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天黑,傅瑾睿着人将消息传回沈国公府之后,又陪着李眷将嫣儿和吴大娘的后事处理了一番,前去追赶的顾夜才终于黑着一张脸返了回来。
瞧见他这幅神色,傅瑾睿便心下了然,定是没有追上。
“公子,没追上!”
“是没追上还是打不过?”
“是压根儿就没逮到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有返回盛京!”
顾夜他们与埋伏在路上的月影汇合后,两方人马皆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地问道:“人呢?”
想到此处,顾夜就恨不得跑到亲王府去将那个纪临寒骂个狗血淋头!生平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耍的团团转,这事儿要是被他们楼主知道了,还不得嘲笑他个大半夜吗!
傅瑾睿神色淡然,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其实,就在在顾夜刚刚离开后,他便想到了这个可能,纪临寒既然敢堂而皇之的来陵安劫人,那么他一定做了万全的打算。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叶霆再一次的从他手中逃走呢……
这一次,叶霆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眷脸色憔悴,想起事发当时,叶霆和她正在李月筝的屋内,外面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和厮杀声,叶霆透过窗子看到那些黑衣人正闯进了他的房间里搜人,当机立断地便将李眷和李月筝塞进了床底下,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扔给了李眷。再然后,嫣儿和吴大娘闻声赶来,那些黑衣人毫不留情地杀掉了她们两个,并带走了叶霆……
那时,她躲在黑暗的床洞里,紧紧地捂着李月筝的嘴巴,嫣儿和吴大娘的惨叫声回荡在耳边,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如同挥之不去的恶魇。若不是还有李月筝,她一定跳出去和他们拼命!
然而,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在忍不住的颤抖……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握过刀了呢……她早已不是浮游山上那个可以自如地挥舞着两把大刀的二当家了……
“眷姨娘?”傅瑾睿轻轻出声,拉回了李眷的思绪。
“明日一早,我会让顾夜将你们送往苏州无心阁,你们先暂时住在那里,等浅浅回来,我与她商量之后再作打算,您看可好?”
李眷点了点头:“谢谢你了,瑾睿,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姨娘客气了。”
“对了,阿浅她……”
“姨娘不必担心,浅浅有明重和阿绿陪同,待她祭拜完之后,便会回京。到那时,我自会与她解释。”
“好。”
李眷叹了口气,望着桌上的那一把匕首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叶霆怎么样了……这一别,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虽说她最初只是为了李月筝才嫁给他,可这十几年来,她与叶霆之间,焉会没有情分呢……
三日后,沉鱼阁。
砰地一声巨响,沉鱼阁的大门被人踹了开来,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一楼的宾客们皆被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愣愣地看着门外,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沉鱼阁撒野砸场子。
楼上闻声赶来的廖信,刚一下来就对着门外破口大骂道:“哪个小兔崽子!敢来我沉鱼阁闹事!活腻了不成!看你廖爷爷我今儿非把你……”
嗖地一声,三根银针破空而来,几乎擦着廖信的脸皮而过,直直地射在了他身后梨花雕木的围栏上,紧接着咔嚓一声,围栏便断了一截下来……
廖信瞪大了双眼,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来,双腿一软,便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众人惊愕间,只见一白衣男子缓缓走了进来,身姿优雅,神色傲然,抬眸睥睨间,令人自惭形秽。
他缓缓将目光落到廖信的身上,就连口气中,都透着浓浓的不屑与嘲弄:“廖老板,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呢?”
廖信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磕磕巴巴地开口:“阁,阁下是……”
“告诉你的主子,就说本阁主来了,还不出来迎接吗?”
廖信暗暗心惊……这人自称阁主……该不会是……无心阁阁主?!难道,临亲王这几日一直在等的大人物,就是他?
“请阁下,啊不,请阁主楼上请,我们主子正在恭候您的大驾!”
“呵。”萧清疏冷冷地讽笑一声,抬脚缓步朝楼上走去。
直到萧清疏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廖信一身的冷汗才褪了下去,连忙招呼着人修门!
宾客间,议论声四起,皆是猜测这白衣男子究竟什么来头……
这厢,萧清疏刚刚走到楼上,慕容青眉便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萧阁主,久违了。”
“纪临寒呢?”
“萧阁主这边请。”
慕容青眉将萧清疏请进去之后,便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里,刚一进去,便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颤。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的眼神也能这么冷,冷的让人胆寒。
“顾姑娘,你的朋友来了,不想见见吗?”
顾星冷冷地扫了一眼慕容青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她被点了哑穴,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
慕容青眉莞尔一笑:“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姑娘眼下开不了口。不过姑娘放心,马上,你就能见到你的朋友了。”
顾星干脆闭上了眼睛懒得再看她,只是心底却一片暗潮汹涌,到底是谁来了?是顾夜?还是应无痕?亦或是傅瑾睿?
只是,不管是谁,她都不希望是那个人,绝对,不要是那个人……
这边,萧清疏自进门起,就没正眼打量过纪临寒,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椅子,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随后又是嫌弃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茶具,连连摇头,似是十分不满意。
纪临寒神色冷然地盯着他:“萧阁主,久仰大名。”
“呵,临亲王的大名,本阁主也久仰了。只是没想到,你的品味会这么差……”萧清疏啧了一声,总算抬眸瞥了纪临寒一眼:“临亲王如此煞费苦心的将我找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本王想说什么,萧阁主不是都知道了吗?”
“可我这人偏偏有个习惯,喜欢听人当面说清楚,王爷若是不想说,那本阁主可就不奉陪了?告辞!”萧清疏起身,作势便要离去。
纪临寒眯了眯眼,语气冰凉地开口:“难道萧阁主不想要见到顾星姑娘了吗?”
萧清疏的脚步蓦然顿住,他转过身来,眸光晦暗地看向纪临寒:“她在哪儿?”
“萧阁主不信本王?”
“我要先见到阿星,否则,我不介意立刻拆了你这间沉鱼阁。”
纪临寒沉了沉眸,面色铁青,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还真是狂妄得够可以!
良久,纪临寒终于松口:“把人带过来!”
片刻后,慕容青眉将顾星带了过来,萧清疏脸色一寒,从慕容青眉的手中一把夺过了顾星,将捆着她的绳子解了开来。
她眸光微闪,带着一丝诧异地望着萧清疏,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萧清疏,真的是他……
“阿星,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萧清疏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着顾星,见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方才安心了稍许。
顾星瞪着萧清疏,面带怒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清疏皱眉,顿时冷冷的剜了慕容青眉一眼:“她怎么了?”
慕容青眉霎时打了个寒颤,连忙回道:“萧阁主放心,只是被点了哑穴。”
闻言,萧清疏立刻抬手在她后颈一点,解了她的哑穴。
顾星喉间一松,冷冷地望着萧清疏,扬手便甩了他一个耳光!
“萧清疏!谁让你来的?我根本不需要你来救!你走!立刻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
萧清疏心里一阵刺痛,他怔怔地看着顾星,她就这么痛恨他厌恶他吗?连救也不想要让他救?宁愿死在纪临寒的手里也不想看到他吗?!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弥补当年的过错!顾夜都已经原谅他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能释怀?!他对她做的那些,她真的都看不到,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当年,无心阁创立之初,与江湖上的极乐门结下了梁子,极乐门之人追杀萧清疏至青州长平郡,萧清疏不慎受伤,被一户人家所救。后来,极乐门到处张贴告示,以重金悬赏,那户人家的父亲见财起意,与妻子商量之后,便想将萧清疏供出去,不巧被他所察觉,他本想悄然离开,却没想到那一晚,无心阁的人正好赶到,不止杀了极乐门的人,还将那对夫妇也杀了……
那时,他们的一儿一女就躲在门后面,亲眼目睹了无心阁的人杀死了他们的父母,而那个被自己父母所救下的人,正是他们的头领。他本可以放了他们的父母,于他而言不过是轻飘飘地一句话,可是他却没有,而是冷眼旁观,恩将仇报。
忘了说,那一儿一女,年长的哥哥叫做顾夜,年幼的妹妹叫做顾星。
萧清疏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的顾星,十三岁的顾星,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眼里的恨意如同熊熊烈火,灼的他不敢直视……
后来,他将他们兄妹二人送到勾月楼去,并嘱咐应无痕和萧清疏好好待他们。是为了赎罪,还是其他,萧清疏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若当年的事情重来一遍,那时的他,仍旧会选择杀了他们。
只是从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他这一生都要深陷在爱恨之间,无法自拔。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后悔喜欢上她。爱也好,恨也好,只要是她,他便心甘情愿!
若情之所钟,一往而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