证据只有那三件受损的神器，可是直觉告诉我，三位前辈这一次想要做的事情迫在眉睫。”
“我也觉得如此。”无言了很久的沈牧尘忽然说道，他一向心细如发，说起话来也从不忌讳：
“像是暮年的老人在交待后事…”
交代后事…这样话用在别人身上还好。可是对于纵横了近万年的三皇，如此字眼却有些震撼人心。
可沈牧尘说得平静，也没有朝身后的老者看上一眼。
“你们有没有想过，三皇为何融于一身？”萧无剑忽然开口发问，随后又看了一眼君临和沈牧尘。
“你们二人觉得，三皇前辈加起来的气息，跟苏前辈还有天道圣主相比。究竟孰强孰弱？”
他之所以看这二人发问，全因两人最清楚自己师父的实力。而他们师父，是如今神荒之中第一第二的人物，也唯有这两人能与三皇做个比较。
君临低头思索，有些不确定道：
“应当是在伯仲之间。”
“应当弱上一筹，可我从没有见过他真正的实力。”沈牧尘答道，他已是被逐出了师门之人，虽然他也看不透自己曾经的恩师，可对于穆秦川的实力判断，仍旧比他人有把握。
“如此，萧兄所说便是第二个证据。上古三皇乃是万年来最惊艳之人。若在巅峰之时定然个个能与剑神前辈媲美。可是如今诸位所见，加起来方能与你二人师尊相提并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三皇前辈皆已衰弱…”
书生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众人心头震惊。君临一向相信他的大胆推断，再与三皇之言相合，终于证实了心中隐隐不安。
“看样子，这是浩劫之前的安排。”
他环视众人，握紧了拳头。从齿山识道，再到腹海之中体味一念主宰众生。
最后于混沌之中，所有人都知道碎片的存在。明白了神荒一直以来其实都处在某种威胁之下。
这一幕幕相连，指向了一个可能。
在混沌中守卫了数千年的三皇已经独木难支，他们终于走到了紫雨仙子曾说过的神荒有力承受浩劫的时候，却和君临在劫云中遇到了同样的心劫。
少年低头看那沉睡的婴儿，那是大道宁静的一面。然而在混沌之中，那些成熟的力量狂暴而恐怖。
这一刻，便是三位皇者都陷入了煎熬之中。他们已经无力守护神荒更久，却又在悠悠数千载中见证了碎片对自由的渴望。
神荒亿万生灵，混沌千百大道。何去何从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君临终于明白了，三皇为何会感谢他说出师娘的故事。他默然回头，看着那苍老的皇者容颜，心中轻叹。
留也难，去也难。
总是英雄一念，乾坤斗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