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怀州客栈。
阿绿正在一勺一勺地喂叶浅吃饭,并承受着自家小姐对她的怒视,直到明重端着茶走进来,叶浅的目光移向他,阿绿才松了口气。
明重若无其事的倒了杯茶递给阿绿,叶浅看着他冷冷地开口:“明重,给我松绑。”
“夫人恕罪,恕属下不能给您松绑。”
“阿绿!”
“夫人还是别指望阿绿了,这绳结为勾月楼特制,她根本解不开。”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
“回夫人,等祭天之礼过后,属下自会护送您回京。”
叶浅重重地剜了明重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卑鄙,无耻!眼下离祭天礼尚不足两日,也就是说,她还得继续被捆在床柱子上两天,吃喝拉撒全都在这间屋子里解决!
傅瑾睿啊傅瑾睿,你可真是好样的!
叶浅暗自咬牙腹诽,远在盛京的某人打了个甚是响亮的喷嚏……
阿绿看着他们两个,默默地叹了口气:“唉,小姐,您要喝口茶吗?”
“不喝!”
“好吧,那我自个儿喝了。”
“……”
叶浅默默思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下就算他们三个快马加鞭也不一定能够赶得上祭天礼,更别提她此刻还在被绑着了!她虽然不晓得傅瑾睿为何不让她去陵安,但她却知道,傅瑾睿之所以不要她回京,一定是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多半与祭天礼和纪临寒有关!
难道又是节外生枝出了什么变故吗?傅瑾睿不是说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叶浅心中隐隐不安,直觉告诉她,她必须赶快回到盛京。
“阿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明重单独说。”
“是。”阿绿应了一声,退出去之前与明重打了个眼色,似是在警告他:不许再动手!
明重一脸尴尬,那日打晕叶浅不过是情急之下,换做平时,他哪敢啊!
“夫人,您要与属下说什么?”
“明重,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回京?”
“回夫人,这个属下真不知道,总之,公子就是这么吩咐的,属下只有照办!”
“那又为什么不让我去陵安?”
“这个……属下不能说……”
“好,那我再问你,你家公子明明答应了陪我一起来怀州,为何临时变卦?”
“这个……属下也不能说……”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临行前你家公子为何连送也不送我?莫不是有了新的红颜知己,才把我给忘了?”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公子对夫人您的真心日月可鉴啊,他只是不在京中所以才……”
明重突然闭了嘴,一脸悔恨地望向叶浅,真是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栽在她手上了!唉,怎么就一时疏忽给说出来了呢!
叶浅勾了勾唇,对付明重这种没什么心眼儿的人,果然还是激将法管用!说起来,这些她还是从傅瑾睿那里学来的!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原来那日傅瑾睿之所以没有送她,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京中了……走的那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不在京中?他去哪儿了?”
明重干脆不开口,一脸决然地摇了摇头。
叶浅挑了挑眉,心知同样的招数对他没用,便决定换一招来,欲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明重,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傅瑾睿吗?你我心知肚明,纪临寒必定会在祭天大典那日有所动作,而傅瑾睿眼下可用的人手有多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月影一向由你调配,如今你不在盛京,不在他的身边,除了顾夜,他还能够信任谁?”
叶浅定定地看着他,这些话,并非是为了忽悠明重,而是她心中真正所担心的。明知祭天那日纪临寒会有所动作,却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明重留在她的身边,难道说,拦住她不让她回京,要比对付纪临寒还要重要吗?
傅瑾睿,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还有陵安,她断定,陵安那边一定出事了。
明重一时语塞,望着叶浅说不出话来,她说的这些,亦正是他所担心的。那日打晕叶浅之后,他特地找到了袁七,要他留意盛京和傅瑾睿那边的动静,并派了一名月影回去向傅瑾睿复命,并转达他的疑问,然而,两天过去了,袁七和那另外一名月影皆没有消息传来,已经令他心生困惑了。如今叶浅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可是……明重咬了咬牙,他跟在傅瑾睿身边这许多年,从未违抗过他的命令,亦从未怀疑过他的决定,从来都是傅瑾睿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这一次,他虽有疑问,可要他做出违背命令的事情,那仍旧是不可能的……
“夫人,明重明白您的意思,可这既然是公子的吩咐,那公子便一定有他的道理,明重身为下属,是断断不会忤逆公子的!夫人心里若是不能释怀,只管将怨气都撒到属下的身上,属下绝无怨言!”明重说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叶浅深深地看着他,良久,缓缓开口道:“明重,这便是你对傅瑾睿的忠心吗?他固然有他的道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次他出了什么事,你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只是在听从他的命令吗?明重,我不知道你得到的命令是什么,但就算我们即刻出发,也已经赶不上祭天大典了,难道你还要再拖下去吗?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属下告退!”明重站起身,决绝地走了出去。
他脑中反复地回荡着叶浅问他的那句话:这便是你对傅瑾睿的忠心吗?
十二年,他跟在傅瑾睿身边十二年,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对傅瑾睿的忠心,他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到别人的怀疑。眼下,明知公子在京中需要他,可他却只能留在怀州等消息,盛京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或许,叶浅说得没错,反正已经赶不上祭礼了,这也不算违背傅瑾睿的命令不是吗?
明重忽然折了回去,站在门口的阿绿被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浅挑眉望向门口,只见明重大步走了进来,神色若有所思。
“你……”
“夫人,得罪了!”
说罢,明重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叶浅心底一惊,完了,他该不会是又要劈她一掌了吧?
然而,明重却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她身上的绳索:“夫人,请您准备一下,我们稍后便启程回京。”
叶浅愣了愣,她没听错吧?哈,成了!
盛京,云燕楼。
应无痕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傅瑾睿与萧清疏二人正在面对面的喝早茶,顾夜侯在一旁,见应无痕下来,连忙为他斟好了一杯茶。
“老傅,你昨晚该不会是歇在这儿了吧?”应无痕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径直坐到了傅瑾睿的身边。
傅瑾睿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可以吗?”
“啧,这么说,你家浅浅昨晚独守空房了?呵,我说什么来着,女人如衣服,兄弟才是手足!老傅,恭喜你想开了!就冲这个,勾月楼的人马随你调配!”应无痕一把勾住了傅瑾睿的肩,满脸欣慰。
萧清疏在一旁冷哼道:“他之所以留宿在云燕楼,是因为叶浅根本就不在京中。”
“不在京中?她去哪儿了?怪不得没见到明重呢!老傅,你也太胡闹了吧,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把明重派出去!”
“不是有顾夜在么。”傅瑾睿喝了口茶,神色淡然。
“怎么着,顾夜到底是勾月楼的人还是你的月影?他常年待在勾月楼,月影中的事情有许多都不甚了解,事关重大,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过来?!”
“所以我才把你们两个也请了过来,有你们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你这人……真是……”
应无痕说不过傅瑾睿,索性将萧清疏也拉了过来:“老萧,你来说!”
萧清疏放下手中的瓷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没什么好说的。”
“哼,合着我是白操心了!你俩继续待着吧,懒得理你们!顾夜,给我准备点儿好吃的送上去!”说罢,应无痕一跃而起,翻身上了二楼。
顾夜应了声,便连忙准备吃的去了。
过了良久,萧清疏缓缓开口道:“傅瑾睿,你以为把叶浅留在怀州就可以了吗?她迟早是要回来的,到那时,你该如何向她解释?”
傅瑾睿微微一顿,他何尝不明白呢?叶霆一事,她迟早会知道,他要明重将她拦在怀州的事情,恐怕此刻她也早已意识到,待她回到盛京,她必然是要向他要一个解释的。
哪怕明知她会生他的气,会责怪他隐瞒她,他却仍然要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必面对那些难以抉择的选择,不必承受那些赤裸裸的诘难。
那些阴暗的,汹涌的,就交给他来面对好了。
“等她回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会向她好好解释,这个你无需担心。”
“呵,我只是担心,到时候你解释不清楚,本是为了她好,却反而伤了自己。”
傅瑾睿掌心不自觉的收紧,最终还是默默地松了开来,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法预知的豪赌……这种迷惘和不安,是他从未有过的……
“解不解释得清,总要到时候才能知道。不说这个了,我有事要去一趟沈国公府,你让人密切注意纪临寒的动作,切不可有任何疏忽。”
萧清疏微微眯了眯眼,望着傅瑾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云燕楼,心中一片杳然。
傅瑾睿,你是在逃避吗?原来,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