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衫微微捏紧手指，露出镇定的笑容：“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不能走上皇位，活下来又能比草芥高贵多少？若我无能无用，王爷随时都会取走我的性命，更何况皇上英明神武，又怎么会留下那些无用竖子！”
那一霎那空气凝固了，杨择周身那迫人的气场让石青衫不敢呼吸。
“呵……呵呵……你这丫头好胆识！”
低沉的笑声似是从杨择的胸腔中发出的，他手执起汤碗，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那十足的优雅和高贵之态，足以让人忘记杨择并非是高贵的皇室血脉。
看着扬择喝汤，石青衫暗自松了一口气，松开满是冷汗的手心。
说起来扬择并不凶，甚至是温柔的，只是他那种气场足以震慑人心。
石青衫便知，与扬择合作一定会成功复仇，不过一定要提高警惕，实在是摸不准他的脾气！
出了石青衫的门，流光这才迎上来。
主仆二人正在空中飞着，流光道：“王爷，您有事嘱咐五小姐，属下可以过来，免得王爷奔波劳……”
杨择忽然停下来，落在了不知是谁的屋顶，流光没留神，差点从房顶上栽下去。
“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
杨择扔下一句话转身就飞走，临走前还踢掉了屋顶的两片瓦。
他就是想亲自来和石青衫‘嘱咐嘱咐’，不行啊！
流光懵了，他只是担心王爷太累了啊！为什么会遭骂？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有刺客！”
屋顶下传来一声爆喝，一个人影冲破屋顶飞出来，作势就要和流光打起来。
“三殿下息怒，是属下！”流光认清来人，赶紧喊住。
杨昭停手，他瞪着流光：“大晚上的你来我房顶干什么？”
流光拱手：“属下不敢，属下跟随王爷去找五小姐谈话，途经此地，王爷不小心踩破了屋顶，这才惊扰了您……”
杨昭抬头望了望圆圆的月亮，他陷入深思。
大半夜的去找那个相貌平庸的石青衫……
“皇叔不会……已经对人家做了什么了吧？”
杨昭连连摇着头，跳进了自己房间赶紧睡觉，不敢再想象下去。
……
黑衣人本就是杨择派出去的，他当然会一手把这件事压下来，行宫换了巡察官员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杨恭身上都是皮外伤，他伤势大好后，连连去看望石成欢，殷勤献足。
石成欢对所有男人都一视同仁，不拒绝也不亲近。
只要石成欢还是丞相府嫡女，还拥有惊天的美貌，那些什么失了清白的闲言碎语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大夫人见到杨恭总是过来，便借口说带石成欢去给皇后谢恩，不让石成欢和杨恭多接触。
皇后对石成欢倒是很满意，赏赐颇为丰厚。
当然，她也是默许了石成欢和杨逸这段缘分的。
“逸儿，成欢也算是你的表妹，你得多多照顾着她。”皇后对杨逸说着。
石成欢面带羞容，一颦一笑之间都让人心生涟漪。
杨逸笑容灿烂，不住点头答应着：“母后说的是，若我力所能及之处，成欢表妹尽管开口。”
大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怎么说也是一家，成欢啊，还不谢谢五殿下？”
石成欢刚要开口，就见杨逸的目光及向远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母后，丞相夫人，表妹，我忽然想起，我的马儿还没梳洗，这便先行告退了！”杨逸拱手一拜，便匆匆离去。
石成欢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杨逸，只见杨逸去找的人，正是她的闺中密友刘懿好。
杨逸见了刘懿好，笑容灿烂的不得了，邀着她去往马厩那边。
杨逸倒是没说谎，真的是去马厩。
不过，是带着刘懿好一起去玩的。
那一天杨择的乱点鸳鸯谱，倒是真给杨逸点了个有缘人。
被冷落的石成欢，面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皇后打圆场道：“成欢啊，你表哥爱惜马，你应该多体谅。”
“嗤……”
石成欢刚努出一个笑容，就听得一声嗤笑。
不知杨婵何时过来的，她环抱双臂，靠在柱子边上看着石成欢的笑话。
她是出了名的霸王，那天唯独石成欢的马不死，杨婵可是记仇呢！
石成欢微微垂下头，紧紧咬住下唇，眼中浮起羞愤的泪水。
这天傍晚，晚饭过后，杨裕竟然在行宫的凉亭里‘巧遇’了石成欢。
美人石成欢，正独坐在池塘边，对着影子流泪。
美人垂泪，杨裕自然挪不开眼睛。
“二小姐，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杨裕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下来。
石成欢仿若受惊般转过头来，“大殿下，我……”
杨裕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怜惜道：“别哭了，二小姐哭了会让我很心疼。”
石成欢接过帕子擦了擦，却是哭得更加凶，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杨裕恨不得立刻把她拥进怀中。
杨裕强忍住抱她的冲动，坐在了她身边：“二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本王能帮你解决呢？”
石成欢喃喃道：“不，她是我亲妹妹，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
钟山围猎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型的活动，那就是登顶祈福。
按理说，凡是来钟山的人都应该随同皇上皇后登上钟山之巅，再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可石青衫发现，这腿伤来得挺及时，今天只需要去走个过场就行。
她刚一出门，就碰上了杨裕。
杨裕还是那么喜欢穿金绣的锦袍，前世里每当这金绣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之中时，她都免不了遭受一顿毒打。
“大殿下是不是迷路了，殿下们的寝宫离这里似乎很远。”她抬起脸来笑着，却没有半分温度。
只有石青衫自己知道，因前世遭受的毒打太多，她怕极了。
哪怕是重生归来，她每一次面对着杨裕，心都会颤抖。
杨裕打量着她，狂傲地冷笑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昨晚上，垂泪的美人跟他哭诉了一番，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伤害妹妹青衫。
于是，想为美人出气的英雄杨裕便一大早来堵石青衫了。
石青衫亦然笑着：“我是庶出之女没错，可庶出子女就上不得台面了吗？大殿下也非皇后所出啊。”
“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不敬！”杨裕气煞。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皇后的儿子，但决不允许旁人妄议此事。
杨裕向来气性暴躁，他刚说完话就抬起一脚，作势就要往石青衫身上踹去。
石青衫的眼眸在一瞬间失焦，仿佛有一双手将她拉回前世噩梦的漩涡里，让她再无翻身之地。
“呃！”那一脚却是落在了扑过来的温茶身上。
温茶护着石青衫，主仆两人都扑到在地上。
身后就是台阶，石青衫的小腿骨磕在台阶上，立刻疼得冒泪。
这一脚可不轻，温茶扑到地上都起不来身。
“温茶！”石青衫赶紧把温茶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石青衫，少做那些不自量力的事情！”杨裕冷哼了一声，便扬长离去。
温茶疼得眉头紧皱，双眼含泪，还不忘问道：“五小姐，您没事吧？”
温茶这小丫头是真心对她好。
石青衫心头一酸，便拍着温茶：“你别动，我这就去找大夫过来……”
“青衫姐姐，青……你们这是怎么了？”
杨婼和杨妙蹦蹦跳跳地过来，见她们主仆二人都趴在地上，便赶紧跑过来。
有两位公主在，请御医给温茶瞧瞧不是什么难事。
“旧伤又添新伤，大皇兄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打你呢！”杨婼气愤道。
石青衫自己知道，这下她的腿是真伤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温茶已经跟她们说了。
杨妙叹道：“大皇兄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下人但凡有一丁点不对的，就非打即骂。还好只是踹到了温茶的背上，养两天就没事了。幸好青衫姐姐你没事。”
“谢谢两位公主的救命之恩。”石青衫真诚道，甚至还鞠了一躬。
向来接受他人跪拜的杨婼，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扶石青衫起来：“青衫姐姐，你太见外了！如果你上次不帮我说话，估计我现在就已经被送回宫关禁闭了！”
杨妙也道：“再者说，让你们受伤的，是我和婼儿的大哥，由我们俩来救你，也是应该的，他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杨妙和杨婼身为公主，这份善心真的难得。
杨婼苦恼道：“原本是来叫姐姐你跟我们一起登顶的，这下……”
“登顶的时间也快到了，就算我不能爬山，现在也要到场恭送皇上，两位公主，我们这就出门吧。”石青衫说道。
这一次，石青衫是由杨妙和杨婼两位公主搀扶着过来的，很是引人注目。
杨裕邪邪一笑，暗中对石成欢眨了眨眼。
石成欢心中狂喜，自知杨裕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刚一过来时，杨择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三人，以为石青衫又出什么幺蛾子。
石青衫才走了两步，杨择就看出来，她这是真的受伤了。
见扬择的眼神，杨昭便低声道：“妙儿的丫鬟说，清晨时大皇兄出手打了石青衫。”
杨择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只听杨昭低笑了一声：“不过，石青衫的丫鬟替她挡了，她只是小腿又受伤了！”
皇上皇后的轿辇以及大部队已经出发了，杨婼杨妙还在担忧地看着石青衫。
“二位公主快走吧，我现在就回房间静养，不会有事的。”石青衫笑道，心中很是感激这两个好心的公主。
杨婼抓了抓碎发，有些急道：“行宫里没剩下什么人，我是怕皇兄派人来找你麻烦啊！”
“不会的……”
“怕的话，就一起走。”杨择的声音在她们头顶上方响起。
看到杨择这个能主事的来了，杨妙喜道：“皇叔，你看青衫姐姐伤得这么重，该怎么办？”
杨择上下打量着，让石青衫感觉浑身不自在，“战王爷，我留下就可以。”
“凭你的本事，留下让人灭口？”杨择似笑非笑道。
石青衫语噎，她想说把那个武功高强的绯月一并留下不就好了，可她没说。
一来她没这个资格指使杨择，二来当着杨妙她们的面儿也不好暴露杨择手中的力量。
“跟着我们，一起上山。”杨择的口气不容拒绝。
石青衫微微皱眉：“可是我的……”
“昭儿。”
“啊？”
“你来背着她走。”
“啊？！”
把杨昭惊讶的下巴合上，杨择对着石青衫摊了摊手：“你看，杨昭不愿意背你，只好我来背你上山了。”
大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逻辑？
杨择刚抓着石青衫的手往自己背上扔，她是拒绝的。
“有话要问你。”杨择一句话，便让石青衫停止了反抗。
看着扬择乐呵呵背着石青衫在前面走，杨昭三兄妹在后面看傻了眼。
“三皇兄，皇叔他怎么……很高兴的样子？”杨妙有些不解。
杨昭叹道：“我也搞不清楚他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
看着道路两旁跟随前进的大批随从和侍卫，杨妙不禁道：“三皇兄你不愿意背，不还有这么多侍卫吗？皇叔这是……”
虽然对石青衫的好感度很高，可杨妙也不认为丰神俊朗的皇叔能看得上相貌平平的石青衫。
“我能知道吗？可能……皇叔真的岁数大了！”杨昭啧啧道。
岁数大了想找个伴儿，不挑品种和好坏。
杨择背着石青衫走了许久，石青衫这才忍不住道：“王爷，现在周围都没有人了，有什么话你可以问。”
她还没那么自作多情，认为杨择喜欢她才故意背她。
杨择横了她一眼，“急什么？”
石青衫：“……”莫名其妙。
“你那么恨杨裕，为什么今天却让自己落了下风？”杨择问起。
杨择明显感觉到，他提起杨裕这个名字时，石青衫的身子僵了一瞬。
不过石青衫的声音很平静：“毫无防备。”
“无防备？与我共事的人，这就是你的回答？”杨择讽刺地笑道。
石青衫垂下眼眸，她能怎么说，数十年间的恐惧怎能因为一场重生而抹灭？
但她保证，下一次绝不会放过杨裕！
“好好想想，这一路上该怎么把这笔账算回来！”杨择的声音很轻，很冷。
“嗯。”石青衫怔了半响。
杨择的脚步忽然一顿，又道：“最迟，在回般若城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