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亲王府。
逸竹备好了马车等候在王府门口,不多时,纪临寒便一身华服,脚步沉稳地走了出来。
“走吧。”纪临寒摆了摆手,前脚刚刚踏上马车,身后忽然传来叶笙的喊声。
“临寒,等一等!”
纪临寒回过头去,见叶笙捧了暖炉出来,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了他的手里。
“路上冷,你拿着这个。”
纪临寒冲她温和的一笑:“好,你也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嗯。”
直到目送着纪临寒的马车走远,叶笙才瑟瑟发抖地往回走去。
而这厢,纪临寒坐在马车之中,垂眸看着手里的暖炉,眼里闪过浓烈的厌恶之色。旋即,他缓缓伸手撩起车帘,毫不犹豫地将暖炉扔了出去。
暖炉摔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清脆且幽远,宛如冰柱碎裂时的那一刹那。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纪临寒自马车内走了出来,带出一身白色的雾气。眼前的宫门数十年如一日的伫立着,像是日日都在变,却又像是从未变过。
纪临寒自南门进去,一路朝着承明殿的方向而去。路过的太监宫女们纷纷向他行礼,他昂首挺胸,目光冰冷,仿佛任何人都进不到他的眼中。
只有在望见凤澜殿的檐角时,他才有霎那的动容,转瞬即逝。
片刻后,承明殿外,王公公远远地看见他,便跪下行礼道:“奴才参见临亲王。”
“王公公请起,还请为本王通报一声。”
“是,王爷稍等片刻。”
不多时,王公公便从殿内走了出来,一脸恭敬:“王爷,皇上请您进去。”
纪临寒微微颔首,抬脚走了进去。没想到,倪雪舞也在。
“参见皇上,皇后。”
“不必多礼,起来吧。”纪云桓微微笑道:“临寒,今次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纪临寒上前一步,一派义正言辞道:“臣弟听闻淮南刺史苏正楠克扣赋税,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不知皇兄可知道此事?”
纪云桓点了点头,脸色变得严肃:“朕确实有所耳闻,正准备着人调查此事。”
“臣弟今日来,正是向皇上举荐一个人选的。”
“哦?是吗?不知你说的是……”
“永安侯府的睿世子,眼下正在陵安城,陵安城紧邻苏州,与淮南城相隔不远,可尽快抵达淮南着手调查此事。睿世子聪明睿智,惊才绝艳,定能不日查清此事。况且,苏刺史早些年间曾受过傅侯爷的恩惠,必定不会为难睿世子。此番,除了睿世子,臣弟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纪临寒这一番话说的言辞诚恳,令倪雪舞都不由得怀疑,他是否真的是在替纪云桓分忧?
纪云桓慎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傅瑾睿确实是最好的人选。此事耽误不得,朕即刻便下旨,命傅瑾睿前往苏州调查此事。”
“对了,临寒,皇兄还有一事要征得你的同意。”
“皇兄请说。”
“今年的岁除夜,皇兄想让你进宫来,陪我和雪舞一同守岁。”
纪临寒面容一滞,微微抬头看向纪云桓:“这……”
倪雪舞忽然开口接道:“是我向皇上提出,要你来宫中陪我们一同守岁的。小时候,我们不是每年都要在一起守岁吗?”
纪临寒轻不可闻的讽笑了一声……小时候……她竟然还记得小时候……自从她嫁给纪云桓成为皇后,他便再没从她的嘴里听到小时候这几个字……
他以为,过去的一切,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值得再被她提起。
而如今旧事重提,人心却早已不再。留有的,只剩暗藏的阴谋和蓄意。
“臣弟遵旨。”
两日后。
陵安城,叶府门前。
吴刺史来回地踱着步子,像几日前迎接傅瑾睿他们一般,侯在叶府门前,等待着大衍王朝临亲王妃的到来。
终于,一辆马车稳稳地朝这边行驶过来,身后的阵仗,可比傅瑾睿他们来的时候还要大。小厮丫鬟护卫加到一起,足足有几十个之多,东西装了满满的四大车,其中两车看起来似是金银珠宝。
吴刺史忍不住心下愕然,这是要把半个王府都搬过来啊!也不知叶家积了什么德,两个女儿,一个是世子夫人,一个是亲王妃,身份俱是显赫无比。即便叶家倒台,有这两位女儿的身份摆在那里,叶家也依旧不容人小觑。
“下官陵安刺史吴成武,拜见临亲王妃。”
“起来吧,不必多礼。”叶笙虚扶了一把,继续缓缓道:“来时王爷便同我说,吴刺史为人谨慎,廉洁奉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有吴刺史在陵安照管我们叶家,我便也可以安心了。”
“王妃过誉了。下官在刺史府为您设了宴接风洗尘,不知王妃……”
“多谢吴刺史的一番好意,只是我挂念母亲多时,今日就算了。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吴刺史。”
“王妃客气,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吴刺史抹了把虚汗,悻悻地转身快步离去了。直到走出老远,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答应去刺史府,否则的话,他便又要如坐针毡,绞尽脑汁的应付这位临亲王妃了。
想这几年来,他身为陵安刺史,可谓是顺风顺水,清闲安逸,从未出过什么大的岔子。如今皇上将叶家贬到此处来,短短两个月,便又是世子夫人,又是临亲王妃的,相继赶来此处,怎能不叫他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呢?尤其是上次金义兴一事,他若是再晚到片刻,后果便不堪设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倘若真的在他的地盘儿上出了什么事,永安侯府岂会放过他?
吴刺史唉声叹气,无精打采地朝刺史府走去,心中默默哀叹:傅瑾睿和叶浅那两尊大佛还没送走呢,眼下又来了一个!这几年的霉运,估摸着全赶在这一块儿了!
皇上令傅瑾睿前往苏州查证淮南刺史克扣赋税的旨意,几乎是与叶笙一同进门的。前来宣旨的沈御史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将此旨意传达给了傅瑾睿之后,便离开了叶府。
沈御史前脚出去,周管家后脚便走了进来。
“二小姐,大小姐来了,夫人请您和姑爷过去呢!”
“我知道了。”
叶浅神色淡漠,周管家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明重皱了皱眉,凝声说道:“公子,皇上刚刚下旨要您前往苏州,临亲王妃便紧跟着来了,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
“是啊,为免也太过巧合了。”傅瑾睿漫不经心地说道,目光轻轻地看向叶浅。
叶浅挑了挑眉:“怎么?你想让我与你一块儿去苏州?”
傅瑾睿如实地点头:“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嘁!”叶浅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傅瑾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不过是叶笙而已,她还奈何不了我。”
傅瑾睿默了片刻,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让明重留下,我自己去苏州便可。”
“啊?”一旁的谷颜颜听罢,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来,她还想跟着傅瑾睿一块儿去苏州,正好可以全了她和她的明重哥游苏州的心愿,还可以顺便看看黎宴去。
“那我也不去苏州了!”
傅瑾睿面无表情:“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去。”
“哼!”
叶浅哭笑不得,头一次见傅瑾睿与谷颜颜置气,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那个沉稳内敛,清逸闲雅的侯府世子。
“好了,明重不必留下,颜颜也随你们一同去,左不过几日的功夫,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就在这叶府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不过一个叶笙而已,她还能举着刀来跟我拼命吗?况且,真要拼命,她可不一定拼得过我!”
叶浅说罢,见傅瑾睿沉着眸不置一词,顿时有些心虚,继续说道:“傅瑾睿,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处处需要人保护的人,我也知道,你是出于担心我,可我如今就在这里,凭什么因为叶笙我就要离开呢?既然躲不了一世,又何必躲这一时?况且,我就不信你来陵安只带了明重一个护卫……”
洛云燕出事的那晚,她见到过傅瑾睿手下的暗卫,纪临寒身边的护卫在他们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她虽然从没问过傅瑾睿,却也知那些暗卫的厉害之处。
傅瑾睿出门,身边从来只有明重一人,有时甚至连明重也不带。若不是有那些暗卫,他岂能如此坦然?
傅瑾睿无奈地吐了口气,眼看着自个儿媳妇儿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不好对付,啧,实在是令他有些头疼啊!
“好吧,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前往苏州,你拿着这个,察觉危险之时,便吹响此哨,记住了吗?”
叶浅微微一笑:“嗯。对了,到了苏州,帮我向阿宴问个好。”
“好。”
时隔多日,不知黎宴在苏州陪黎老养病是否一切安好,以及对她和傅瑾睿之间的心结,又是否已经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