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抵达H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按理说,这个点,对于我一个从医人员来说,实在不应该再进食。
但是没有办法,余云哲死拖硬拽的把我扯到了‘许记’。
‘许记’外,古色古香的楼台,两个大红灯笼挂的顶高。
我还记得,这儿的第一对大红灯笼,还是我爸扛着我挂上去的。
他说,“我们家姑娘挂的,喜庆!!”
再次跨进‘许记’,已经距上一次差不多十多年。
柜台前站着个中年女人,穿着还算考究,跟一个女服务员正闲聊着什么,见我们进来,笑盈盈的打招呼,“呦,什么风把余少吹来了,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我跟在余云哲身后,未抬眼,光听声音就能听得出这个女人是谁!
——是我爸当年的那个‘小三’!
那些日子,我爸整日殴打我妈,这个女人站在一旁说着事不关己的风凉话,那种腔调,我就是到死,都忘不了。
“带女朋友来了?这可是头一次!”女边说,边把我们俩带进包厢。
迈着步子,她朝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套近乎似得的抓住我的手,“小姑娘有福气!”
我没作声,从她手里把手抽出,淡着脸。
她微微尴尬了下,扭着腰身替我们打开门后就走了出去。
一整张大圆桌,只有我跟余云哲两个人。
他坐在临近我的位置,伸手搭在我身后座椅的靠背上,“怎么?不乐意吃这个?”
我提了提唇,“还好!”
老实说,就这个味,我的确有点腻,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这个味道里面泡着,试想下,换作谁,谁都接受不了!
我正思忖着要不要去对面买份米皮,门外一声洪亮的笑声传了进来,“余少,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让您来了还得等,多不合适……”
男人把话说得面光,话落,端着一锅羊蝎子进门。
我抬眸,男人落眼在我身上,手里端着的羊蝎子应声落地!
“怎么了?怎么了?”跟在男人身后,是刚才女人焦急责问的声音。
女人进门,看着洒落的东西,往男人身上打了几下,责骂,“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端这么点东西都能摔一地……”
女人还在骂骂咧咧,男人痴痴的看着我。
“许老板今天这是怎么了?看到我高兴的?”余云哲还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同,调笑着缓解气氛。
男人回过神来,开口,“看我年纪大了,手脚笨的,我再让人换一锅新的来。”
说着,转身出门,在临转身前,目光在我身上又停留了片刻。
这个男人叫许世宗,我名义上的爸爸!
为什么说他是我名义上的爸爸,那是因为他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尽到过一点父亲应尽的责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刚才应该是认出了我!
我听左右邻舍曾说起过,我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我妈!
“小安安,小安安……”瞧着我出神,余云哲推攘了我几下,唤我回神。
“怎么了?”我回头朝他笑笑,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余云哲靠近我,小声询问。
“我在想,您这么大腕,怎么从C市跑这么远吃这个,而且看起来,你似乎跟这家的老板跟老板娘很熟!”我拿起桌上的水,给他跟我各倒了一杯。
“这个嘛,是个秘密,嘿嘿!”余云哲故意隐瞒,打了个马虎眼,嬉皮笑脸的混了过去。
再端上羊蝎子时,是一个服务生端进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出去。
余云哲没多在意,夹了一块给我,跟我说,“这味儿,绝对正宗,保证你吃一次再也忘不了!”
我低头轻轻嘬了一口肉,眼眶泛红。
余云哲吃了一块又一块,我仅仅吃了几口,就梗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我去趟洗手间!”我起身,把筷子一扔,踱步出了房门。
余云哲在我身后大喊,“出门往右拐!”
从房间跑出,我眼泪的雾气再也忍不住,一涌而出。
我只顾在墙角蹲着哭,几个喝醉酒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也毫没在意。
一个男人踉跄到我身边,半蹲下身子,举止轻、浮,“妹妹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谁欺负你了?跟哥说说!”
我抬头,推开男人摩挲在我肩膀的手,怒极起身。
准备提步返回包厢,却被男人扯住手臂,“别这么急着走嘛,跟哥说说到底怎么了?”
我回身,正准备怒骂,却被从不远处走来的许世宗出手阻拦,“这位小哥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许老板,这没你什么事,我跟这个妹妹是熟人!”醉酒的男人笑着开口。
许世宗听到男人的话,没有表现出任何迹象,只是转身看着我,温怒的说道,“许安,爸说过你几次了,没事不要往贵宾室这边跑,打扰到客人吃饭怎么办?
说你几句就哭哭啼啼个没完!还不快滚回去!”
许世宗说完,我豆大的眼泪掉的更凶。
男人见状,说了几句赔情道歉的话,去前台结账离开。
看着抽泣哽咽的我,许世宗手脚忙慌,从厨师服兜内掏出一块绣着牡丹花的手帕递到我面前,“暖暖,爸……”
“你早就不是我爸了,我爸在十多年前抛弃我跟我妈的时候,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我推开他递过来的手帕,回忆起,当年这个手帕的来历。
那年,我在幼儿园夺了美术画画第一名,回家后一家人都很高兴,我爸跟我妈为了纪念我第一次获奖,就把当年我画的那幅牡丹图找人印在了手帕上。
歪歪斜斜,搭配的色调也不是很鲜明,只需一眼,我就能看出是我的杰作!
他略带浑浊的眼神落在我伸手,攥紧手帕,动动唇角,“你,跟你妈,这么多年,过的好吗?”
“过的好又如何?过的不好又如何?你当年狠心把我们母女净身出户赶出去,你觉得我们过的好吗?”我怨愤的看他,回身离开时,赫然看到站在包厢门口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余云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